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京城
从雷家站到京城的官道上，两匹骏马疾驰而过，夕阳将两道身影拉的狭长。越往南，天气越热，草木葳蕤，枯藤缠绕着绿叶，这一切都昭示着夏日未尽。
“迂——”白马少年率先拉了缰绳。
身旁的紫衣少年拉着缰绳，他的身前还坐着一个瘦小的孩子。他指着前面不远的山坡道：“将军，前方有座破庙，咱们是否要借宿一晚？”
白马上的红衣少年点了点头，晨起出发，已经走了一整日，若是再赶，恐怕马儿受不了，叶馨也受不了——叶馨，便是紫衣少年白马上那个瘦小的孩子。
紫衣少年将两匹马拴在了山门外，便去扣门。
来应门的，是一个只有十岁大的小和尚，听说了来意，小和尚睁着大大的眼睛扫了门外三人一眼，一阵风一样跑开了。
紫衣一脸莫名的回头，“少爷，您看——”
山庙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已经有些破败了，站在门口，一眼便能望见大雄宝殿内挂着慈悲笑意的弥勒。
叶青举步迈入，站在殿前负手而立，望着悲悯众生的金身佛像有些出神。
“阿弥陀佛，镜明而影像千差，心净而神通万应，施主可有内心不平静的时候？”
叶青回过头，一眼就看见了缩在门口的小和尚。
她那雌雄莫辩的脸上，一双洞察世事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藏住了眸底的锐利，露出一抹温和又疏离的笑意，“我并不信佛，与其求人，不如靠自己。”
她对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大和尚还了个礼，“在下远道路过，想在庙里落个脚，在下愿意为庙里添些香油钱，还请师傅行个方便。”
谁知那和尚见叶青抬眼却是一愣，不过，他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善哉善哉，佛修来世，施主修今生，殊途同归。施主不必如此客气，与人方便于己方便，小庙破败，后院的厢房只有两间能住人，贫僧这就叫徒儿让出来，施主还请自便。”
叶青也不客气，只是点了点头便往外走。
到了厢房，用过了自带的干粮，紫衣和衣而卧呼吸均匀，叶馨将头靠在膝盖上，蜷在炕上的一角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想事情，叶青却忽然睁眼坐了起来。
她手腕一动，那柄从不离身的玄铁剑便拿在手中。
纵然几乎并未发出声音，但多年来养成的直觉还是惊醒了紫衣。
紫衣睁眼，见叶青如此不禁大吃一惊，“将军——”
“嘘——”叶青朝紫衣比了一个手势，又看着抬头看向她的叶馨点点头，这才转头望向窗外，她眯着眼，眸子里闪过一抹寒光，“这庙里的和尚不对。”那大和尚见到她，眼神明显一错。
叶馨没有动，仿佛一尊雕像跟着叶青看向窗外。
紫衣神色也凝重起来，不过她没有起身，而是悄悄将手伸入怀中，将五柄如同羽毛般轻薄的小飞刀拈在了手中。
此时，隔壁的大和尚也朝着小和尚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他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发现只有风声，这才放心下来。
“师傅，你怎么了？”
大和尚清隽的面上闪过一抹复杂，望着笃黑的窗棱发出一声叹息。
“为师带你去京城，可好？”
“京城是哪里？是师傅曾经说过的那个有糖葫芦、驴打滚儿、还有素包子的地方吗？”
大和尚棱角分明的面上忽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点了点头，“还有茯苓饼，豌豆黄，有很多你没吃过的东西。”
小和尚睁大了双眼，“可是师傅不是说，你很穷吗？就算到了京城，我们也吃不上那样的好东西呀！”
大和尚一噎，瞪了小和尚一眼，“收拾收拾，我们明天一早就去京城！”
叶青一夜警醒，大和尚晚上并没有什么动作，她心中虽疑惑，却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于是天没亮便悄声带着紫衣和叶馨离开了，临行前，她在大雄宝殿的功德箱上留了一锭银子。
叶青一路疾驰，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终于在五日以后，到了京城。
八月的风已经不那么轻柔，带着无言的燥热，烘得人仿佛在炭火旁炙烤，这是同八月的土木堡不一样的京城，叶青抬头，望着城门下巨大的城楼匾额，眸子里似有流光闪过，只在一瞬，便迅速消失在了那一片黑暗里。
“叶将军！陛下派咱家在此等您。”曹公公面上带着亲和的笑意，坐在马上看着叶青一行人。
叶青点点头，“劳烦公公久候，还请公公带路。”她离开蜀地的时候就上过折子了。
她的唇角含笑，眸子里却一片冰冷。土木堡一役，疑点诸多，这其中，京城里是不是有人一双翻云覆雨的手？
京城的繁华，与边关不同，四九城内的街道，宽的能并行三架马车，街市行人,摩肩接踵,轿撵车辆，川流不息，而在边关，街道上打马而过的人倒是时常可见，只是路上的行人却没有这么多。
“叶将军从前来过京城吗？”领路的曹公公骑在马上，马头靠向叶青，面上带着一抹客气的笑，
他的袖子沉甸甸，是紫衣方才塞进去的两万两的银票。
叶青点点头，“幼时来过。”那次是她陪着爹爹来京城述职。
“京城可比边关繁华多了吧？”
“那是自然。”叶青目光放出去，四下一扫，街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主街上，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座轿子的大概是谁家的眷属,还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还有被打的抱头求饶的世家公子···
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叶青只看了一眼，目光便收了回来，继续目不斜视的拨着马头往前走。谁知那那位曹公公刚要说话，却忽然‘诶呦’一声。
“怎么是这位祖宗！”曹公公看着那个被打的抱头鼠窜的华服少年急的忙下了马，他抬腿刚要走，却忽然想起了正在看着他的叶青。
曹公公露出一抹无奈又抱歉的笑，“叶将军，烦请您等一等杂家，杂家去去就来。”
叶青眯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曹公公一路小跑着到了那个正在和旁人抱作一团的少年跟前，提着嗓子喊了一句：“那边一队捕快朝这边来了！”
在京城的大街上动手那叫寻衅滋事，京兆府或是京卫指挥使司，随便哪个衙门的人闲着无聊来抓，也都够他们喝一壶了。
打架的少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看见曹公公那张焦急的脸，立刻咧着嘴笑了起来，“诶呦！曹公公，您不在殿前伺候，跑这儿玩来啦？怎么，今儿不当值？”
曹公公帮着少年拍打袍裾上的尘土，一张圆脸紧紧的皱到了一起，好像个包子，口中叨念着：“诶呦，祖宗！您今儿这又是怎么了！这事儿若是让太后娘娘在知道了，又该心疼了。”
少年一听，立刻涎着脸，将荷包一把拽下来就往曹公公身上挂，“呵呵，还请公公帮我瞒着些，太后娘娘她上了年纪，不好再为我这些小事操劳！”
见曹公公死活不肯收那荷包，少年又去揪鞋上䄌的那一颗硕大的东珠，曹公公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位祖宗全身上下都是御赐的东西，谁敢要？
少年撇了撇嘴，“公公您就是跟我太见外，每回有好东西孝敬您，您都不收我的。”
曹公公干笑着，感觉脸都要笑僵了。
少年转了转眼珠，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正抬着头，看着天空发呆的叶青。
他伸手往袖子里一抓，也没看是多少钱，囫囵着就塞到了曹公公的怀里，努了努下巴，“曹公公是出来办差的吧？那位是谁？”他顿了顿，“风尘仆仆，听说叶家那个母老虎逃婚了，不会就是她吧？”
“红衣白马，人模狗样的，跟薛绍那个小白脸倒是般配！”少年不知道从哪顺来一根细竹签，叼在嘴里，不像是世家的公子，倒像是街边的流氓。
曹公公头皮发麻，生怕这个祖宗再闯什么祸，忙陪着笑，借口还要办差，一溜烟便跑出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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