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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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皇帝和皇后坐在一桌,皇后瞧了一眼语琥的面容,继而看她鼓起的肚子,实在无心赏湖间美景,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眼前波光连连,身后不知道哪个妃子嚼舌根,隐隐的是在说离和宫的那位怕是要命不久矣。

    她们的声音细微,鉴于听见与听不见之间,皇后注意了一些弛临,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想来即使是听见,也无动于衷罢了。

    赏花结束,语琥跟在皇帝身侧,她的手一直被皇帝紧紧拽着,她不做声,他也不放手,等到进了宫里,她最近昏乏的很,便早早的入睡了。

    掌事太监来到皇帝跟前,认真的禀报着离和宫的动向,离和宫的娘娘身体抱恙,自去年秋天便卧榻不起,女医用医药治理着,却也是不见效,冬天的时候脩容又受了寒,之后病情便更加恶化,现在已经昏迷不醒。

    皇帝背对着掌事,掌事跪在地上,他是了解他的,现在却又不了解了。

    “你说朕该不该去见她?”

    “全凭殿下的意思。”

    离和宫许久没有见过皇帝,皇帝突兀的来了,宫女太监一时也是手足无措,医药还在煮着,但是娘娘从前日就已经昏迷,现在是油米不进,更不要说这些药水。

    皇帝遣散了所有人,他坐在她的床前,梳妆台上除了梳子,什么都没有了。

    也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又瘦了好多,开始进东宫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丰腴的,她貌似安详的闭着眼睛,一派与世无争的样子,皇帝没忍住,抱着她躺了一会儿,他掀开她的小衣,衣襟上又染上了新鲜的血迹,内里的疤痕结出了新的创伤,靠近伤口中心的位置有脓血流出。

    皇帝又看了一眼脩容,紧紧的抱着她的脑袋,眼泪顺着双颊流进她的颈窝,冰冰凉凉的,可是脩容依旧毫无反应。

    药汤和女医皆被掌事扣了下来,皇帝又派了别的太医过来诊脉探药,先前的药材经过详查有一味淤血化脓的生铅被混了进去,因为生铅无特别味道,要不是医术高明,是绝对尝不出来的,女医是个中年妇人,她只嘴硬说一切与己无关,皇帝摆摆手,掌事便遣人拿她受刑,太监的刑法没了天理,只管痛着,最后会觉得死倒是解脱。

    太医给脩容改了新药,皇帝对嘴喂下的,但是一碗药至多只能喂下小半,他陪着她两日,掌事那头也有了下落,原本以为这是是和太后有关,结果却牵扯出了慈仁。

    掌事的等着吩咐,皇帝沉思良久,最终说,“这事暂且搁着,不能走漏一点风声,那个女医,对外称畏罪自杀。”

    “那玉坤园的娘娘呢?”

    “让她好好养胎,再也不要让朕看到她动那些不干不净的心思。”

    皇帝惩处的云淡风轻,掌事垂首侧立。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掌事跪在地上,“现在娘娘已经危在旦夕,奴才有些话也是能说的了。”

    “你说。”

    “奴才知道去年陛下和娘娘大吵了一架,娘娘的身子从刺伤之后就再也没好过,她一直心口痛,陛下过来她也不说,也不准奴才们多嘴,后来陛下交付我们将奏折搬了过来,不小心其中一封掉在地上,娘娘捡了起来,也刚好看见了。”

    皇帝瞧着掌事,手指竟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她看见了什么?”

    “那一段时间老臣子纷纷上奏要求陛下赐死娘娘,言辞激烈,甚至以死相谏,”脩容也不是什么大的祸害,老臣背后有谁指使,皇帝比谁都清楚,“陛下在前庭的烦忧奴才看的见,却不小心让娘娘也看了去,后来娘娘有问过一些,奴才遮掩了,可是娘娘聪颖,最后也没能瞒住。”

    “这能够说明什么?”

    “娘娘的心思是极细腻的,她原本就身体不好,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殿下说了一些违心的话也不一定。”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自小服侍陛下,也只关系陛下的荣辱,有些话说出来,也只是不想让陛下误会而已。”

    弛临的声音不稳当,他说,“朕知道了,你去办事吧。”

    掌事伏地叩拜,“奴才这就去办。”

    脩容当夜醒了,弛临就在边上,他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着,脩容不敢太大动作,也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她呆呆的看他一个晚上,像是有一辈子都没见过了。

    弛临醒来就可以看见她的专注神情,那一双勘破世事的眼睛,格外让人心寒。

    “醒了?”

    “嗯。”

    “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要。”脩容摇头都闲吃力,这辈子总是这样,牵住了手脚。

    “听说玉坤园和锦博园的两位主子有了身孕,既然这样,皇帝来这边看我这个垂死之人做什么,沾染了晦气,怕回去惊着两位贵人。”

    “怎么能让你死的那么简单,朕说过让你求生不能吧。”弛临紧紧的抱着她,却又不敢碰倒她的伤口一分,他的语气比以往要低沉许多,脩容看不见他的神情。

    “生死不在你手里,即使你是皇帝,”她叹口气,“现在你子嗣多了,弛荣便没了分量,太后答应过我免他一死,可是我不期望她是个信守承诺的,等我们母子都死了,你将我们葬在一起吧,来生,我再来好好照顾他。”

    弛临脸色冷淡下来,也不说答应。

    “不葬在一起也没关系。”他是皇帝,他不说话就只能她来妥协。

    “你起来吃饭,接着陪我出去逛逛,或许我能够答应你。”

    “那好,我起来。”

    脩容起不来,还是宫女进来伺候着,弛临全程看着,待她换好了衣服,弛临让她喝了些流食,直到她吃不下才将她熊抱起来,两个人直接上了轿子,脩容没有力气,只攀着他的脖子抱住他,他的心跳还如告白时候的样子,像是要跳出来。

    “你带我去哪里?”脩容靠在他肩上,虚弱的问着,马车的声音轻缓,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几乎都能将她的问话淹没。

    “你不是要出宫吗?”弛临贴着她的脸吻她,“你好好活着,我给你自由,我给你备了许多钱财,能保证你今生衣食无忧,你可以去游历江河湖海,偶尔想起我了,就来看看我。”

    “真好。”脩容笑起来的时候酒窝依旧存在,“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会来不及?”弛临揽着她的肩膀,“一切都还来的及,你好好活着,我将弛荣接出来,你们做今生的母子,若你死了,我一定不会管他。”

    “风景也没那么好,我也没那么重要,我都知道,只是,弛临——”她唤他,将手掌抚在他的脸上,“我是爱你的,只是爱的累了,我死,于你于我都有解脱,我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

    弛临看着她,不发一言。

    脩容苦笑,“说这些也不能让你相信了,太后的话并不能威胁到我,我心口的伤疤累及心脉,早就治不好,我只是用一些延命的草药强行撑着,早就知道会死了,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不管谁会害我,当时就已经生死度外了。”

    “你又为什么现在才说?”

    脩容笑的有些确幸,“我想让你后悔这段时间这般对我,毕竟我的这么做解决了你在前朝不少的苦恼,我是佞臣的女儿,这个罪责始终逃不掉的。我想,如果让你后悔,你可能念着这份愧疚将弛荣救出来,我是个冷心肠的女人,对弛荣也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他的血脉里有你我的鲜血,只这一条,我真的不舍得放弃他。”

    “你就这么算计我?”

    她继续说,“其实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会信我。”

    “不要说了。”

    “嗯,不说了。”脩容依旧笑着,太医说的话她即使昏迷中,却也听见了,命不久矣,她还是执着于这些小事,“你的确是喜欢上那个叫语琥的妃子了。”

    “嗯,她长得好看。”

    “那便圆满了。”她的唇角颤了颤,硬撑着座位坐了起来,想大方一点但是说不出话来。

    弛临抱着她,亲吻她的耳朵,眼睛湿湿的,他说,“脩容,这么多年,只有你能算计我,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算进去。”

    有风吹起了帘子,外面青草幽幽,金灿灿的油菜花绵延到天际,底下趁着零星的绿意,天空朝霞漫天,太阳升了起来,远处鸡犬相闻。

    脩容顺着微风急促了咳嗽了起来,她左手捂住胸口,鲜血溢了出来。

    弛临无措的拍着她的脊背,将脑袋搁在她散落的乌发上,眼泪掉进她的头发里,他声音暗哑着,说,“再过一个时辰,求求你,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一家就能团圆了。”

    路途颠簸了起来,马车无法加快速度,脩容累了,想要闭上眼睛,弛临便不停的和她说话。

    太医一早就说过,娘娘已经病入膏肓,能够醒过来也只是因为回光返照,这阵精神头过了,她便要永登极乐。

    脩容的气息微弱,嘴唇没了血色,她只是微不可闻的动着唇角痴痴唤着弛临的名字,弛临也一遍遍的应答着她,渐渐的,脩容完全没了声音。

    她听不见了,再也听不见了,弛临抱着她,她的身体的温度开始下降,最后竟是冰冷的,马车在花田里停了下来,天地寂寥,车内也渐渐毫无声音。

    臣子们欣慰的是,脩容这个乱党贼子到底是不重要的,不然皇帝为什么将其火花散在田间,连尸骨都不留下,皇帝还是皇帝,夜以继日兢兢业业的为这江山百姓劳苦,冬季的时候,宫里的两个孩子生了下来,两个都是皇子,语琥自从禁足便再没有见着皇帝,想遣太监将皇帝寻过来,却得知皇帝在离和宫里歇下了。

    次年春天,皇宫多了个皇子,已经五岁了,皇帝将一个宫女入了妃集,对外称那是皇子的母亲。

    皇子生的漂亮,有皇帝的风采,但是更多的,宫里的人传说,这个皇子倒更有离和宫主人的音容笑貌,皇帝将他封为太子,太后起初是反对的,皇帝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移驾到清凉山过起了闭塞而与世无争的生活。

    皇后夜间探看了语琥,皇帝嘱咐将孩子交给她抚养,语琥泪眼连连,拖着刚刚生产的身子要去申诉,皇后只是命人拖住她,脸上的笑意漆寒刺骨,“你以为皇帝为什么会宠你纵你?”

    “你什么意思?陛下不过是在生我的气而已,我只要见着陛下,告诉他真相,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真相是什么,本宫倒是也很好奇?”

    语琥从床榻上跌了下来,她恶狠狠的指着皇后,“明明是你,明明是你指使我用的女医,明明是你怂恿我下的□□。”

    皇后拍着那张恰似脩容而获得恩宠的面颊,嫉妒极了,“你倒是忘记了,你能入宫都是拜本宫所赐,本宫只不过要你一个孩子,是,本宫下的毒,你还天真的以为皇帝不知道?!”

    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但他无所谓了,说起来慈仁是个赢家,但是到头来一无所获,脩容是真的走了,但是这后宫,皇帝也再没来过。

    孩子还在哭喊,语琥被太监拉到井口,她还是披头散发,死命挣扎的两下,最终沉入井里,太监又扔了一块圆石进去,没有了扑腾的声音,这才回去复命。

    弛荣和皇帝住在了离和宫,梳妆台上有两个娃娃,还是当年夜市脩容讨价还价买的,女娃娃身上的颜色已经褪了,却还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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