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出租车 4
无尽的黑夜，笼罩着无边的世界，它给人以恐惧，又让人得以藏匿。
撞死“玛蒂达”的那个司机，此时，又会藏匿在什么地方呢？
我倚着大衣柜，坐在地板上。房间里没有开灯，此时，整个屋子只有电脑屏幕散出的冷光。我想不出答案，却也毫无困意。
“滴答。”
一滴水落在了我的后颈。
我伸出手来，可几乎同时，又是一滴，落在了相同的位置。我摸了摸，顿时感觉有些黏稠。虽然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但我能清楚的看到，此时在我后颈和手上那黑乎乎的液体，根本不是水！
我猛地抬起头，发现大衣柜上，竟然趴着个东西！一个、露出了半张脸的……
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冲着上面喊道：“你给我下来！”话音刚落，我迅速点开了屋子里的灯。
那东西好像不太情愿，但还是下来了。
竟然是“玛蒂达”！
她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仿佛是要遮挡她脖子上那道黑色的断痕。紧接着，她蹲坐在了我刚才呆过的地方，双臂抱着弓起的膝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即便她是鬼，此时也是极其无助的。
我因惊吓得产生的愤怒，在她这哀弱的样子面前，转瞬即逝了。
“你、怎么会在我家……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的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
“昨天……跟着你回来的，因为你能看见我、也能……帮我。”她的语气中透着信赖，也透着哀求。
其实，她长得的确挺好看，没有化妆却也这般清纯可人。难怪李广志会对着电脑，连连叹着可惜。我不禁嘲笑了一下我自己，我这是怎么了？以前二十来岁的时候，喜欢成熟的女人，现在三十岁的年纪，反倒喜欢小女生了。难怪人们都说，男人越老，越是萝莉控。
“从昨晚你就一直呆在我家的衣柜上？”她竟然选了那么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藏匿在黑暗中，躲着我的同时，窥视着我。我一想到从昨晚到刚才，一只女鬼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趴在我的大衣柜上，看着我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我就浑身不自在。
她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而是自顾地说道：“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她慢慢地将目光移向我，“求你帮忙告诉我男朋友，我在他衣橱第三个抽屉里放了一份生日礼物，你告诉他一定要看，好吗？”
如果说刚才我还坚信她在我面前的目的，那么现在，我彻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姑娘，你被人开车撞死了，不赶紧去投胎，反而跑到这里来求我，目的只是为让你男朋友看一个生日礼物？难道你就不想找到撞死你的凶手吗？”
“玛蒂达”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找到又能怎么样？我还不是一样跟他阴阳两隔？”
“我相信，如果你男朋友是爱你的，他也希望找到凶手，你的家人也同样不希望你死的不明不白！是，凶手即便抓到了也改变不了你已经死了的事实，但这个社会不能因为现状不会被改变而纵容犯罪！”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泪水在闪动，但我不确定。因为她不再与我对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说：“就是昨晚的那个出租车，车号海B2948。”
“是谢师傅？”
她摇了摇头，她这一摇头不要紧，断裂了一半的脖子，使得她的头，不规则地摇着，那样子，诡异极了。
“是他的车，但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司机。”
我的推断果然没有错。这么说来，撞死她的，是谢师傅的夜班司机无疑。
可是，即便我知道车号也没用，‘通灵’不能作为证据，我根本没办法说服警察去相信一只鬼的供词。
从小到大，就因为我这双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眼睛，让我成了很多人眼中的怪物、口中的话柄。我永远都会记得，邻居们看我的，那饱含异样的眼光。起初，他们说我是撒谎精、不让他们的孩子跟我一起玩，再后来，我长大了些，他们便说我精神不正常，是个疯子。更有甚者，还编造出了各种诋毁我、诋毁我们家的谣言。我的父母为此、没少跟他们怄气。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呢？嘴长在他们的身上，正如我的这双眼睛一样，别人，无法阻拦。别说是邻居了，就连亲戚，也逐渐跟我们家少了走动，自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鬼之后，他们就认定我是不祥的。再后来，父母带着我搬了家。毕竟我要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于是，我学会了适当闭嘴。即便看见，也不说。为了舒缓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和秘密，我把这些见闻统统地写进了我的小说里。在我的小说世界里，我的读者们不会嘲笑我、不会嫌弃我、更不会躲着我。
不过，我始终认为，人活在这世上，就一定有他的价值所在，或者说，有他的任务。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既然老天给了我这双通灵眼，就势必会让我插手很多事。
于是，我向“玛蒂塔”走近了一些，“跟我说说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吧，不然，即便是我想帮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男朋友说。”
听到我答应帮忙，她的眼神隐约透着喜悦，随即望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一个美好的故事。
“我叫李冰，两年前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我男朋友。他善良、成熟、上进，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很好。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也没有感受过别的孩子的幸福，直到我遇见了他。前些日子，我的留学申请下来了，我们系的两个名额中，就有我一个。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很替我高兴，同时，又是那么不舍，因为我一去，就是两年。我知道，他想有个家，想有个跟他小侄女儿一样可爱的孩子。小侄女儿叫心心，今年五岁。心心很可怜，她是我男朋友他弟弟还在念书的时候，跟女友生的孩子。后来两个人分手了，谁也不要她，我男友的父母就一直收养着。平时周末有空，我们俩就会回他父母家看心心。上周，我男朋友出差，所以，我就打算自己去看心心。那天是周五，也就是我被撞死的那天。一开始，我是坐着一辆出租车去的，可是半路，那个出租车出了点问题，司机修了半天也没修好，我便下车，打算另打一辆车。可能是那条路比较偏僻吧，我沿着路边走了好久，也没遇到空车。也可能是我当时在想事情，加之天色已晚，就……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听完李冰的讲述，我不禁感叹世事无常，李冰和她男朋友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平静而又普通的生活，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撞的支离破碎……
“你男朋友出差回来了吗？”
“周日就回来了……”
“这么说，他已经知道……”为了不再一次伤害她，我将到嘴边的“死”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李冰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他知道我死了、其实之前，我去看过他，可是，他根本就看不见我……我做不了任何事，我不能触碰到他、不能抱他、甚至，当他撕心裂肺地哭喊时，我都不能安慰他……”说到这儿，李冰流下了眼泪，她动作诡异地摇着头，仿佛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你知道吗？你知道那种痛苦吗？无能为力的痛苦、痛苦到绝望……”
看着她，我的心竟然也刺痛了一下。我想，我是明白她的痛苦的。
“你知道吗？我最痛苦的，不是自己已死的悲伤，而是我男朋友他、他要经历没有了我的痛苦！真正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孤独的活着！”
是啊，真正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孤独的活着。这些年来，我又何尝不是孤独的活着？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能拿出手机，扭转话锋，“告诉我你男朋友的地址，明天……”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分。“确切地说，应该是今天，我会去找他，当面跟他说。但愿……他别把我当疯子。”
李冰看着我，眼睛中充满了希望，“他不会的、他……”
与此同时，我打断了她的话，“要我帮忙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必须先找出凶手。不然，枉死的人可能就不止你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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