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怎么那么巧
曹公公上了马，朝着叶青一揖，“呵呵，让将军久候了。”
叶青点了点头，“无妨。”
曹公公看着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叶青，开始没话找话：“将军看着这京城的街道如何？”
“街道宽阔，车水马龙。”
“那您看这路上的行人呢？”
“摩肩接踵，行人如织。”
“将——”
叶青侧目，打断了曹公公的话，“曹公公可是有话对我说？”
曹公公干笑了两声，“方才被打断了，咱家有心给将军提个醒，又怕显得突兀。”
叶青终于拉住缰绳，转过身子看向曹公公，长眉入鬓，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闪过一抹凛然，“公公言重，您但说无妨。”
曹公公叹了口气，“将军也不必如此谨慎，一会等您面圣您就知道了——诶，京城总是繁华，哪管什么改弦易辙，换了篇章。”
改弦易辙！叶青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曹公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叶青没有过多表情的面上终于多了一丝客气的笑，拱手道：“多谢公公提点，叶青铭记在心。”她虽然远在边关，可也知道，这些宦官最得罪不得。
“客气，客气。”曹公公见叶青已经领会，便不再多说，他虽然素来与人为善，可也不是多嘴的人，若不是那两万两银票让他有点心虚，他才不会多这个嘴。
进了宫，皇上正在御书房摆弄奏折，见叶青进来，忙将手里的奏折一扔，板起了脸。
“臣无召进京，请皇上责罚！”叶青假装没看见皇上那个书案下不停乱抖的腿，垂着眼单膝跪地，一手扶在支起的膝盖上，行止潇洒恣意，仿佛不是在行跪礼，而是要弯身抚琴一般。
武将无召不得入京，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皇上低着头看了叶青一会，忽然发出一阵笑声：“爱卿既然回来了，那就安心在京城里待着吧！”上一回，瓦剌差一点就打到了京城，可把他给吓坏了，这一回，他可得在京里安排许多许多的武官才行！
叶青的心不由一沉，这是要将她扣留京城的意思吗？不过她眉头没皱一下，仿佛没听出皇上话里的‘深意’，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臣遵旨。”
皇上又道：“叶老将军为国捐躯，朕封他为忠勇大将军，妻子刘氏追封一品诰命。你们叶家为国尽忠，六个哥都死在了战场上，朕让人重修叶家祠堂，往后，你可以从军中选择优秀的后辈承继叶家香火。”
叶青低着头，知道皇上这是恩威并施。
“你虽有重孝在身，但毕竟可以夺情，三年的孝，朕准你只守一年，一年后与薛绍再成亲。”
叶青一愣，看着皇上那明黄色江崖海水的袍裾忽然透不过气，“臣——”
“好了好了，退下吧！”皇上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叶青不再多言，抿着唇退了出去。
叶青刚走，皇上便站了起来，拉着曹公公的衣袖讨好的问道：“朕方才说的怎么样？”
曹公公看着像个孩子一般的皇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皇上却忽然又坐回了龙椅上，皱着眉拿起方才一直摆弄着的奏折，一下下的敲击桌面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瓦剌又打着他的幌子招摇撞骗了，这回不仅要粮草，还要银子，说什么瓦剌风沙大，要给他建一个风楼！朕登基连大殿上的柱子上的金箔都没重贴呢，他一个被掳去的住什么风楼！”
曹公公垂着眼，专心的给皇上添茶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直站在角落里，甚至容易被人忽略的金公公忽然笑了出来，看着皇上愁云惨淡的眉梢道：“您是皇上，这天下自然是您说了算的。”
皇上眼睛一亮，“对了！这天下是朕的！自然是朕说什么就是什么！金明！磨墨，朕要写一道诏书•••”
碾儿胡同最东边把头的，是平南侯府孙家，最西边把头的，是定国公府薛家，夹在中间的原本是驸马府，后来赏给了上一任兵部尚书，现在又赏给了叶青。这三个府邸便占了一整个胡同。
“将军！不得了！原来，现在虽然是正统年，可是皇上却不是那个正统皇上了！”叶馨虽然不做乞丐，也改了名字，可是在乞丐的圈子里却仍然混得开，只出门溜了一圈，便将市井流传的最热门的消息全部掌握。
叶青正看着紫衣把书房的博古架变成兵器架，听了叶馨的话，回过头看叶馨：“什么意思？”
“原来的皇上被鞑子兵抓走了，现在的皇上前几天才登基！而且明年就要换年号了！”叶馨把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叶青皱了皱眉，紫叶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馨，“谁被谁抓走了？”
她顿了顿，又道：“皇上怎么会被瓦剌的兵抓走了？瓦剌的军队不是只打到土木堡没有进关？”
那一役，雷家站、土木堡的将士死命阻拦，才将瓦剌阻拦在居庸关外。
叶青也抬头看着叶馨。
叶馨皱着眉，仔细的回忆：“他们说，皇上是···是——哦，对了！皇上是御驾亲征，结果兵败了，就被抓走了···”这样的事还闻所未闻过···
荒唐！堂堂天子不坐朝堂，跑去御驾亲征？这个念头只在叶青的心里滚了一滚，便瞬间被那一片寂黑侵吞。
“不过皇上早就昭告天下，说尊那位正统皇上为太上皇，但是皇上刚才又贴了皇榜，说瓦拉拿着太上皇做筏子，说太上皇缺这缺那生活的很不安逸，其实都是他们的诡计，瓦剌坏透了，太上皇吃了好多苦，还说朝廷正在想办法营救太上皇，还告诫守关的将士千万不要中了瓦拉人的奸计，以免破坏朝廷的营救大计···”
叶馨还在说个不停，可是却都没有再入叶青的耳朵里，她的内心现在无异于翻江倒海一般，宣府这一役死伤众多，听说，英国公、成国公、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朝中整个文武中枢皆在这一役之中折损！也难怪曹公公要用改弦易辙这样的词了···
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起来——连皇上都换了，朝中的肱骨也都殒命，阿爹兵败身死，真的是死于阴谋吗？又或者，真的是阴谋，朝中现在这些人大约是没有经历这件事的，她要去找谁证实？这个仇，她又要找谁来报？
她正出神，门房远远的拿着两个帖子走了过来，“将军，外头有俩人，说是平南侯和定国公府两府的管家，特意送来帖子的。”
打开一看，却全是明日的邀约。
又听到定国公府这个名字，叶青的心中有一丝复杂，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样一双定定的瞧着她的眸子，那双愠黑的眸子里，有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不过——“平南侯府？”
“哦，这平南侯府孙家，是太皇太后的母家。”门房达叔是个万事通，京城的世家里谁和谁沾着亲带着故，他都门儿清。
一个是国公府，一个是太皇太后的母家平南侯府，她明日的一举一动只怕全京城都在暗处盯着呢。
叶青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等到门房退了出去，叶青才蹙了蹙眉，定国公一家都在蜀地，管家突然递了帖子——
“定国公家，谁回来了？”
“奴婢这就去探——”
平南侯府。
华服公子躺在贵妃椅上，翘着二郎腿，眯着漂亮的不像话的眸子，往嘴里扔剥好的葡萄，一副吊儿郎当又惬意享受的样子。见到管家走进来，他倏地坐了起来，眼睛亮如星河，弯起一侧的嘴角勾出一抹促狭的笑，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邪气。
“帖子递出去了？”
管家老实的点点头——这个帖子，在少爷听见国公府来人的时候就写好了，他在怀里揣的都快皱了！
华服公子眼珠转了转，急切的问道：“是看见薛丙出门的时候你出去的吗？”
“是的！是的！”管家忙点头，他为了赶上和薛丙一起进叶家的大门，简直是健步如飞！差点都要了他的老命了！
华服公子顿时喜笑颜开，拍着手，端起盛葡萄的水晶盘，又开始一扔一接的吃了起来，那样子，简直和市井无赖一般无二。
这华服公子便是叶青在街上看见打架斗殴的那个，叶青一回来就看见了他的糗样，他当然也得给她添点堵才行···
管家眉毛抖了抖，假装没看见自家少爷这副流里流气的样儿。
“反正她要是来了咱们府，国公府就没了面子——”让薛绍那个小白脸吃瘪，这机会多难得啊！
孙逸尘唯恐天下不乱的拍着手，这回那个母老虎可有的忙，有乐子瞧，他最高兴。
定国公府。
“隔壁递了帖子？”薛绍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望着与叶府相邻的那一堵高墙神色莫辩。
管家规矩的垂手而立，答道：“是平南侯家的大管家孙德亲自去送的。”
薛绍皱眉，“也是明天？”
管家又点点头。
薛绍没有说话，平南侯虽然是武将，可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走动，如今朝中，剩下的还有封号的武将可不多了•••叶青回来了他就递了帖子，是为什么？
薛绍的心思只转了一转便站起了身，抖了抖有些褶皱的墨色袍裾，眸色深沉，“去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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