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巾军东渡鸭绿江及其社会影响
本文引自东北史地2006年第5期作者染凡
在元末农民起义军—红巾军的历史上,曾有过出国作战的经历,那就是东渡鸭绿江进军高丽,并攻克高丽的开京(今朝鲜开城)、西京(今朝鲜平壤)等城。虽然,红巾军对高丽的进攻最后以失败告终,但对元末明初中国东北社会和朝鲜半岛的局势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本文将从以下几个方面对这一问题进行探讨。
元朝末年,红巾军起义风起云涌,高丽作为元王朝的藩属国和验马国,奉命协助元朝征剿红巾军。这时的高丽国王是恭憨王,他和其他的高丽贵族一样,都是与蒙古王室通婚的,恭憨王本人就是元朝皇帝的附马。因此,恭憨王对元朝皇帝的圣旨言听计从,他们的政治态度也是完全一致的。
元顺帝至正十四年(1354),高丽平康府院君蔡河中还自元,传承相脱脱言日:“吾受命南征,王宜遣勇锐以助之。时元政陵夷,河南妖寇韩山童等始鼓乱,颖州妖人刘福通又起兵以红巾为号,与其党关先生,沙刘二,王士诚等寇掠中原,分据山东,其势大振,盗贼群起,天下大乱’心,高丽奉诏派出“西京水师三百,且募晓勇,期以八月十日集燕京讨张士诚”。七月,柳灌、廉佛臣等四十余人率军士二千如元。王幸迎宾馆亲阅送之。帝所召皆将相之有名望者,且精兵锐卒皆从征,宿卫虚弱,王疑惧,募弓手于西海道以备不虞”。将精锐军队派往元朝,高丽王也担心自己的安危,紧急招募弓箭手来保卫高丽京城。
同年十一月,元朝太师脱脱“攻高邮城,柳灌等赴征军士及国人在燕京者总二万三千人,以为前锋。城将陷,糙靶知院老长忌我国人专其功,令曰:
今日暮矣,明日乃取之。摩军而退,其夜,贼坚壁设备,明日攻之不克拔。会有人膺脱脱,帝流于淮安”。元顺帝至正十五年(1355)春正月庚午,元诛妖贼韩山童、韩咬儿。策免垂相脱脱气。
为了镇压红巾军,高丽恭憨王共派出水路大军二万三千余人,增强了元朝对红巾军的镇压力度。高邮大败后,柳灌和崔莹继续在黄淮一带征讨红巾军军。高丽的作法,激怒了红巾军,尤其是元朝不仅命令高丽出兵,还在高丽修建行宫,准备避难。为了给元朝以进一步的打击,红巾军在正面进攻元朝的同时,准备从侧翼对元朝的帮凶—高丽进行讨伐,削弱高丽,减轻对红巾军主力的压力。
进军高丽的红巾军是由关先生、破头潘率领的,他们从曹州(山东菏泽)出发迁回包围大都,转战2000余公里。连下辽州、大同、上都,最后攻至高丽开京(朝鲜开城)。
元顺帝至正十九年(
1359)元月,大军攻克辽阳。“破头潘、关先生趋全宁,焚鲁王宫府,驻居辽阳。贺太平当相位,奏用其子也先忽都。
时也先忽都为詹事,以为总兵大将军,取辽阳。太平意谓关先生、破头潘自晋、冀、西京历上都,军常无留行,其破辽阳必不能守,可以取辽阳,则其子功成。至则关、潘军日治战马,一无退意,也先忽都畏之,缩迹不前,竟溃而归”.。同年二月,红巾军设立辽阳行省,关铎(关先生)、毛居敬等任行省平章事。此时,元顺帝为了避开红巾军的锋芒,下旨于高丽耽罗(济州岛)修建行宫,欲避难于高丽。为摧毁元顺帝的行宫,切断高丽对元廷的军事援助,巩固辽阳行省,围困大都,红巾军决议东征高丽。
首先,红巾军致书高丽王:“概念生民,久陷于胡,倡议举兵,恢复中原。东逾齐鲁,西出函秦,南过闽广,北抵幽燕,悉有款附,如饥者之得膏粱,病者之遇药石。今令诸将,严戒士卒,
毋得扰民;民之归化者抚之,执迷旅拒者罪之’,.。将进军高丽的决定通知高丽王之后,红巾军并没有立即出兵,给高丽国以充分的备战时间,
直到10个月以后,红巾军才正式对高丽用兵。十二月,红巾军主将毛居敬率四万大军渡过鸭绿江,开始第一次讨伐。红巾军连续攻克义州,麟州。高丽恭憨王命李岩为西北面都元帅,庆千兴为副元帅,金得培为都指挥使,
李春富为西京尹,率军抵抗。高丽军在清川江北岸布阵,两军交战于铁州,红巾军兵败,退守麟州、静州。但在宣州,红巾军却大败高丽军,又攻克定州,接着攻下西京(平壤)。自此,红巾军基本完成战前所定的攻克西京的目标。但是红巾军攻下西京后即按兵不动,又使高丽有了喘息之机,第二年年初,
高丽发倾国之兵,围攻西京。两军激战数日,损失惨重,当时正是天寒地冻的季节,红巾军将士冻伤的人很多,只好撤离西京,退至龙冈、咸从等地。
二月,高丽将领李芳实率军与红巾军在咸从决战。红巾军大败,元帅沈刺、黄自善被俘,所部两万余人战死,只有不满千余的将士得以渡过鸭绿江西归。这次东征高丽,红巾军虽然损失惨重,但并没有放弃东征高丽的计划。
1361年十月,红巾军关先生、破头潘、沙刘二所部20万大军第二次讨伐高丽。大军迅速渡过鸭绿江攻占朔州。高丽以安佑为上元帅,金得培为都兵马使,李芳实为都指挥使率军迎战。
红巾军以破竹之势,连克抚州、博州、价州、泰州、延州,高丽军大败。高丽坚壁清野,将顺州、殷州、成州之百姓、粮食移往慈悲岭。
十一月,两军大战于安州,高丽军大败,上将军李荫,赵天柱战死,指挥使金景挥投降,同时红巾军还在高丽各地发布文告曰“将兵百十万而东,其速迎降’,
。安东大败后,高丽军全线溃退。红巾军乘胜攻破慈悲岭,高丽军主帅安佑、金得培逃逸。
此时,开京门户大开,恭憨王逃往安东,数日后,红巾军攻陷开京,焚其宫网。同时大量高丽百姓参与红巾军,约有十万余人。
次年元月,高丽总兵官郑世云率军二十万,屯驻于开京东郊天寿寺。命安佑、李芳实、崔莹从东、南、西三面围攻红巾军。
当时,大雪纷飞,红巾军多于营中取暖并诵念佛经,高丽万户李成桂帅20(X)精兵从东北界出其不意,攻人开京,红巾军大乱。高丽后继大军迅速攻人,红巾军大败。
关先生,沙刘二及所属将士十万人战死,余党“破头潘”等十余万遁走鸭绿江而去’,退回辽阳。同年四月,退守辽阳的红巾军被元军全歼,破头潘被俘。
至此,红巾军两次东征高丽均以失败告终,但任何历史事件的发生总会给社会的发展带来一定的影响,那么红巾军东渡鸭绿江给历史留下什么样的影响呢?
东征高丽的红巾军是红巾军三路北伐军的一支,以关先生和破头潘为首,绕道山西,转攻河北,形成对大都的包围,配合东路军对大都的进攻。
在攻克上都、全宁路之后,又攻克了辽阳路,并以此为基地进攻高丽。这一路红巾军的征伐,对朝鲜半岛的王朝更替和中国的东北地区都带来了十分重要的影响。
对朝鲜半岛而言,红巾军东渡鸭绿江,主要目的是进军高丽,牵制高丽的军事力量,防止高丽配合元朝对红巾军的镇压,作为元朝的附属国,高丽的政局变动与元朝有直接的关系,红巾军起义描翻元朝统治,使高丽摆脱了元朝的政治限制,有利于高丽的政治自主。自从成为元帝国的附属国以后,高丽王朝的行政设置就由元朝控制。元朝根据行省建制,将高丽的各级官职地位下调,在中央废除三师(太师、太傅、太保)
、三公(太尉、司徒、司空),成立金议府取代原来的中书门下省和尚书省,最高官员为金议中赞;将六部中的礼部与吏部合并,称典礼司;户部改为版图司;刑部改为典法司;兵部改为军簿司;司的最高长官为判书,
然后是总郎。其实质就是将高丽作为元朝的一个行省。
高丽虽然慑于元朝的威力,但内心并不愿意,一旦有机会就要恢复原来的行政设置。元顺帝至正十六年(1356),高丽恭憨王利用红巾军起义削弱元帝国的有利时机,恢复原来的中央行政设置,重新设立三师、三公,分离中书门下省和尚书省,完全恢复六部。并在这一年停止使用元朝的年号。
恭憨王的行为,激怒了元朝皇帝,首先囚禁了高丽使节金龟年,同时声言发兵讨伐。由于红巾军的势力发展迅速,震撼了元朝的统治,使元朝皇帝的征讨计划根本无法付诸实施。
中国政局的变动,为朝鲜半岛的社会发展提供了新的历史契机。
1368年,朱元璋攻入北京,建立明王朝。然而把持着高丽王朝大权的恭憨王、祸王和宰相崔莹等保守派,仍奉行对内维护世臣大族权益,对外继续依附北元与明朝抗衡的迂腐国策。1387年,明太祖朱元璋欲乘胜派遣大军统一铁岭地区,高丽祸王和崔莹不顾李成桂等人的反对,竟遣兵与明朝对抗。
李成桂认为:“
若犯上国之境,获罪天子,宗社生民之祸立至矣!予以顺逆上书请还师,上亦不省,莹又老首不听。蛊与卿等见王,亲陈祸福,除君侧之恶,以安生灵乎?”得到部下的响应,于是,担任高丽右都统使的李成桂在率军进至鸭绿江威分岛时,断然抗命停兵,回师京都,废黝祸王,放逐崔莹,相继立昌王和恭让王,并将天下大权握在自己手中。
1392年,李成桂进而自立为王,迁都汉城,改国号为朝鲜,史称“
李氏朝鲜”。李氏朝鲜的建立,标志着朝鲜半岛的历史发展进入一个新的时期,在这一发展过程中,红巾军进军高丽起了重要的作用。
有战争必然有破坏,红巾军在高丽境内作战,对高丽的社会经济破坏严重。
高丽王朝为了配合元朝对红巾军的镇压,奉命派军进人中国内陆,其军费开支不可避免地要加在农民身上,而且为了对付进人高丽的红巾军,也要征兵酬款,极大地加重了高丽农民的负担,引起广大农民的愤怒,在红巾军到来之时,纷纷加人到红巾军的队伍中,走上了反对高丽封建统治的道路。虽然红巾军东征高丽以失败告终,但对高丽的
打击却是十分沉重的,
使高丽王朝的元气大伤,再也无法恢复到红巾军东征前的水平,为王朝更替奠定了基础。
虽然李成桂建立的李氏朝鲜仍然是地主阶级统治的封建政权,而且像高丽臣附元朝一样臣附于明朝的统治之下,但新的王朝总会给人以希望,历史的发展就是如此。
对中国东北地区,红巾军东渡鸭绿江之前,曾攻占辽阳,按照关先生的部署,是把上都和辽阳连成一线,切断元与高丽的关系,但并没有在那里稳定自己的统治,进军高丽失败以后,辽阳又回到元朝的手中,随着元朝的灭亡,故元在东北各地的统治已名存实亡,明朝的势力还没有到达,这个空挡期直接导致了原属元朝的朝鲜半岛东北部的女真地区被高丽和朝鲜向北拓展,并据为己有。应该说,从高丽到朝鲜,
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对东北地区的奢求,如果中国中央政权的态度十分强硬,他们就暂缓自己的拓展计划,一旦有机会就要把自己的计划向前推进一步。
在元末明初这样一个政权交替的时期,无论是高丽还是李朝,在向中国东北地区拓展领土方面是完全一致的。
红巾军进军高丽失败以后,东北地区仍然掌握在元朝的统治之下。明朝建立初期,由于无暇东顾,明朝的势力还没有完全控制东北地区。
当时的明朝的主要力量放在对付故元的残余势力,对朝鲜半岛的女真地区的经略只停留在招抚女真各部,以及将归附的女真人内迁,根本顾不上在当地设置军政机构对女真人进行管辖,给高丽向北拓展势力提供可乘之机。高丽王朝虽然已进人末世阶段,仍念念不忘向北扩张。“时高丽王祸表言,文、高、和、定等州本为高丽旧壤,铁岭之地实其世守,乞仍为统属。”于是派遣官员向明朝请求将铁岭以北地区划归高丽,朱元璋在给礼部尚书李原名的谕旨中说:“数州之地,如高丽所言,似合隶之。
以理势言之,则既为元所统,今当属于辽,况今铁岭已置卫,自屯兵马守其民,各有统属。高丽之言未足为信。
且高丽地壤旧以鸭绿江为界,从古自为声教,然数被中国累朝征发者,
为其自生衅端也。今复以铁岭为辞,是欲生衅矣。远邦小夷,固宜不与之较,但其诈伪之情不可不察。礼部宜以联所言,咨其国王,傅各安分毋生衅端’。朱元璋虽然斥责了高丽的贪求,同时也表示不在乎数州之地,仍然满足了高丽的要求,确定鸭绿江为中朝两国的国界,将鸭绿江以南的领土划归高丽。永乐二年(1403)五月,明朝派遣官员招谕三散秃鲁兀等**真,以授官设卫。
朝鲜立即奏请明朝,要求将三散秃鲁兀等n处地域划归自己的版图,永乐皇帝也学其父的容让精神,答允了朝鲜之请。但当朝鲜进一步提出将此地域之女真人也归其所属时,永乐皇帝拒绝了。这种大国理念虽然表现了作为大国的明朝不与小邦计较的容让风格,但更重要的是反映了明朝皇帝对领土的概念并不是十分清晰。而且,这一地区领土的出让,使长期居住在这里的女真人在归属问题上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是甘心归顺朝鲜,还是按照传统的归属,以中国少数民族的身份继续做大明朝廷的子民。
朝鲜分明知道女真族不是自己的同一族类,而一向是中国的边疆民族,但明朝既然把土地都割让了,这里居住的民族也应该归朝鲜管辖,因此,朝鲜得寸进尺,又向明朝提出了管辖这一地区的女真民族。依据明朝皇帝的观念,朝鲜虽然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但作为明朝的藩属国,它的领土必然在明朝皇帝的统辖之下,只要掌握对朝鲜的控制权,割让一些领土也无关大局。但在对边疆民族的统治权上,明朝皇帝却当仁不让。明成祖对女真民族在巩固边疆中的重要地位的认识十分清楚,土地可以不管,但自己直接管辖的臣民转而向朝鲜称臣,于“礼”于“理”都是说不通的。但是,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是国家主权的具体体现,没有土地就没有国家的生存。
这是明朝皇帝治理东北边疆理念上的缺失。元朝制弛控松发契展新机的、提供止燮里曳李氏朝鲜如图所示,红巾军进军高丽这一历史事件的发生,对于红巾军而言,是红巾军反元斗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切断了元朝与高丽的联系,主要目的是从侧翼对元朝实施打击;对高丽而言,由于红巾军对元朝的打击,使元朝对高丽的控制废弛,给朝鲜半岛带来新的发展契机,加速了朝鲜半岛的王朝更替,为李氏朝鲜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对于明朝,朱元璋在红巾军对元朝打击的基础上建立了明帝国,取代元帝国在中国的统治,朝鲜半岛的李氏朝鲜如高丽臣附元朝一样臣附明朝,虽然性质相同,但各自的特点不同。对于东北地区,红巾军虽然占领辽阳,并任命了自己的官员,但并没有稳定在那里的统治,进军高丽失败以后,这里仍然是元的统治区域,元朝灭亡,
在明朝的势力暂未到达之时,朝鲜(包括高丽)趁机北窜,将原属中国的一部分领土据为己有,明朝皇帝的错误理念又使其成为现实。
因此,红巾军东渡鸭绿江进军高丽绝不是一个孤立的历史事件,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对方方面面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完全符合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
注释
1《高丽史》卷三八,恭憨王三年六月辛卯朔。
o《高丽史》卷三八,恭憨王三年六月癸卯。
.《高丽史》卷三八,恭憨王三年七月癸亥。
.《高丽史》卷三八,恭憨王三年十一月丁亥。
.《高丽史)卷三八,恭憨王四年正月庚午。.《庚申外史》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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