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尘散尽 三
“你恢复记忆了？”苏眉惊喜地望着她。
阿津点头：“想起了一些，但是些很久之前的事了。”
“能想起来总是好的，不然旁人守着与你的记忆，你却全然忘了，总是不对等。就像齐梁与我，每次我同他说，他从前很喜欢吃鱼，他喜欢坐在树下看书，他都是愣愣的，分不清我是在认真同他回忆，还是在逗他。”说完，苏眉又兀自结束这段感伤，“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来来来，我们要为你寻回记忆而举杯。”二人以茶代酒，相互碰杯，各自祝福。在因阿津找回记忆而生出的欢喜中，苏眉又点了三大碗拉面，邻桌的几位壮汉都看呆了，原贪图苏眉美色的男子也纷纷绕开道，这么能吃的媳妇，谁养的起啊？
吃上了美味，苏眉领着阿津回去时，在云上心满意足地唱起歌来，搂着阿津也不管阿津想不想听她的鬼哭狼嚎。阿津悲痛得看着她，面上始终僵持笑意以示捧场，心里一直暗暗恳求上苍快派来一位仙人解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吧，她宁愿晚上回去少吃一顿。
然后，仙人出现了。
原以为过了这许多年，再见面时，自己从那人身边过，都不见得能认出她来，更何况，应该再少有能从她身边过的机会。可叫阿津没想到的是，那人刚从雾中露出芊芊玉手，她就认出她来。阿津身子微微前倾，扬起笑容：“慕青，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慕青……公主？苏眉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视线完全无法从慕青身上移开。她居然见到了公主？据说，慕青极有可能成为神族史上第一位女帝。从前在妖界时苏眉可就已经万分敬仰，一直觉得只有慕青这样敢想敢做的，才可被称为顶天立地的仙君。尔今，偶像就在自己面前……想着，苏眉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阿津一把扶住苏眉，微笑着面向慕青，对上的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慕青吩咐苏眉先退下。分明是盛气凌人，苏眉却还是乐颠颠地领了旨意。瞧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阿津都不由得在心里鄙视起她来。待苏眉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之后。一身戾气的慕青才微微眯起眼，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津啊。”阿津仍旧微笑，很友好。
慕青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来，“你莫要卖关子。”斟酌之后，她拢起双手，整个人略显拘谨地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
阿津似笑非笑：“你既然晓得，为何还要来问我？你既然不想要肯定答案，又为何要来向我求证？你现下做的事情，只是在让自己不痛快，可我记得，你从前只是喜欢让别人不痛快。”慕青没有接话。念着平白将别人教训之后，总该是要说些漂亮话来宽慰人家，阿津便散了疏离，亲近起来，“你比从前好看了。”
这没头没脑的夸赞显然不起什么作用，慕青冷声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和他的计划？”三万年前，她受人蛊惑，说只要想法子让白颜跳下轮回道，献出白颜的生命，三万年后，她就可以稳稳地坐上帝君之位。三万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受着良心的煎熬，她虽然素来不喜白颜，可她们一同长大，她并不想害她。尔今看来，一切只是那人的圈套，她的内疚成了天大的笑话，她如何能不恼羞成怒？
“你气的，是我没死吗？”话虽说得叫人心惊，阿津却能笑容不落。见慕青身形僵了一僵，阿津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也尚且以为自己只是父母双亡，是战神宫的小神君罢了。但他这些事多少掺了些为我的目的，我也脱不掉干系。想来真是可笑呀，那时候我一心觉得阿恒可怜，没想过自己的身世也不比他好多少。”
全然没有理会阿津的感慨，慕青依旧冷言冷语：“你会帮他吗？”
阿津垂了眉眼，“我能做什么？其实他也成不了什么事的，我们俩都没有厉害的法术，你不必怕他……”
“我没有！”慕青矢口否认，怒目而视，双眸中的恨意毫不掩饰。她向来讨厌白颜的自以为是，偏偏那份自以为是多是切中她的要害。
无心争吵，阿津无所谓地点头道：“以后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南山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可以相安无事。你不必忌惮我的，我并没有什么能力去害你。”这话是阿津的肺腑之言，只是她实在不晓得慕青能够听进去多少。慕青是典型的神族人士，时刻觉得别人都要害她，凡不为她所用的人，都是异己。
“那泽芜神君呢？”慕青还着实是喜欢戳别人的痛处。
倒是不似刺猬成精一般的慕青，阿津也不恼，定定神看着她，嘴角微上扬，像是在说个玩笑，又有点无能为力的哀伤：“爱不动了。不爱了。”
“哼。”慕青居高临下，睥睨着阿津，冷哼一声，遂转身离去，徒将阿津留在云上。
这……阿津为难地盯着脚下的云，从前她的法术就不怎么厉害，在天宫做小神君白颜时，因受帝君的福泽，已然到了法力的顶峰，入了一趟轮回道，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同寻常的人也无甚差别。“云啊，云啊，我要去南山，你能不能自己动动呢？”阿津好声好气地同云打起商量来。
那云竟然真的动了动！阿津惊喜地瞧着云儿，可还没笑一会，却猛地发现是没有法术维持，云在渐渐散开。低头瞧了瞧遥远的地面，她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的拒绝并未起得任何效果，她到底还是从云朵裂开的偌大的缝中掉了下去。
啊。
啊。
啊。
一声声惊呼惊起群鸟飞起，扑腾着翅膀，四散开来。阿津害怕得闭上了眼，认命似的摆出了好看的姿势，任由自己往下落。风在耳畔呼啸，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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