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岸与节日
天色昏沉，午夜蓝的色彩渲染着整个天空，一轮半透明的巨大球体散发薄薄光晕，只见半个轮廓近在眼前，朦胧又清晰。仿佛触手可及一触即碎，又仿佛远在天际只是幻影。隐约间宛如笼着一层寒纱，球体之上白色的云雾蓝色的湖泊隐约可见。但那恍惚的影像又似乎是球体之后微缩的风景，可球体隐去的部分分明可见枝枝干涸的树杈，层叠的雾海云山。远近不一深深浅浅的黑与蓝泛着冰冷的色泽，如梦似幻。
湖泊与森林之间，一名少女坐在地上靠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巨兽，散开了满头银色的发用一把乳白色的梳子不紧不慢地梳着，她微垂着头，半边脸隐在暗中，圆润的鼻头俏皮的翘起，丰润的樱唇微微抿起。
一个金发少年靠在她身边的树上，湛蓝的大眼望着对面的湖泊和天空，赞叹道：“你们汐溟的景色真好啊，我从没见过哪里的月亮比这儿的更好看了，好看的都让人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苍残海已有半日，玄筝因为被浮殇戳穿了和九九的关系，便没收她这一遭的费用。当然，他这么说，在浮殇眼里是感激自己恢复了他的精神力，又不好意思明说，暧昧的表示感谢的意思。浮殇拿回自己20块晶石的订金，非常大度的表示不会跟他计较。
落蒂帝国的祭司恋恋不舍地跟现在仍在昏迷的胧夕告别之后被神出鬼没的大船接走了，临走前又给了浮殇不少晶石做谢礼，估摸着是想贿赂贿赂她，好让她能尽心伺候那个身份不明的公子。
他们上岸的地方已经在雪族生活的汐溟境内，只是距离圣雪城还有一段距离。浮殇让天门驮着她这一趟异常丰盛的收获和胧夕，跟九九一起高高兴兴地开始了大约为时一天半的旅途。
经过半天的行程，两人到了圣雪城附近一个不怎么知名的森林处，此处灵气浓厚，树木也皆是灵气催生而成的，二人见天色已晚，便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继续。
听完九九对月亮的评判，浮殇很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哪有你这么说的。”她是真没觉得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想想自出生之日便天天看日日看，早已经看腻了。
九九走到浮殇身边坐下，看了一眼她微微垂下的凝着霜雪一般银色的眼睫：“我是说真的，”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双手撑着地呆望着天空：“我在汐溟三年了，可是每次在晚上看见月亮都觉得像是假的，”他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想要如何组织语言，“就像是有人画上去的一样。”
浮殇灵气逼人的大眼转了一圈：“说起来，汐溟没有太阳，而且到处冰天雪地，根本就不适合你们人类生活，你怎么会在雪族一呆三年？”她扬唇一笑，带着娇俏天真的恶意：“人类缺钙会长不高的。”
九九难得的没有炸毛，只是枕着手臂躺在地上，眼睛张得很大：“我要跟随我家公子。”
“是么，”浮殇收起梳子，把雪龟白芷放在地上晒月亮：“九九。”
“嗯？”
浮殇指了指一边：“你烤的肉糊了。”
“啊！”九九跳起来，泛着孜然味的肉香里冒着浓浓一股糊味，他冲过去把肉翻了个面：“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浮殇眨了眨晶亮的大眼，无辜道：“我们雪族不吃肉的，要不是突然闻到糊味我也不知道呀。”她看着火堆旁的一排小瓶子：“这就是你们人类常用的香料么，你还真厉害，居然随身带了这么多。”
九九得意地一笑：“那当然，美食乃是我本命。你对药草那么了解，应该知道很多药材都能当香料用吧。”
浮殇点头：“嗯，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去曦和这几年我看你们人类做饭的时候都会放很多药草进去。”
九九扬了扬眉毛：“怎么样，我们人类也是很厉害的吧，你不觉得放了香料进去之后饭就变得很香么？”
浮殇笑了笑：“其实怎么说呢，我们雪族并不像你们人类一样味觉那么丰富。雪族喜欢水果的口感跟鲜美，而且我们不像你们人类一样需要通过食物获取营养，我们只要吃果子就够了。”
她微仰着脸，染着月色的大眼像是能透出光来，直直望着九九，笑靥灿烂若骄阳：“不过你们人类真的是很厉害，居然能把水果煮着吃，而且我以前救的一个病人送了水果做成的点心给我，非常好吃呢。”
九九咳了两声，“圣雪城已经有些雪族知道用花果补品之类的做粥了。我，我做的点心才好吃呢，等我无聊的时候做了，就给你尝尝吧，你不要太感谢我哦。”
浮殇有些惊喜地望着他：“哎？真的吗？我还在想以后都吃不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了呢。”
九九拨开散落的刘海儿，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柔和的月光洒在他脸上，两个酒窝在白皙的面颊上分外可爱：“我家公子很爱吃我做的糕点的，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浮殇微微翘起嘴角，似乎被什么回忆牵绊：“其实救人真的很有意思，而且每救一个人，我就觉得，自己似乎又强大了一分。”浮殇转过头望着九九认真道，“在船上，你醒过来后要我为你救一个人作为报酬，那个人可是你口中的公子？”
九九道点头：“不错。”他圆圆的大眼望着浮殇，像是有些为难，犹豫片刻后道，“我家公子是你们雪族大祭司隐的老师，隐很重视他，所以我虽拜托你救公子，却不一定能让你见到他。”
浮殇挑起眉，很无奈：“我又没得选，若是不能见他，至少也要给我一只手腕，灵力能够顺着脉络游走便可，见不见人倒也没那么重要。”
九九送了口气：“你不知道，你们那大祭司可霸道着呢。”
浮殇眨眨眼，很感兴趣地望着他：“怎么说？”
九九很八卦地笑笑，故作神秘道：“你也知道，隐年岁尚轻，又没有什么身份背景，既不是王族，也没生在四大家族里。他完全凭着自己的本事一路从圣殿的侍从升到如今一人之下的大祭司职位，靠得可不光是传闻中雪族第一的高强灵力和精神力，心机手腕也一点儿不差。”九九说着皱皱眉头，“而且，他的脾气很臭。”
浮殇点头，他们雪族人普遍比较高冷，很少会谈论八卦什么的，自己可能是在曦和跟人类呆的久了，浮殇抽抽嘴角。
五百年前雪族还是极为弱小的一族，只是聪颖的头脑、流于血液的傲慢和不凡的天赋让雪族人自命不凡，然而正是这不凡的天赋给雪族带来了几乎灭顶的灾难。
雪族，天生能够容纳数倍于外族的灵力、精神力却极低，又有着弥月前皆为婴儿体态的特殊体质。自从同样能够耐受酷寒的妖族人首次登上圣雪山并发现了雪族人的秘密后，便将雪族人作为灵力容器贩卖给各族。又因雪族人出众的容貌，几百年间备受欺凌。
三百年前，雪族蓝湛找到了开发雪族人精神力的方法，自此开始带领雪族为独立抗争，并在百年后取得胜利。雪族感念蓝湛的恩德功绩，将他奉为首位雪族之王，史称苍皇。两百年前，苍皇建立圣雪城，却在圣雪城建好半年后莫名失踪。
跟随蓝湛多年，智谋、灵力过人的容泽辅佐衾扶登上王位，并且稳定住雪族内部，一手将雪族带向繁荣，为雪族首位大祭司。
又一百五十年后，衾扶逝世，次子桑继位。容泽让大祭司之位于隐，相传他已离开圣雪城，游历四方。
浮殇对政治并不感兴趣，相比较王族她更关心大祭司院子里的那棵树。不知道大祭司要怎么才能把那棵树给她，难道需要她做什么赴汤蹈火或者伤天害理的事情？浮殇胡思乱想神游天际。
圣雪城中，华灯初上，一身白衣的公子悠然坐在月明楼顶层的几案前。他一手拈着枚黑子，正犹豫着要往哪里放。身着蓝色袍子的男子坐在他对面，敛了一身霸气，极为耐心地等待着。白衣公子轻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男子笑道：“隐啊，你好生无趣，这都第几局了，你就不能赢我一回？”
隐将手中的棋子丢进棋笥中，无奈道：“你的棋艺已是登峰造极，我平日里也就闲来无趣下上一下，如何能与你比。夫子若是想下棋，找我可找错了。”
那公子认命地撂下棋子，拿过茶盏抿了一口：“说起来，九九也该到了吧。”
隐点点头：“明日一早估计就到了。”他皱起眉，金银异色的双眸涌起丝丝不悦：“此次遇到圣兽，若非玄筝跟在身边，还不知如何凶险，他的灵力还是太差了。”
白衣公子摇一摇头不以为然道：“他能将唤醒鬼鸣唤醒已经很不错了，眼下的局势，还是少用玄筝为好。”
隐啧了一声，不满道：“要不是他身上带着你的龙骨手钏，早不知道去哪投胎了。你的身子根本就经不起汐溟的寒气，竟然还背着我将手钏给他。”
白衣公子缓下面容轻笑道：“若是能将鬼鸣唤醒，也算值得。”他微微垂下眼睫，只是不料那妖刀比他想的还要诡异，若不是玄筝在他还真不敢放任九九使用鬼鸣，届时若无法及时收刀入鞘，恐怕鬼鸣会带着九九战到不死不休。
隐皱起眉：“他根本驾驭不了鬼鸣，还是让那把刀易主吧。”
白衣公子抬起眼眸，轻声道：“祭司这是在怀疑我看人的眼光？”
“莫要胡说。”隐叹了口气，拿起茶壶给那公子续上水：“夫子这是在责怪还是在打趣我？”
白衣公子阖上眼眸轻笑一声：“九九现在是灵力不济不假，可鬼鸣刀的主人除却他再无第二人选，再者说，他的不济也是跟你比。”
隐不再多言，他把玩着一个精巧的玉器，掩目沉思。根据玄筝传来的消息，那鬼鸣喝了那圣兽几乎半数血液，九九的灵力也因此长进了不少，想来该是比之前有用处了些罢。
圣雪城外，浮殇和九九二人吃过晚饭靠着天门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继续赶路。
不消半日两人便到了圣雪城，冰砌的城门壮丽而巍峨，城门站着一排雪族士兵。圣雪城三面皆背靠圣雪山，纯黑的雪山上堆积着层层冰雪，云雾笼罩着大半个圣雪城，城中也覆盖着一层从未消退过的白雪。城门仿佛是一道分界线，不论城外天气如何，城墙内永远是仿佛下不完的雪。一轮明亮却冰冷的圆月挂在上空，月空下是错落有致高低不一的冰铸成的房子。
今日的圣雪城格外热闹，成群正值妙龄的少年少女们盛装出行。雪族人肤色透白，个子较其他种族高挑，彩色的衣裙在身上便如虹漂浮在云之间，格外赏心悦目。
浮殇和九九走在前面，天门驮着胧夕跟在他们身后。
浮殇顺手从一旁摊贩那里拿了两个苹果，塞了一个到天门嘴里，自己咬上另外一个：“过雾蛮节就是这一点最好了，水果都是王族免费供应的。”
九九也拿了个橘子，剥开分了一半给浮殇：“就是呢，今天酒楼什么的都免费，我要去拂香楼把所有的菜都点一遍！”
浮殇接过橘子冲他一笑：“谢谢，你曾说过拂香楼来了个人类厨子，可是去找他？”
九九点头：“是啊，不过今天拂香楼肯定爆满，不知道能不能排上队啊。”
浮殇甩了甩手：“你指明叫那个人类厨子给你做人类的饭菜的话肯定马上就能吃到。”
九九：“......”
九九在圣雪城有一处府邸，便邀浮殇去他府上住。两人商议先将浮殇的行李送回府上，而后便到街上逛逛。
九九的府邸一眼看上去并不很大，只是造型极为简单高雅，难得的是一切建筑皆是木质，厚实的木色在一片雪色中别具一格，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巧夺天工。
浮殇赞叹道：“我见过这种样式的房子，在曦和，没想到在我汐溟的地界上也能见到。”
九九笑了笑，叩开门让她进去，一位侍童开了门，见是九九便行了礼让开。浮殇似乎被这难得的景色吸引，一路走进去。阵阵草木清新经过雪的洗礼愈加淡雅不俗，园中有小路蜿蜒，路边种着大片翠绿的箭竹，有几栋房子隐没其中。这府邸远比看上去的要大得多，且地势有些倾斜，更添几分景致。箭竹之上是一片落叶松，不似箭竹，落叶松被皑皑白雪覆盖着，与它背后淡蓝的天空融为一体。
九九为浮殇安排的客房就在那片竹林中，两人并肩而行，九九提醒浮殇：“小心脚下。”
浮殇低头一看，才发现缓缓有水流淌过，“咦？”她蹲下身鞠了一捧清凉的雪水：“这水真清澈啊。”
“这水是从圣雪山上淌下来的，可以直接喝的。”九九解释道，“对了，你喜欢梅花吗？府里有个梅园。”
浮殇点头，抬脚跨过细流：“喜欢啊，好看吗？”
九九神秘地眨眨眼：“保证你永生难忘。”
所谓的客房其实是个独立的小院子，并排着两间房，院中一侧缓缓流淌的溪流，溪流弯曲处有一座小型假山。院子另一侧是一个圆形的石桌和三个石凳，一株蓁蓁梅树立在一旁，正值花季，艳丽的红梅开了一树，带着淡淡香气，苍然而秀丽。
房间很宽敞，不出所料的古香古色。九九先将胧夕背到左侧客房的床上，而后和浮殇去了另一间房。
浮殇带的东西并不多，有九九帮着很快便收拾好了。九九将她的医书搁在桌上：“浮殇，我先回房一趟，一会儿侍童就会给你送洗澡水来。”
雾蛮节是雪族人为数不多的庆典之一。雪族人一向少子，又信奉月亮，故而便有雾蛮节向月亮祈福祝祷的习俗。
节庆当日雪族尚未婚嫁的姑娘会在手腕儿上系一条丝带，尚未成年的可以不系，姑娘看到心仪的男子时可将丝带解下来。若男子也喜欢女子便会抱着女子一路走回家，两人结为连理，如果不喜欢就会重新帮女子把丝带系上。当然，男子也可主动像自己喜爱的女子表白。
这天圣雪城的中央会堆起巨大的篝火，街道和篝火四周摆满了水果，都是王为市民准备的，以表示王对子民的祝福。这日圣雪城的子民会将写满祝祷词的纸张丢进篝火中，男女老少围着篝火吃着果子或闲话或起舞或饮酒，是心性较为淡漠的雪族人最为热情的一天。
浮殇跟九九一人手捧一杯石榴汁沿着圣雪城最繁华的大道闲逛，有好些人做了冰雕摆在道路两旁。
浮殇忽然拿手里冰制的杯子搁在他脸上，九九被冰地一哆嗦，向后一跳：“你干嘛？”
浮殇扬了扬眉：“你的杯子都化了。”
“肯定会化啊，”九九搓了搓自己的脸：“我又不是你们雪族，体温那么低。而且我不是还带着公子的那个么，不然我都拿不住这个杯子，这么冰。”
浮殇眨了眨眼，贴近他小声说：“哦？是吗？唉，你发现没有，好多人看你啊。”
九九摸摸脑袋，莫名其妙：“有吗？”
“当然啦，”浮殇很肯定地说，指了指他的脑袋：“金黄色的头发，而且前面短后面长。”又指了指他的眼睛：“湛蓝色的眼睛，雪族没有的。”最后指了指他的身体：“奇怪的服饰，还别着把这么长一柄刀。”
九九摸了摸自个儿的刀：“这可是我的宝贝，而且我的灵力又不像祭司那么高，随手就可以用冰块凝个武器出来。”
浮殇晃了晃杯子笑道：“放心吧，你这刀不□□没几个人认识的，而且一般灵者凝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比不上它。祭司虽然平时不用，但想来也是有武器的，毕竟顶好的宝器到底还是要比用灵力凝聚出来的锋利，而且，这种宝贝可是自带灵力的呀。”
“那是，”九九笑出两个酒窝，得意洋洋，他指了指四五步开外一家排队排到门外的酒楼：“看吧，我就说拂香楼的肯定人很多。”
浮殇看过去，一个门面很张扬的楼灯火通明，大大的‘拂香楼’三个字不知道被什么涂成了红色，很显眼的嵌在招牌上。“原来这就是拂香楼的总店啊，真是壮观呀，”
九九点点头道：“咱们先去篝火那里吧，回来再去拂香楼。”
“嗯。”浮殇捏了捏手里的纸条，脸被两侧的火光映的有些发红：“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雾蛮节呢。”
“啊？”九九惊讶，“从前都没过过么？这不是你们雪族最大的节日之一么？”
浮殇点头：“是很大，但是村子里的人都不过的。”浮殇看了看他：“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九九拍拍她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说：“那今天就好好过吧。”
浮殇笑起来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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