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后世之起 三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莫非……虽然山君不会那些飞啊，打啊，极其粗鲁的，其实能掐会算？苏眉阿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告诉别人，连衡山君都不能说的！”安泰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激动不已，说时眉飞色舞的，一双蹄子上下比划。
回到南山小院时，青珩正立在正对院门的屋前，手中也没拿扫帚，只这么干立着，像是特地候在这一般，神态中透着一丝拘谨。“你换回原先的行头了。”他说道。或许该是感慨，可那份感慨却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阿津忽然冷下神情，偏头向安泰交代道：“你先去厨房弄点吃的罢，我有话要单独同青珩说。”安泰显然被阿津这难得正经严肃的表情吓到，努了努嘴，什么也没说，顺从地去向了厨房。
“怎么了？”青珩问道。
阿津没有答话，只是慢慢走近，直到停在青珩的面前，忽地抬手便是一巴掌。“啪”一声，清脆，响亮。青珩被打蒙了，却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白颜去魔族时，你为什么不拦她？她要跳下轮回道的时候，你又为什么眼睁睁看她去死？青珩，我一直以为你是单纯的。我以为只我在没脸没皮地算计苏恒，其实呢，我自己不过也在你的算计中。尔今，你又来这假惺惺地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青珩怔了半天，恍然间倒是觉得是自己自作自受，觉得就该有这么一日，自己该有这样的下场，只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他甚至还没能履行三十年的约定。“我同你说过……”他蓦然笑开，极凄凉的，“我们是天宫中顶普通的一对姐弟，那是我最大的愿望。我希望你是我的姐姐，希望我不曾利用过你。”他的悔，他的难过都来自他自己，便也并不能怪谁。“你走之后，起初我还能告诉自己，你是为了神族的安宁牺牲自己，是大道。可后来，我只能看见自己的自私。”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想做什么天帝，也不是这块料。可你总是拿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想做好，也想为这天下的安宁出一份力，可我做不到。我的父君那样毫无征兆地离去，他还没教会我什么……”语气渐是虚浮，越到后面越是无力。
“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过得苦吗？”阿津冷笑道，从前一直念在青珩年幼，尔今看来，只不过是性子里软弱罢了。“你又知道苏恒承受了什么？你可知道，你的父君为了他的帝君之位做了什么？”她扬起声来，“每个人都在痛苦中活着。你并不特别。”青珩没有应答，也不敢瞧着阿津，视线低垂，落在地上。沉默良久，阿津扬言，“你走吧。刚那一巴掌，已经还清了你欠我的。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以后，我是南山君阿津，不再是天宫中的白颜。我们不曾见过，只是陌路罢了。”
因这最后一句，青珩猛地抬起眼来，嗫嚅道：“三十年还没到。你说过，让我照顾你三十年。”
“不必了。”阿津勾起嘴角，溢出一抹不屑，一如冬日里的冰锥，泛着泠泠的光。“你走吧，快些走。”是如此坚决的驱赶，青珩还能说什么呢？他也只有带着他的悲伤与愧疚慢慢走出这方院子。“对苏眉好一点。”行至门口，阿津忽然唤了一声。青珩回头看去，她已经关上门，入了自己的房间。他想叹气，却觉得如鲠在喉，难受得不知怎样才能舒缓。他往前走，又往前走，他离阿津越来越远，每一步仿佛走在刀尖上，却是心在滴血。
“青珩。”是苏眉。她听说阿津回来了，便匆忙赶来。她原先觉得阿津性子温和，不会抓着这过去的事同青珩过不去，担忧青珩自己吓了自己，就没同他说阿津都想起来的事，如今方觉真是个大错。见青珩这样，想来阿津是说了很伤人的话。
青珩向着苏眉走来，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用以填充心底的窟窿。他喃喃念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苏眉，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神族，我再不要做那劳什子的天帝，做天帝有何用？不过是伤己伤人。”
抬手抚了抚那瘦削得有些硌手的后背，苏眉点了点头，“好，走。我们离开这。你不用再做天帝。什么也不必管。也不会再错。走吧。我们离开这。”
听闻苏眉和青珩离开的消息时，阿津竟然觉得有些意料之中，依青珩的性子，遇到些不顺心的，自然是避开这些事由。衡山君拉着阿津喝了好几日的酒，说好好的一个妹妹，怎么说没就没了。阿津不由得瞥了他一眼，提醒道：“是离开这里，去别处过日子，不是死了。”
“唉。也不知道青珩那小子会不会欺负阿眉。”衡山君又感慨道，然后煞有介事地举杯敬风月，“来，喝酒！”
“喝！”忽而想起什么，阿津问道：“你上次去天宫的时候同我说，不是说你要去天宫当差了，准备何时动身？”
念起这等事来，衡山君便一扫忧愁，毕竟，在他心中，为神族效力远比妹妹出嫁要重要得多。“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上次公主只说月白会来领我，但也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你说，公主会不会忙忘记啊？”考虑到这一层，衡山君忧心忡忡地喃喃道：“她要是忘记了可怎么办？”
“不会忘的，提拔一人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对于衡山君这些无端的顾虑，阿津很是不解。“你倒是没说，公主为何要提携你？”
“为何要提携我？”衡山君重复了一遍问题，才回答，很是坦然，“我也不知晓。可能是我做山君做得年数久了，自然到了该升官的时候了吧。”
如果是这样，慕青何必亲自见他呢？慕青的心思，非阿津可以猜测，可隐约觉得离她太近，总不是什么好事。“你没想过，你要是走了，衡山的那些门客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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