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十年前
“当年卿将军战死,那夜卿家满门一百三十八口全部被昏君下令处死。墨王爷和我爹闻之已晚。匆匆赶去,也只是看到尸骸满地,血流成河。因着此事,墨王爷加快了起义步伐,短短半年光景逼得老皇帝下了位。”
墨二陷入沉思,惶惶摇头,为之叹息。
十年前的卿家是何等风光,满门忠良,世袭忠勇王。卿将军更是勇猛无比,乃前线战事最大的保障。
与墨王爷,还有他爹是挚交好友,据说是穿开裆裤时打出来的朋友。
当年他尚不过□□岁,却对此事犹记深刻。
“卿迟迟是本将从血泊中抱回来的。”墨成微阖双眸,似在努力回想逝去的记忆。“当时本将同父王、季将军一同赶去,不想为时已晚。季将军义愤填膺,立即冲出大门欲杀进皇宫。父王担心季将军会做出冲动事来,亦追了出去。”
“既然如此,卿迟迟……”墨二扶着下颚,眉梢轻挑。
“本将本欲一同离开,不想,大门不远处一个气绝身亡的夫人怀中传来声响,卿迟迟就从那下面钻了出来。”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莫约四岁的小女孩浑身鲜血,面目不清,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黑发,脸颊,衣裳包括露出的小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小孩柔柔弱弱站在他面前,隔着凌乱,隐约可见她无神,呆滞还有绝望的眼眸。
她快死了。
墨成当时只有这一个想法,失去希望的人是活不了的。
“哥哥抱。”
即便知道她可以活不下来,还是救了她。
当她敞开瘦弱双臂,木木地向他索抱时,墨成就知道,这个孩子他一定不会放弃。
抱着轻若无骨的孩子上马,担心那孩子掉下来,他还特地取下腰带,将她绑在怀中。
可惜,最后墨王府一场大火,父王与她都没能活下来。
“卿迟迟不是早已经死了吗?将军为何突然提起她?”
墨成睁眼,静静望着他,“若是她没死呢?”
墨二纠结地抓抓脑袋,一对绿豆大小的眼眸瞪成了相思豆。
“没死?将军见到她了?”
他负手而立,沉默良久,“你去趟天月楼,就说本将军要买当年墨王府起火一事的详细消息,还有卿将军女儿的资料。”
“是。”墨二兴冲冲地应答,不用养马了,着实教他高兴。
………………
将军府内,夜昭换上素色罗裙,大刺刺地霸占着将军书房主位。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不过春寒料峭,他倒是急出一额头的密汗。
夜昭停下笔,咬咬白玉笔头,目光无意扫到他的异常,些许好奇问道:“管家有事或是你很热?”
“无事无事。”
“无事?”
老管家掐着虎口,焦急地朝门口望了一眼。“六位尚书大人来与将军做科举的商讨,可如今将军不见人影,这,这该怎么是好?”
她洋洋洒洒又写了几个字,随即抬头,面色平淡却掩不住眼眸的怪异之色。
这管家好生奇怪,不见了将军跑到她这来说什么,将军那么大的人还能丢了不成。
“夫人您看……”老管家好不为难,将军不在,他又不敢私自放人入府中,奈何夫人不动如山的模样。
他急得揪掉好几根胡须,“夫人,大人们在府门外等侯三刻钟了,您看是不是让他们进来?”
夜昭停下忙碌的白玉笔杆,将写好纸条卷作一团,放入小木筒中。
“管事,他们有拜帖吗?”她忽的记起初入上京时,门口侍卫这般问过她。
“这,几位大人,尚未下贴,所以……”
她微微颔首,拿上竹筒起身,走至堂下。“既然没有拜贴,就让他们回去吧。对了,管事,将军的信鸽呢?”
老管家一愣,不知她为何突然问到信鸽,“在,在后院养着。”
“那小黑也在那?”
“不,将军的海东青是放养,旁人进不得身。”管事一五一十说道:“按理,这会该喂午膳,怕是也在后院待着呢。”
夜昭满意地眯了眯明眸,道谢后,转身欲离去。
见她半个身子已出书房,管事忙叫住,“夫人,门口的大人是来禀告公务,此番相拒恐有闪失。”
她身形一顿,头也不回,“那就让他们把要禀告的公务写下,交于你再自行离去。”
管事苦哈哈着一张脸,这算什么待客之道,他若是真敢这么做怕是要被人记恨上了。
将军府的苑邸虽大却朴质无华,成片的翠竹坚韧挺拔,一簇簇墨兰娇艳欲滴,清香正浓。残败的莲池逐渐复苏,青绿莲叶田田而存,偶有蜻蜓立足,激起浅淡波澜。
一亭台一石桌,还有石桌上残留的一半棋局。
夜昭大致扫过四周,只有几名身形瘦弱着军士服的青年在竹林中穿梭,似在给信鸽喂食。至于小黑连半点影子也未有出现。
“夫人。”
“夫人。”
……
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见她在此,无一不停下步伐问好。的确不难看出军法严谨,即便不再军队,也要恪守规矩。
“等下,”她叫住一名脚步不算忙碌的侍卫,“兄台,可知将军的海东青在哪?”
侍卫行礼,不慌不忙地说道:“属下只不过将军府一侍卫,夫人的兄台二字太看得起属下了。”
“前些天将军命我等在莲池中投入大量肥美的河鱼,这时候海东青怕是在莲池觅食。”
莲池,夜昭望向池中心,空无一物,海东青毕竟是大凶之物,如何能听她的话。
刚思及此处,一声响彻苍穹的鸣啼,随着一抹雪白迅猛得划过水面,直冲上天际,又俯冲而下。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轻巧地叼出一条河鱼,啃食殆尽。
“夫人就在那,海东青。”
夜昭视线一路追随着小黑,不知作何思考。
昨日见过那夫人,她就欲传信回南月寺,当年她一家的灭门惨案至今还有个罪魁祸首尚未寻出。若秦莲真知道什么□□,岂非省了她不少功夫。
可这些信鸽既没不知方向又没去过南月寺,更甚者它们有可能飞不上南月山。
那么首选的海东青……
“府中可还有鱼虾?”
侍卫见她在同自己说话,忙接话,“厨房应当有。”
夜昭一听,欲往膳房去,侍卫急急拦下。“若是需要鱼虾,属下去便是,夫人请稍等。”
不愧是习武之人,一炷□□夫不到,他便端着十几条鲜活的河鱼归来。
将鱼尽数摊倒池边,夜昭静静站在不远处等候。
海东青本是极聪明的生物,奈何抵不过鱼儿的诱惑,警惕的打量四周一圈,快速地叼起一条鱼飞走。不约一会又飞回来,继续叼走一条。
如此反复,地上鱼儿越发稀少,侍卫看的好不纳闷。敢情夫人是来喂海东青的?
“你会武吧?”
冷不丁地来一句话,侍卫呆呆应答。
“如此,待小黑叼最后一条鱼时,你便将它捉住。”
侍卫有些尴尬地搔头,“那个夫人,属下学艺不精,怕是赶不上海东青的速度。”
“你能捉住的,尽力便是。”夜昭目光紧紧跟随那享受美食的鸟儿,微微勾勒唇角。
不多时,地上的鱼儿只余一条,小黑低下鹰喙,正欲吃入腹中。
“就是现在。”
侍卫紧皱,狠咬下齿,一把窜了出去。
海东青大惊,企图展翅离去,不料身形一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被侍卫一举禁锢住。
夜昭亦缓缓走了出来,见小黑在人怀中挣扎个不停,不由弯弯眼眉。
“把它给在下吧。”她伸手,欲接过。熟知侍卫往后一跳,躲闪开来。
“夫人,海东青乃凶猛一物,您莫要……”
“无妨,给我。”
“夫人,这……”他皱眉,若是夫人出了闪失,那将军岂能饶过他。
夜昭似察觉出他的顾虑,“在下不会有事,若是将军问起,只说是在下执意如此便可。”她想了想,加了句,“把海东青给我,这是命令。”
身为军士,如此不懂命令二字的沉重。
他犹豫一番还是将怀中之物交了出去。
教他震惊的是,原本猛烈挣扎的凶禽到了夜昭手中,宛若一头柔弱绵羊,好不温顺。
夜昭抚上海东青纯白的羽绒,一步步走上亭台。
还是这般贪吃,用了那么多鱼,速度怎会快得起来。
想来也是,毕竟本性难移。
十年前她亲眼见到墨子期就是用此法捕获一只世间难觅的海东青,小黑一名还是出之她口。
将竹筒绑在它腿上,夜昭拍拍它的脑袋,似叹息道:“老朋友,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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