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气死人不偿命
御花园里,皇上正在和然云闲聊天。
皇上说自己最近可能遇见了鬼:“国师,最近十分可怕,朕夜里总是睡不踏实,夜半常常惊醒不说,晨起还像是被人从后脑勺打了一闷棍,整个白日也是浑浑噩噩的。”
然云听罢,沉默一瞬,右手掐诀,左右转动佛珠,忽然开口道:“皇上,贫僧早就提醒过您,该换枕头了。”
“是这样吗?”皇上摸了摸鼻子,“可是这磁枕,是祖宗传下来的——”
然云也不多劝。
皇上又道:“国师知道了吧?定国公回京了,哦对,你来的时候还和定国公走了个对面。”皇上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
“朕不想让他回来,又想让他回来——他回来吧,朕心里不踏实,可是不回来吧,朕心里也不踏实,朕不知道该如何说,说了也没有人懂。国师,你明白吗?”
不等然云回应,又道:“国师,你说,按理说,朕做这个位置,也算是顺应天命了吧?如果不是朕,这天下早就姓孙了!百姓不明白,难道朝臣还不懂吗?就算不懂,难道朕提拔上来的这些人不懂吗?陈循!于谦!金廉!这可都是朕的人呐!一个个跟朕说什么,接太上皇回来,是顺应民意!民个屁的意!”
“对不起国师,朕实在没忍住骂了个脏话,可是,他们也太夸大其词了!什么民意,不就是几个吃不饱饭就开始反对朝廷的流民么?他们户部一个个不想办法征粮征钱安抚流民,倒和这流民一道,反过头来为难朕!他们吃不饱就给他们吃饱!他们少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吃饱了穿暖了,谁还有心思来反对是不是朕来做这个皇位?”
“而且你要说我皇兄,做这皇位做的多稳当、多好?我呵!呵!不说别的,那王振!门口的石狮子都比我那郕王府的大,就他残杀的那些个忠良,手拉手能绕北京城三圈!”
“他回来,他回来江北就有饭吃啦?还不是要朕来想办法!净说些没用的屁话!”
景泰帝叉着腰,一脚踩在石凳上,伸着手指头指着石桌上的杯子们,浑说一通。
然云垂着眼皮,一心打坐念经,等皇上将心中的气都撒完了,也口渴了,又坐回石凳上喝水,然云才缓缓道:“皇上知道,贫僧从前一直在嘉峪关外修行,前些时候才来了京城,在法雨寺任了这住持之位。”
皇上点头:“嗯嗯,朕知道。”
然云接着道:“皇上没有去过法雨寺,您当然也没见过法雨寺的住持禅院——贫僧初来法雨寺的时候,自然也住进了历任方丈禅房。禅房的门外,是用青石铺设的地面,然而,正对着禅房的门,有一块青石突兀地高出地面一寸有余。”
皇上道:“高出地面一寸?那么大个坎儿,就是摔伤胳膊腿儿、磕掉门牙的也不鲜见。”
然云道:“的确,不知有多少前来领教的僧人、前来探访的施主,被这块突兀的青石绊个趔趄甚至摔个头破血流。”
然云顿了顿,接着道:“贫僧找来人询问,却听他讲了一个上一任方丈的故事:一个刚皈依不久的小沙弥,到方丈院中回事,不小心被突兀的青石绊倒了,磕破了膝盖,摔坏了木鱼。他不无愤懑地对方丈说:“这是谁铺的地呀?活干的也太毛糙了吧?一块青石露出这么多,能不绊人吗?我一会儿找来锤和錾,非錾平它不可···”方丈一边为他的伤口敷药,一边语重心长地说:“这个世界上,坎坷不平、磕磕绊绊的地方多了,你能全部錾平吗?你应该吃一堑长一智,在走路的时候多加小心,尽量避免类似的苦厄发生才对。这块突兀的青石是我们的前辈特意设置和留下的,目的就是要我们认清人生之路的困顿,当然也包括走路要小心的提醒···”。”
皇上皱眉沉思,忽然了悟道:“国师是说——人生之路本不平,坎坷泥泞在所难免。朕应当时刻看清脚下的路,谨慎走好每一步,才能化坎坷为坦途,平平安安迈步人生、走向未来?”
然云摇了摇头,笑了:“贫僧的故事没有讲完——这石头根本不是什么前辈留下来的,也不是为了提醒,这不过是从前有个方丈贪墨了修院落的银子,花了劣等钱请来的劣等的工人,偷工减料的产物罢了,贫僧听完了小和尚的故事,转头便吩咐他们将院子移平。现在,贫僧的禅院,和跑马场一般,再也不会有什么阻碍之物。”
皇上:···
然云挪开挡在皇上面前的茶壶,别有深意的道:“此路坎坷,便斩平坎坷;此路不通,便换一个方向。万事万物,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推陈出新,打破常规,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好有道理!景泰帝叹服,他又想到了定国公回京城这一回事,他从前还是郕王的时候,需要倚重定国公,对定国公,其实心里还是多有敬畏,这个敬畏有多深呢?这么说吧,定国公递了想回京的折子,他一看写的定国公,手一抖,吓得压在龙书案上半个月没敢翻开。
国师说,万事万物,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可不是?自己当了皇上,他和定国公现在是君臣,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尴尬的身份了,他是皇上,要他□□食怎么了?恩!就这么干!明日早朝一到,朕就在大殿上开口,他要是答应了最好,若是不答应,正好治他个抗旨不尊的大不敬之罪!
皇上这边心里做好了建设,那边跟着郭美人出宫的小黄门派人给郭家送了信,一溜烟的跑回来了。
“皇!皇上!”御花园没人把守,小黄门轻易就到了御前。
“大胆!”曹公公在最外围拦了一拦,低声斥道:“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皇上正跟国师大人说话呢吗?”
小黄门咽了咽唾沫,可是他的嗓子早就冒烟了,此刻焦急的跺着脚,眸子里后知后觉的挂上了绝望:“曹公公,您可得救救奴婢——”他跟着郭美人出了趟宫,结果,主子死了!他还活着!他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这是多大的祸,一想到大理寺刑部那些刑讯逼供的手段——算了,他还是去跳御花园后头那个连小腿都不到的荷花池好了,万一淹死了呢?
想着,他垮下脸,转头就要回去。
曹安还等着听下文呢,结果这孩子二话不说就要走——
“慢着!你干什么去?哪有人话说一半就走的?说!什么事?”
小黄门欲哭无泪:“曹公公,郭美人死了,是被叶将军杀死的——”
叶将军成天杀人——
曹安愣了愣,没听清:“你说谁死了?”
“郭美人——呜呜呜呜呜——怎么办啊!奴婢这才刚当上掌事太监,主子就死了,奴婢完了!以后没前途了——”
曹安急忙捂住小黄门的嘴,狠狠的掐了他一把,“你说什么混话呐?什么主子死了!主子不是在那儿呢吗?”说着,指了指身后那一抹明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小黄门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破涕为笑,赶忙道:“多谢曹公公!多谢曹公公!”
曹安眸子闪了闪,一脸茫然。
皇上听见了声音,不高兴的看过来,却以外的看见一张略有些面熟的小太监,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郭美人宫里的,于是招招手,道:“回来了?”
小黄门狠擦了一把脸,“皇上,您派奴婢跟着出宫,奴婢来复命。”
皇上点点头,“你倒是懂事,退下吧!”
然云见他方才面上焦急又绝望,又知道他是郭美人身边的人,现在见他低着头,却是准备要回什么事,他眸子闪了闪,和皇上起身告辞。
皇上有心想和然云多说说话,怎奈这个懂事的小太监愣是不走,心中也有些不高兴,只得起身相送:“国师的大庙还没建好,每日上朝在法雨寺未免有些不方便,朕宫里头早就为国师收拾好了宫殿,不如国师就留在宫里。”
然云笑着道了声佛号,摇头拒绝便告辞了。
皇上一回身,差点将小黄门踩着,皱眉道:“你怎么还不退下?”
小黄门心里还怵着,声音却保持镇定:“皇上,奴婢——奴婢是自己回宫来的。”
若是正常的,肯定会问‘哦?郭美人哪去了?’偏偏这位皇上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大一样,他点点头,“私自回宫,打十板子吧,下回别再犯了。”
小黄门一愣,瞪着眼难以置信道:“皇上!郭美人死了!是叶将军杀了郭美人!”
皇上也是一愣,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再看小黄门的表情,估计是真的了,他虽然当皇上,可却是兵不血刃登的基,身边一直跟着他的人可一个都没死过!
这回郭美人死了,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想起早上还温存过的人,他有些不敢相信。
“叶青杀了郭美人,你怎么还好好的呢?”
小黄门早想好了该怎么回答:“皇上,奴婢是皇上的人,皇上没让奴婢死,就算是阎王要收奴婢,也得等一等。”
皇上点点头:“告诉阎王不用等了,来人啊!拖出去斩了。”
小黄门:?
曹安招来了金吾卫将快蠢死了的这个小黄门拖了下去,皇上问:“郭美人真的死了?”
“奴婢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会还没回来。”
皇上点点头,沉着脸回了御书房。
太阳已经西斜,漫天的红霞将整个紫禁城也蒙上了一层血色。
叶青和薛绍进了宫,却在甬道上碰见了进宫来回事的户部侍郎金大人。
金廉一向看不上叶青,认为叶青这个女人抛头露面简直伤风败俗,就算叶青从前救了他的夫人,
但他对叶青也仍旧保留着以前的看法。
他余光早溜到了叶青,心中有些纳闷,这不是中午散宴席的时候还有人来报说她晕过去了么?这会生龙活虎的就能进宫了?他皱了皱鼻子——哼!女人就是麻烦多。
他心中腹诽,目不斜视的往前走,手忽然就碰到了袖子里头的奏折——
那是一个伸冤的折子,是他无意中救了一个小乞丐,听他说的和宣府有关的事——宣府出了叛徒,杨洪虽然已经死了,可是这件事也不能糊涂着。
金廉眸子闪了闪,脚步一缓,便迎上了叶青二人。
金廉朝着薛绍见礼,又朝着叶青拱手,叶青点了点头,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
他扫了一旁的薛绍一眼,觉得这件事,可能还是少一个人知道为妙,毕竟,听说定国公府和杨洪从前私交也不错——
他走到叶青的另一侧,低声道:“叶将军——叶将军,借一步说话。”
叶青脚步停下,看着金廉微微一笑:“不借!”
金廉:“···”
不过他可不是面皮子薄的人,叶青不想和他说话,可是他得还叶青的人情,她不要也不行,硬还。
可是叶青的神态,也着实不怎么让他愉快——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也就算了,还目无长辈,她比她年长,又早她几十年上了战场,无论从哪来讲,都算得上她的长辈吧?说话这么不客气,哪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他倒忘了叶青的品阶高于他,他其实也从未将她当做同僚看过,此时叶青卷他面子,他不由沉下脸来,打算教训她几句:“叶将军,我说这话,你可别不高兴——”
“不高兴。”说不高兴,可是叶青的唇角却是弯着的,好似故意一般,直气的金廉七窍生烟,瞪着叶青的背影,长喘了好几口气。
叶青进了宫,却不知道孙逸尘的马比她还快,毕竟她今日没起马,而是做的马车,和郭美人一道来的。
慈宁宫里,孙逸尘正强忍着脸红,接受太后的审视。
“你喜欢一个人?”太后问道:“是谁?”
“叶青。”孙逸尘低下头,声音却清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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