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太后的腕间有一个如意镯子,还是大婚当天太上皇赏赐的,那个时候许下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后来才知道都是假的,都是困在围城里的魂魄,又何必有生之年再加纷扰。
太后睨了嬷嬷一眼,冷声说,“自己掌嘴吧。”
弛临一身便装骑在马上,眼前的宅邸却是一片废墟,已经被大火烧了一场,放眼望去黑黢黢的,空气里弥漫着檀木烧焦之后的异味,院中横陈着许多尸体,其中一个是照养弛荣的女人,但是此刻也已面目不清。
在院中四处找寻,最后锦衣来报,“并没有看见小世子的尸体。”
弛临沉吟一声,“你们将尸体抬回去勘验,看看有没有匪徒留下的蛛丝马迹。”
弛临看着阴霾的天气,问道,“这个院子暗地里有重兵看着,能够这样毫无阻挡闯进来杀人越货的,敦明,你说还能有谁?”
锦衣握拳,“臣不敢妄自揣测,只是听说最近有江贼从沿海过来,一路上没少做这些事情。”
“哼,”弛临冷笑,“有这样能力的江贼,还要朕这江山做什么。”
太后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儿子,刚刚用了晚膳他便风尘仆仆的过来了,太后坐在原位上,命人添了双筷子,弛临只是行了礼,对随侍说,“不用了,朕一会儿就走。”
母子两人目光都是凛冽的,只稍稍对视一下,太后转而笑了,“站着干什么,坐下吧。”
“母后应该知道儿臣过来为了什么?”
“怎么,皇儿这般怒气冲冲的过来,是还想让本宫再进冷宫里吗?”
“儿臣不敢,但是弛荣的去向关系到江山社稷,不是太后所为最好,如若是太后所为?”
“你想如何?”
“太后是儿臣的生身母亲,虽自小不在儿臣身边照看,但是母子亲情浑然一脉,朕虽不会对太后做些什么,但是周围这些丫头太监都是服侍已久的心腹老臣,行事不能规劝,必然全部杀头的过错。”
“皇帝!!”太后砸了筷子,大喝一声。
弛临拜了一拜,“话已至此,儿臣告退。”
脩容听见皇帝来了,很快的收起萧瑟的神情,她望着铜镜勉强笑了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她沉了口气,拉扯起两侧的唇角,多试了几次,貌似自然了好多。
皇帝已经进了来,他揽着她的肩膀,也笑了,“看这铜镜做什么?”
“今天有了根白头发,我再找找。”
“找这白头发做什么,”弛临再也笑不出来,“你这胸口还疼吗?”
脩容点头,“还有一点,不过无关紧要,你这两日都去了哪里,为什么去到前庭也找不到你?”
弛临抚着她的头发,不看她的眼睛,哄道,“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
“弛临,你记不记得,你还是弛临的时候,准过我一点事情。”
“什么事?”
“太子妃流产,你对我说,我已经犯了七出之条,等到生下孩子,天高海阔,随我自由。”
“你要那多出的自由做什么?”
脩容假装玩笑,揉平他蹙起的眉头,“你是一言九鼎的皇帝,如果记得,就废了我吧。”
“朕不记得说了这样的话,你可有什么凭证没有?”
“没有。”
“这就是了。”弛临脸色不佳,语气生冷的问,“怎么突然惦记起这些,这离和宫,你住的不舒坦吗?”
“今天太后来过。”
弛临心下一凝,“太后和你说了些什么没有?”
“弛临,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弛荣了?”
皇帝只是看着她,生生要看进她的心里,“那孩子对你那么重要?你从未见过他,别给我说什么母子情分,你是要凭借着那个孩子得到什么?”
“弛临,你我原本应该不共戴天的,皇家都是冷漠出身,当初我以死相逼你都不肯放过我兄弟,还有他们的孩子,那时我就知道你生性冷漠,我知道即使现在我逼你你也是无动于衷,我只想告诉你,那个孩子我没见过,但是他已经镶嵌在我的心里,这些年我已经习惯去思念他,只有他和我有血缘。”脩容离他远一些,跪在地上,更加追说一些大不敬的话,“当初让我怀上弛荣是你有意为之,现在日日送进离和宫的补药不过是为了让我永无受孕的可能,这些我都知道,如果你够阴狠,就早该杀了我,或者因为我和你共患难过,你还对我存着一份念想,但是那份念想,现在细想,什么都算不上。”
弛临已经是气急了,所有不能说的话她竟然都说了出来,那些龌蹉的心思,他们心知肚明,可是却又尴尬的挑破了,他起初对她是无什么好感,可是后来时日久了,发现她是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她从始至终与世无争,只想安安静静的存活下去,这份性命对她早就没了诱惑,她祈祷的是来生,也只是这点,让他尝试着接触她,后来因为谋策,她有了身孕,他起初并不想将那个孩子留下,可是茫茫荒漠之中,人命危浅,他只有一刹那的不忍,这才留住了那个婴儿。
他从不大考虑脩容,也清晰的摆正了脩容的位置,却已经是三番四次的迁就她,可是这个女人看不出来,也不知足。
“我以为你一直都是懂事的?”他面色冷寒,“看来是朕太过宠溺,才会让你恃宠而骄。”
脩容低头不语,她不喜欢流泪,也不示弱。
皇帝打翻了整个梳妆台,铜镜倒在地上,连带着好多朱钗宝物,有点碎了,还有些砸到了脩容伏地的双手,溢出了鲜血。
“既然你心底这么恨我,整日梳妆打扮的时候又作何感想?”
“恶心,日复一日的恶心。”
脩容说的很平静,弛临已然怒火攻心,他站起身来,紧握的手掌青筋暴出,他的脸色肃杀的了无生气,甚至已经有了杀她的心思。
他也一直被人抛弃,被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的母亲,甚至从小服侍的太监丫头,原以为遇见一个交心的,却原来都是假的。
他最厌恶的就是虚情假意,却被眼前的女人蒙蔽了这么久。
他攥住自己的拳头,好久才遏制住强烈的杀意,久久的望着跪在地上貌似顺从的女人,强作平静的说,“你把你的话收回去,朕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皇帝怎么会分不清真假呢?当年入住东宫便是我父亲的安排,他的目的是让我牵制你和监视你,只是我欲擒故纵的手段做的不好,我原以为太子妃真的有孩子才让人在她的药谷里下了药,却最终被你利用,是我道行不够。”
“你不怕我杀了你?”
“那是脩容求之不得的,脩容愧对宗族。”
脩容低头,看见皇帝走近了自己,他停了半刻,最终决绝的说,“朕不会让你死,你就在离和宫好生养着,一辈子生无可恋,总归才是对你的惩罚,你想的没错,弛荣在太后的手里,而朕也并不想要和太后撕破脸皮,既然都是在演戏,你就陪朕演到最后,这让你难过,你便难过到死的那天。”
弛临的声音落地,脚步便也往外走去,他的步伐很大,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脩容心跳的炽烈,她抬起头来,却又因为胸口的伤口裂开而倒地不起。
皇帝还是以前的皇帝,忙于政事,只是手段比以往更加残忍,周围没有可信交心的人,皇宫这般大,却都是各自为战。
有好几次他差点没有忍住去看她,但是想起她决绝的声调和嘴脸,却又恨得惊心,他从未这样对待过一个女人,愿意将自己残破好疑的心交给她,可是她除了讥诮和不屑一顾,还生生将它砸在地上践踏。
晚间皇帝乘轿辇过玉坤园,周围风景正丽,却有哭哭啼啼的声音,皇帝听得不耐烦,遣太监过去看看,太监很快的回来,弓腰回复说玉坤园的娘娘悲春伤秋。
皇帝下了轿子亲自过去看了,女子带着一个丫头,看见天子走近,战战兢兢伏地叩拜,皇帝细细看她,让她抬起脸来。
她的年纪尚小,抬起头来,脸色嫣红,唇红齿白,生的恰恰好。
皇帝不发一言的离开了,女子的眼睛里蓄满惹人怜爱的泪水,太监嘱咐她,“娘娘好生打扮着,您的苦日子到头了。”
女子叫语琥,夜间被承招侍寝,毕竟是第一次,含羞带怯的给皇帝宽衣解带,皇帝倒是不动作,她低着脸不知道如何是好,皇帝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张脸好久,这才亲了亲她,他的动作说的上温柔,进去的时候女子疼的厉害却只皱眉头不发一言,后来眼泪出来了,却还是抱着弛临。
语琥甚是得宠,皇帝后来直接将她接到自己的寝宫,她擅长琴棋书画,弛临便陪着她有诗情画意,因语琥的庇佑,她的父亲兄弟全部加官进爵,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语琥说喜欢江南风景,弛临便陪她下江南。
在弛临身边待了这些时日,语琥不如初始般诚惶诚恐,偶尔和他说一些没大没小的浑话,皇帝也并不生气。
皇帝回宫的时候,太监有意的路过离和宫,离合宫里萧败着没有动静,皇帝的指尖紧了紧,只当是没看见,语琥坐在他的腿上,欢喜的亲啄着他的嘴唇,像是吃樱桃一般有趣。
宫里接连两个妃子有了身孕,这是大喜事,又一个春季到来的时候,妃子们凭配着赏花听曲儿,有辈分的娘娘都到了,语琥缠着皇帝也要过来。
弛临看了一眼众人,扶起了皇后,曲子是江南小曲,语琥特意嘱咐他们学会的,调子悠扬而有意境,只闭上眼睛似乎就能触摸到远黛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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