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叶家没有逃兵
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等着看叶青的反应。
可是叶青没有反应，面无表情的坐在马上，看着那个迅速被抱走的小男孩。
她的心中闪过一丝疑问，可是，没等她多想，一个黑影便朝着她袭来，叶青手一抬，便将那只烂菜叶抓在手里，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右边那个再次举起手，想要向她投掷烂菜叶的男人，只扫了一眼，他便一个哆嗦，缩回手去。
“将军！”紫衣护住怀里的狗子，焦急的策马上前护住叶青一侧。
她看着渐渐围拢的人群，他们的眸子中带着不善和鄙夷，紫衣的心中和叶青有着同样的疑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乡亲们会这样说？
菜叶又蜂拥而至，人们一边恨声叫骂，一边狠狠的朝着叶青的身上砸过来。
紫衣解下腰间的剑，想要替叶青挡开乱飞的菜叶和鸡蛋，可是她的手腕还没翻转，骂声便猝不及防的传开了——
“拿着刀剑对付乡亲父老！你和叛徒有什么两样？”
“叛徒！”
“叛徒——”
“把叶青赶出雷家站！”
“你们叶家弃我们于不顾，我们雷家站也不欢迎你们叶家人！”
“快滚吧——”
叶青身姿笔挺的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人群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请放心，我叶家没有懦夫，也不出逃兵，叶青一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说罢，脚一夹马腹，两匹骏马绝尘而去。
一直到了街巷的尽头，叶青站在已经成了废墟的校尉府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凝重。
雷家站的人说她是胆小鬼，是逃兵，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说？
雷家站与土木堡相左近，历来都是互相支援的，方才有人说叶家弃雷家站于不顾，难道没有人知道，这一役之中，是土木堡先受的重创？战时在城里通常会通报战争讯息，雷家站的人这样说，难道是城里没有通报消息，或者雷家站的吴校尉根本不知道土木堡已经全军覆没？！
想到了一点，叶青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军机如战机，战争中是掉了消息，无异于将人蒙上了眼睛、捂上了耳朵置于百兽园中！
“将军方才为什么不解释！”一直在紫衣怀里默不作声的狗子焦急的拉了拉叶青的衣襟。
真是比她还急···
叶青低头，一下便撞入了那双充满了信任和焦急的眸子。
她一愣，神色如常的摇了摇头，表情淡漠，“清者自清，他们早晚会知道真相，我又何必多费口舌。”就算她解释了，他们也未必会相信。
“怎么办？将军是大英雄，他们怎么能那样污蔑将军！”狗子愤愤不平，恨不得能冲出去和人打一架。
看着这样的狗子，叶青失笑，她刚要开解她两句，耳边忽然遥遥传来一阵童谣声：“叶家军，不如狼，空吾户，弃吾墙，鞑子打到吾家里，直笑叶家没儿郎！”
童言无忌，可是这童谣说的可就伤人了，竟然说叶家是白眼狼？叶家驻守土木堡二十余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无数次，退了瓦剌和兀良哈千百次！还说笑叶家没儿郎？众所周知，叶家的六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只剩下叶青一个女儿！可是这个女儿九岁上战场，七年间探查敌情八十四次，退敌六十二次，绞杀的俘虏没有一千百也有八百，哪里比儿郎差了？
紫衣满心愤懑，转过头去看那条漆黑的小巷子：“将军——”
叶青眯起眼，眸子中闪过一丝冷然，她脚尖一点，人已经到了三丈开外。
雷家站不像宣府，它甚至不如土木堡，念书的私塾只有一间，所以雷家站的大多数娃没念过书，可是，这个明显对的工整的童谣是谁教的？
她曲指成抓，朝着小巷子里那个黑影一抓，手腕一提，“嘭——”的一声，一个人影便摔倒了地上。
叶青用脚尖踢了踢那个蜷缩成一团也不敢哼出声的人影，冷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编这样的童谣教给他们？”这样别有用心的抹黑叶家，是为什么？
那人先是一僵，瞬间抖如筛糠。
胆子这么小还敢做这种事？
叶青皱了皱眉，脚尖用力踩上他的肋骨缝，等他吃不住疼痛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探到他的下颌上一拧，他的五官便迅速挤到了一起，疼的再也不敢低头了。
只是，他耷拉着眼皮，目光躲闪，始终不敢看叶青。
叶青低着头，渐渐收紧了掐住他脖子的手。
面前的人眉眼狭长，额头偏窄，在右边眉毛的位置长了一大块黑痣，这个人，他便是化成灰她也认识！
“赵明！”叶青眼睛微眯，声音轻如一层薄雾，却瞬间冻住了他早就发凉的心：“你不是死在了土木堡一役中了么？”她还在尸体中，找到了挂在他胸前的铜牌···
赵明见叶青认出了自己，赶忙露出一个自以为谄媚，实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叶将军！叶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是误会！”他眼珠乱转，缩着脖子，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被叶青给拗断了。
“你是怎么从战场上跑出来的，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城里关于叶家放弃了雷家站的流言是你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怎么样都没关系，可是叶家积累了几十年的好名声不能就这样被他毁了，她一定要问清楚！
他当然要这样做！
赵明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的心里恨透了叶家，每次鞑子来侵扰，叶家总是冲在最前边——他只是想进了军营能混口饭吃，他并不想做什么出人头地，建功封侯的大事。他这样的人，在军营里大有人在，叶家军虽然少见，也可不是没有，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了，可是叶老将军身边的杨将军却把他拎出来，当众羞辱他！
这笔账他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嘴上却不能这样说，他偷偷看了看叶青，见她掐住自己的腕子略松了松，不由得松了口气，“将军误会我了，说叶家没有来支援的人不是我，而吴将军收到的战报上这样说的。至于我为什么会来——是因为那日将军走了，我也跟着告了假，来了雷家站。谁成想第二日便打起来了！属下想着，我是个兵呀！可不能当个逃兵，我得赶紧回土木堡，可是雷家站已经全城戒严了，我根本出不去···”
反正死无对证，红口白牙可就任他说。
赵明耷拉着眼角，可是眉梢的那一丝得意，却分毫不差的落入了叶青的眼睛里。
“你是提前一天告假来的雷家站？”眉梢微挑，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一抹让人头皮发麻的邪气。
“是是是！”连说了三个是，赵明将头点的如同捣蒜。
胡说八道！
叶青冷哼一声，“你是笃定了左右死无对证，所以红口白牙任你说吧？”
“属下不敢！”赵明一僵，忙伏低做小，诚惶诚恐倒是真的。
“不敢？”叶青似笑非笑，伸手接过紫衣地上的东西，在赵明的眼前晃了晃，忽然沉下脸，冷声质问道：“赵明！这是什么！”
小小的铜牌在太阳底下，却并不闪光，反而有些暗沉。
“遭了！”赵明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捂了捂胸口，那里空空荡荡——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他为什么好不容易装死逃过一劫，最后还要自作聪明的把铜牌挂在一个尸体上！
赵明看着叶青那张神色淡漠的脸，忽然觉得寒意无边，从脚下一直漫上头顶。
“将···将军···”他腿肚打颤，眼珠子乱转，心里慌乱的盘算着逃跑的可能性。
“说！你为何要编那个童谣？”叶青毫不费力的将赵明拎起来，五指掐着他的喉管开始收拢。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不是我！我大字都不识一个，怎么可能是我！是——是一个咳、呕——”赵明的双脚离地，脸涨得发紫，他的双眼微凸，里面全是惶恐——这个母老虎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赵明吃力的要掰开叶青掐住他的手，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呼吸的空气很稀薄，有一种飘飘然在云中的恍惚感，让人心中慌得厉害。
叶青松了手。
如同离开水的鱼忽然将它又放回鱼缸里，赵明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吸气，看着叶清再也顾不上什么，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让我这样做的！他带着面巾，我没见过他的脸，他的身形和‘赵疯子’差不多！将军，我虽然当了逃兵，可是我真不是叛徒！我也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我，可是他说我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就把我送进大牢给我上七十二道大刑！还说我要是按照他的做，我就能得一大笔银子！还能有一个新的身份！将军！我是真没得选！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不想死？”这世上，又有几个想死之人。
叶青彻底将手拿开，拍了拍赵明的后颈子：“银子你或许用得上，新的身份大约就不必了。”
赵明乍放松下来，听觉也变得模糊了，想要回过头问一句‘什么？’，忽然脑中一空，整个人便如没有骨头般，躺到了地上。
叶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那一滩烂肉，声音极低，仔细去听，却是“叶家没有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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