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无
那个夏天,是我经历过的北京最炎热的夏天。
成群的家长像围着掉在地上的冰棍的蚂蚁,乌央乌央挤在考场门口。当我走出考场的时候,撞到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菜市场刚从水缸里捞出来的又黏又滑的鲤鱼。湿滑的臂膀和带有孜然或狐骚的汗味儿,构成了我高考后的第一感受。
在人流的尽头,我看见了站着等候我的,上学期间几乎见不到人的老爸老妈。这种景象应该是我的同龄人很熟悉的,但是对于我真的很陌生。上一次看见他们这么站在一起,是在我被叫去警察局审讯的时候。再上一次……已经记不得了。
考完一回到家,我把我所有积攒的卷子、练习册、笔记统统从书包、柜子、书架、书桌翻出来掀到地上,恶狠狠地,发泄地,把它们撕了个彻底。看着满屋子堆成山的废纸,我心里一直堵着的东西似乎找到了溃堤之穴,一下子从封闭得很坚固的堡垒中冲出来,崩溃地倾泄。
我把自己所在房间里,大声地喊,用尽全力地叫,直到嗓子哑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但即使这样,我依旧没办法哭。我很想哭,但是我的情感,我的灵魂,我作为人的那一部分,似乎都被那个人的纵身一跃带走了。
不过,这么久了,到底还算是痛快了一次。
尽管明昌路中学近些年的高考成绩都是差强人意,但我们这一届的成绩依旧创下了多年来的新低。当时北京市实行提前报志愿,并且除非是不入流的学校,一般高校留给全市二三志愿的名额都非常少。这一届高考,无论文理科,都有很多离一志愿差了几分的同学直接掉到二档甚至三档的学校,可想而知老师和学生本人的心理落差都非常大。
有的人咬咬牙重头再来,加入了复读班;家里有些家底的干脆放弃高考出国了。我们班的情况据说尤其差,因为首先失去了冲击名校头号种子选手华思远,接着一向成绩顶尖的苏佩也放弃了高考,其他人也因为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精神涣散,到临考前班里能称得上“中流砥柱”的学生已经所剩无几。本来已经没有几人敢报考顶尖大学,出了成绩后又发现保守地报了第一档的学校后依然有不少人掉档,使本就黯淡的成绩表相比历届更加惨不忍睹。
我不顾家人和老师的反对报了外地的一所大学作为第一志愿,每天没日没夜地学习,最后超出了录取线几十分。在这一点上,我不能矫情地否认我是这届学生中比较幸运的一个,至少还保住了第一志愿。在那些事之前,作为一个懒得生虫且天资一般的学生,我根本都预料不到自己会考出这么高的成绩。
不得不说,即使是社交崩塌、行尸走肉一般糟糕透顶的生活,也还是有一丝值得确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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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踏入这个校园,是高考完一个月后。
今天本是高考后的返校日,是领正式高考成绩单的日子,但我隐隐觉得来学校的人不会太多。面对惨淡收场的重要战役,没人会想一遍遍重复听到结果。虽然师生关系在高考完那一刻基本已经结束,面对再失常的学生哪个老师都不好过于苛责,但真正失落的人却是连这点见面的普通问候都经不起的。
我想大概是因为之前非正常的事情发生了太多,以至于我都失去了作为一个高考完的正常学生的乐趣。记得走出考场见到爸妈后,我身后转来一个男生嘹亮的呼喊——“家里行李都打包好了吗晚上农家乐走起”,那时我猛地反应过来,“原来一切结束了应该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诚然,高三的这个假期该是疯狂到处玩耍的一个假期,偶尔刷刷人人网,上面全是朋友们毕业旅行的照片。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已经奔向了彼岸,就是正忙着奔向他国。所以我哪儿也没去,在家闲了一个月,以至于周末父母在家看电视的时候,会忍不住问要不要替我订去其他城市亲戚家的机票。我自然没有去亲戚家,也没有去任何哪里旅游,在社区图书馆看了一个月高中以来没怎么看的闲书。
从公交车站下车后,我爬过走了无数次的天桥,沿着看过无数次从枝条抽芽到黄叶陨落变化的林**,跟随身体的记忆,本能地向着那个熟悉的目标前进。本能的选择结果是,我并未从学校正门进入,而是走了临近东小楼的小侧门。
初三到高二三年的时间里,无数次做实验错过了校门开放的时间,只能站在侧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等着传达室大爷从房间里走出来给我打开侧门;也有无数次早晨迟到后正大门已经关了,无奈只好走了到侧门去敲传达室的玻璃窗让大爷出来开锁。直到现在我的身体依然记得从这个门里经过的无数个瞬间,记得我在东小楼实验室里度过的酷暑严寒。
踏进侧门,头顶是一个爬满紫藤的简易铁架长廊。我最喜欢的季节是初夏,那时北京冬日的雾霾及春季的大风都已经过去,一串串紫葡萄似的紫藤花开在日渐晴朗的天空下,在暖风中片片陨落形成花雨。到了盛夏,紫藤浓密的枝叶又形成了树荫,在长廊下聊天、乘凉、跳皮筋都是绝好的选择。六年前刚进入明中时,藤条还很稀疏,走廊下的阴影是斑驳的;如今紫藤的枝叶已经将长廊顶全部盖住,密得一丝阳光都穿不透。
此时,全校非毕业班的学生也都放假了,除了少部分预备升初三、高三的班级所在的楼层,偌大校园里几乎见不到人。空荡荡的、连灯都没有开的昏暗楼道里,静得每一个脚步声的回声都能听得清,“哒哒”,“哒哒”,让我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无数次走过的那个浑黄的楼道,那个承包了日后我所有噩梦的警局的楼道。
空荡荡地楼道的尽头,是空荡荡高三年级办公室。和我预想的一样,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围着包括刘春林在内的三两个老师,轻声细语谈着无关紧要的话题。见到我进来后,气氛明显更加糟糕,偌大的办公室里被令人窒息的安静占据。我向刘春林走去,尝试着说些什么,却只有一个尴尬的开头和不尴不尬的结尾。
“刘老师,我来领成绩单。”
他转身看向我,用可以媲美慢镜头的速度。
“嗯。”
这位去年刚过完40岁生日的年级主任,在高三最后的一个月里似乎苍老了十岁。以前总有学生和他逗着玩,说刘主任日理万机快变成白头翁了,可其实只是偶尔被发现有一两根白发而已。如今即使高考后视力下降到近视程度的我,也能看见他满头不管梳什么发型都遮不住的华发,疯草生长一般侵占着黑色遇见稀少的头顶。当他弯腰去翻看桌上散落的成绩单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的身躯有些佝偻。
我伸双手接过他递来的“成绩单”,不过是一张小纸片,也难怪有那么多人干脆高考完就断了和学校的一切联系,看来是早知道这些套路了。比起手里早已知道写了什么的纸条,我更加注意刘春林比高考前更明显的胡渣,以及干裂的嘴唇上方更加深刻的八字纹。我怀疑他高考后可能都没刮过胡子没理过发,不过这似乎很合理。堵了将近一小时的车从家坐公交到学校,只见到了一个本年级直接教我的老师,还一副聊不了两句的疲惫模样,我本来不想就这样收场的。于是我再次找话题,试图打破尴尬的安静。
“怎么其他老师好多都没来?……袁老师呢?也没来吗?”
“……袁老师……袁老师辞职了,上个月。”
从刘春林口中得知,高考后没几天袁老师就辞职了,而我竟然也一直不知道。袁小莉一直是明中师生公认的“铁娘子”,做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对学生狠对自己更狠。最有名的一件事情是,袁小莉三年前怀孕挺着大肚子愣是带完了上一届学生的高考,并且在孕期的一年里抱着成堆的练习册做了一万道题。无论生大病小病天气刮风下雨场合是大是小,我从没见过她请假,因此今天意外见其没来问了一句,竟问出了更加尴尬的答案。我不敢想象,能令“铁娘子”放弃投入了多年心血的事业的,是怎样的困境。
过去的几个月,我总沉浸在自怜的情绪里,觉得自己是最痛苦最可怜。如今看来,比我更惨比我更苦的到底还是大有人在,我也有生以来也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自怜”是种多么可耻的情绪。
这时我注意到刘春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夏季依然干裂起皮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张开。正奇怪着,后脑勺突然被一钝物砸中,随感觉不像是太沉的东西,我的上半身仍被砸得猛向前倾了一下。痛感比震愕晚一步袭来,我瞪着眼刚要转头,头发又突然被扯住,整个身子拧着向后倒去。
一个满脸皱纹,表情狰狞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我眼前,双目圆睁,眼白上全是骇人的红血丝和灰黄斑点。正是这个女人抓着我的头发,在我快要倒在地上的时候又一揪着头发把我拽了起来,我的头皮此时终于支撑不住了,在头顶叫嚷着要我赶紧还手。而有人却快了我一步将这疯婆子制住,获得解放的我瘫倒在地,明明没怎么运动,心口却被扑通扑通蹦着的心脏砸得生疼。
我愕然地看着刘春林两只手从背后制住那疯女人,而女人的嘴里吐沫星子与骂街话语齐飞,参差不齐的黄牙和灰褐色的嘴唇也显得格外扎眼:
“你去死呐!……你凭什么不去死!……我儿子全是你害的你就是个害人精!……你用什么还我儿子……”
办公室里更多的老师从四面八方小跑过来把我围住,我暂时被隔离到了安全区域,那个骇人的女人也被挡在我的视线外。我瘫坐在地上,手边是刚刚砸中头后掉落在地的一个带铆钉的女式手提包。手提包的主人不满刘春林的制服,一边奋力扭动一边扯着脖子喊:
“……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啥时候!你就一直躲窝里别出来!可要让你爹娘把你看好了!……”
身边眼疾手快的老师已经用内线电话叫了保安,少数在场的学生也被保护到了一边,混乱的场面渐渐得到控制。我一直看着那个发了疯的女人,熟悉的五官不仅让我对她的身份有了确信的猜想,也让我想起了那个几乎快要被我遗忘长相的人。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出现的有接到电话赶来的穿着制服的保安,还有三个身着便服的中年男人。领头的男人几个箭步冲到女人身前,伸出粗壮胳膊三两下就扒开了制着女人的两个男老师,而就在我眯着眼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的群架时,他却一手拽起女人,另一只手从后背挥起扇向女人。
男人青筋暴露的手掌饱含着愤怒,以飞快的速度撞上了女人干枯的脸颊,接触时我下意识地闭了眼。只听到了一声清亮“啪”,全场顿时安静地落针可闻。男人随即用具有颗粒感的低沉嗓音吼道:
“你还丢人丢到什么时候!”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似乎是其亲戚,见状连忙赶上前去将被扇倒在地的女人扶了起来。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用压低的声音向扇完巴掌依旧怒火中烧的男人劝着,“行了行了,人找到就行了”,这句话被他似哀求地重复了数遍。愤怒的男人在几次粗重的呼吸后平复了些许,只撂下一句“回家”便不理会一众看呆的人,抬腿就走。
在男人快要转身走出办公室大厅的时候,他突然抬起一直半低下去的头,和我对视了。我在那双浑浊的眼珠里看到的只有恨。无穷无尽的、恨不得将我砍死烧死掐死的恨意,毫不遮掩地通过灰黄的瞳孔咆哮着。他身前那个女人被两个男性亲属制着走下楼,从楼道里依然传来带着回音的喊叫:
“……姓王的你不得好死!我们全家都不会放过你!我看你还能躲到哪儿!……”
还在办公室里站着的人,没有一个说话,大家眼观鼻鼻观心,扮演着高深莫测的佛爷。我第一次面对如此直接的暴力袭击,还在震惊状态,可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事现场却没有人想要询问或进行解释。很显然,类似的事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两次。
这对夫妻是方中宇的父母应该没错了。我分明记得方中宇的祖籍在江苏,可他父母却是北方口音,以我的见识分不清是山东河南还是陕西。我的注意力逐渐转向对于这对夫妇移居历史的思考,发根被揪扯的疼痛、头骨被砸中的疼痛也渐渐随着那对夫妇的远去而麻木了。
面露疲倦的刘春林这时突然又发话了:
“王一一啊,你有空去看看陈雪,跟她道个歉,说句谢谢。你们高考之后还没见过面吧?”
确实。陈雪是班里听不起眼的存在,内向话少,不争不抢,不过也因为性格温和之前跟我关系一直不错。高考前的那段时间,我有几次试图跟她探讨问题都被无视了,甚至连传卷子发作业都没和我有眼神接触,再后来关系就很淡了。我本就不是善于言辞和交际的人,对于和人的关系我一向只有任其自然发展的份儿。但是当刘春林用极其婉转的措辞和缓慢的语速告诉我在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再一次慌乱地不知如何自处。
“这个方中宇家长,他妈妈,之前来过学校几次。他爸爸倒是今天第一次见……之前因为是上学时间,所有家长都不让进,他妈妈我们拦下了几次。学校方面我们老师一直跟她说的是,你已经不来学校了,都在家复习……跟同学们之间也是串好了词儿的……但是她还是不大信。结果有次她就来学校了,放学的时候趁乱进来的,刚下课好多人还没走。陈雪跟你一样是短头发么,就把她当成你了,陈雪挨了两下打,不过没什么大事儿……”
“为什么没和我说?”
刘春林吞了下口水,舔着干裂苍白的嘴唇拿起茶缸喝了口水,殊不知就在他拖延着的这几秒里,我的不耐已经达到了顶点。
“和你家长说过。你爸妈觉得这些事儿你知道了没什么用,也不大好。陈雪也没受伤什么的,后来保卫处也加强安保了,我们就商量着先不告诉你了……你爸妈也是怕影响你学习。”
说完,他端着茶缸走去了一边窗前,没有等我回话,只是站在那里望着窗外,时不时啜一口。
哦,所以,其实这些事都是怪我啊。
亏我还一直有些埋怨陈雪的冷淡,原来没有对我破口大骂的她是这么善良、有教养,愚蠢的我总是最晚才从别人处得知一切让我难堪的真相。一直被爸妈庇佑、被老师保护、被同学忍让,却对此毫不知情,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不堪的最肮脏的经理了吧。
“原来真的都是我的错啊”——我在心里喊着,可无论心里的声音有多大,嘴巴就是没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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杵在原地,过了不知多久的一阵死寂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像匕首一样划破了大厅内凝滞的空气。那声音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只属于活力少年的朝气,与我近几个月来听到的所有声音都截然不同。
“那个,请问是你是王一一吗?”
转身望去,我身后站着一位陌生的男生。年级里的人在历次年级大会基本都见过,即使叫不出名字,九成以上也能混个脸熟。这人我极其陌生,因此猜想并不是本年级高考后来返校的同学。可既然其他年级早已期末考完放假了,这人来的时间显然不合理,这令我很诧异。
对于他能够认出我并叫出我的名字这件事,我倒是并不诧异。在那一系列事件之前,我只是年级里最普通的一员,除了“头发乱”和“爱迟到”这两个标签,大多数不太熟的师生会叫我“那个名字很简单的同学”。而忽然间,我成了全校的都认识的“名人”,大家对我的反应也变化得很明显——有特意避开的,有特意接近想探寻、猎奇的,还有上来就开骂开打的。相比学校里的被孤立,各路媒体记者就和善多了,除了穷追不舍地问些我没法回答的问题,倒是很少人身攻击或暴力袭击。于是乎在突然成名后,我被别人叫到名字时的心情就从以前的兴奋变成了如今的恐惧。
那位少年,瞪着双无辜的眼睛,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我呆滞的神情,我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不堪。在那双眼眸里既没有惊恐,也没有嘲笑,更没有同情。他仅仅是站在那儿装着无辜,却无辜到让我想给这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不识相的小子一拳。这有些奇怪。
然而浑身无力的我只能吞了吞口水,用干涸的嗓子挤出不耐烦的三个字:
“你干嘛。”
“啊,所以你是对吧……其实我是想找苏佩学姐来着。我跟她一直是在学校见的,但是之前几次找她她都不在学校。我听说你和她比较熟,所以……就……”
虽然这目的透着怪异,但在听到他并非想直接找我时,我还是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绷着的神经也稍有放松。
“你找她干嘛。”
“噢,呃……那个什么……”
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鼻子抽吸了两下,又挠了挠后脑勺,在我即将发飙之前接着说了下去。
“我就是想给她道个谢,说声‘谢谢’。之前因为参加比赛的事儿找过她帮忙,后来有点儿误会,本来应该道谢的就没谢成……噢现在没事儿了,没误会了,但是一直没机会见到她本人,你要是和她关系好,能帮我带句话吗?”
“什,什么误会?”
沉寂许久的直觉再次发出警告,脑中久违的“嗡嗡”声再次袭来。我隐隐发觉有些事情从很久以前就不太对筋,但此时此刻,我得忍着听完他的回答。
“我是马上要升初三的,上学期为了参加航模比赛跟苏佩学姐请教过,之后她就一直帮我……”
佩佩居然懂航模,这也我是第一次知道。
“学姐挺热心的,之前参加预赛和复赛的时候一直在帮我设计模型、做部件。可是就在参加决赛的前一天,我们本来要赶最后的优化,她突然说有事帮不了我,我就,就和她吵了一架。因为都到最后关头了我们的设计方案还一直在改,她不帮我的话根本做不完,找其他人效率肯定会下降,我就急了……后来又……又出了点事儿,我还是没能在参加最后的比赛之前赶完作品,就一直很生气,很怪她。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如果不是学姐那么帮我,我自己可能根本走不到最后决赛。我,我觉得自己挺不仗义的,不管怎样她都无条件地帮过我,我还怪她也太以怨报德了……”
无条件地帮过,是吗?
“所以,劳技老师在东小楼出事那晚,那个临时找他加班赶工航模比赛的初中生,就是你?”
“呃……对。”
“……既然出事的那晚你也在,你那晚去过独立洗手间吗?”
“啊?啊……我,我在的……去厕所是肯定的,那么久肯定会去的吧。但是我真的没发现有什么不正常,我……对于劳技老师,我也很难过……”
“嗯。”
“……呃,所以,能帮我带话吗?”
“我会帮你带话的。”
“啊,那谢……”
“不用谢。你可以走了。”
我强硬地打断了他。不理睬少年的目瞪口呆,我径自走出大厅,走下楼道,走出教学楼,一直走到东小楼前一个没人的角落。
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我从随身包里掏出了高中三年来没怎么用过的手机。握着手机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冒了太多汗,滑得根本抓不稳手机。将手机揣在兜里,把手掌反复在裤子上摩擦,冷汗却抑制不住地越来越多,根本擦不干净。放弃地再次掏出手机,用湿漉漉的手指擦了屏幕,我颤栗着拨通了许久未曾拨过的熟悉号码。泛着水光的屏幕上显示出的两个字,让我心口一缩。
“喂,你在哪?”
苏佩的语气一如往常:
“哦,一一啊。我在家,怎么了?”
“我现在去找你。你在家等着。”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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