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尘散尽 二
以为惹他生气了，苏眉张口想要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惜阿津没给她这个机会，先一步说道：“我该走了。待你有空便来南山寻我。”
“来不了啦。”黄毛摆手，看起来不过年轻模样，却颇有迟暮之态，“你不觉得一只鹦鹉活了那么久，实在是活得太长了吗？”
已然背过身去，面向出迷津的方向的阿津转过身来，冲黄毛轻声道：“那你走的时候，可要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听说天河里冰冻三尺，冷得很。”
“那南山君也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再走了歧路。”黄毛扬起嘴角，像是好友之间的打趣。飘来一阵风，那金灿灿的黄毛在风中摇曳起来。
阿津忙摆手，“不会的，我不会走歧路，那不是我，你晓得的。我真的该走了。对了，你记得叫他也好好照顾自己。”
“好。再见，南山君。”黄毛同她招手。
阿津却是背对他，做了摆手动作，也不晓得黄毛听见没有，她道：“再见，小鹦鹉。”
一出迷津，苏眉便再忍不住噼里啪啦丢出来许多问题：“那黄毛你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想起来之前的事了？你们说的‘他’是谁？是泽芜神君吗？”
被这些问题砸晕了头脑，阿津缓了缓，才扶着苏眉上了云，忽而笑道：“尔今我才发现，你竟是一只黄鹂鸟，从前觉得以你这般婀娜多姿，总该是狐狸一族。”苏眉讶异，可还没说什么，她又抱着苏眉的胳膊轻巧语气问道：“你可听说过父神的眼睛？”云逐渐升高，她低头俯瞰整个迷津。它陷于一片雾气之中，随她们升得越高，便越是看不真切了，仿佛并不存在过。
“听说过一些，传言有古书记载，如今的山脉都是父神离世之后，由他的骨骼幻化成的，这点大家都一致认同，只是大家对父神的两只眼睛就是东海西海，还是南海北海颇有争议。这和那黄毛有什么关系？”苏眉不解，好奇心使得她睁大眼睛静候下文。
然后……没有了然后。阿津没继续说明，而是拙劣地岔过话题：“我们快去吃拉面吧，你不是都快要被馋死了，快去吃来面吧！”
没有勉强她，但好奇不减，苏眉仍旧自己在心里犯嘀咕，默默揣测。行了半天的路，苏眉蓦然拍手惊呼道：“我还听说过一种传言，传言精卫填海之时，把那两颗眼珠当作石头扔进了东海之中。不过，这该是谬谈，那精卫眼再瞎，也该识得石头同眼珠的差别。”
没想苏眉竟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阿津叹了口气，避过这句话，遥指不远处那物阜民丰的大国，佯装兴奋地嚷嚷起来：“大昭要到了，拉面就在眼前了。”
见大昭都城城门，苏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稍稍躬起腰，拉着阿津降了下去。大昭市井比迷津要繁华百倍，人们身上穿得多是锦绸，光鲜亮丽，只是一个个行色匆匆，眼里瞧不见旁人。街道两侧不见摊贩，各户自有商铺，干净，整洁，大气，有钱。
踏进苏眉心心念念的那家“三界第一”的黄记拉面馆，二人都心情大好，苏眉将那捉摸不透的事情抛之脑后，和小二寒暄了几句，便咕噜咕噜点了好些东西。“哎，我和你说，这个可好吃了。”“哎，那个也可好吃了，都来一份吧。”
“店家居然都认识你了。”阿津惊叹一声。
权作夸奖，苏眉昂起头，得意道：“在吃这件事上，我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听她如此自夸，阿津便是吃吃地笑起来，配合地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确实是家名店，店中座无虚席，大家边吃边聊，也说不清是面好吃得叫人泛上喜色，还是本就愉悦，将那蔓延到了吃面的心情里。
正当阿津微笑着欣赏那些凡人的笑颜感同身受时，天边忽然传来一声龙啸。“呜”的一声，突如其来，撕心裂肺的，像是天要炸开一般。阿津惊了一惊，可偏头看去，周遭的人却恍若未闻一般，仍旧淡定吃着，笑着。
“凡间有国灭了。”小二端着托盘来，苏眉迫不及待地接过面条，口中井然有序地解释道：“从方向来看，应该是南诏。”小二走后，她继续道：“每座宫中自有地龙盘卧，以守皇室，也是这个国家的气数，国灭则龙亡。”
阿津点点头，惋惜起来，“委实可怜了那些龙，生来不得出龙源，一旦成年就会被送到各自需要守护的宫中，一世不得离开，直到生命尽头，才算是解脱。他们不得成家，不得享人伦，守着那勾心斗角的一大家，其实谁做皇帝与他们何干？一个国家走向灭亡又凭什么拉他们陪葬？人总想修仙，哪里晓得做神仙，其实是这世上最寂寞最不得公平的事情……”见苏眉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阿津忙吐了吐舌头：“我瞎说的。”
“你……竟知晓这地龙的事，我还以为你对神族的事情一无所知。”苏眉诧异地看向她。
阿津一怔，尴尬地笑道：“在书中读过一些。”
阿津的书可都是苏眉给的，她可不记得还有这样的书，便微微蹙起眉，“我觉得，你从通天达地出来以后，有点不一样了，可我也说不好你哪里变了。”
阿津仍旧笑着，眉眼弯起，调皮语气：“我还是我呀。是因你们从来都不曾真的了解我。”
“又说起这等玄妙的话来。”见阿津神态自若，苏眉放下戒备来，哧溜吸了一口面条，还意犹未尽地吧唧了嘴，说道：“我还是不明白那父神的眼睛。”
未料到过了这么久，苏眉居然还没放下，折服于她的执着，阿津决定给个提示：“父神双眸破天地，一眼识真身，一眼定乾坤。”
经过了长久的无声，苏眉迟钝地抬起头，自暴自弃地吐出两个字：“不懂。”
“唉。”阿津没办法，摆摆手：“以后你会知晓的。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更加久远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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