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见使
从那一天的谈判之后，数日内，黑石宫前聚集的佣兵声势越来越大，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支持，这些冒险者和雇佣兵开始包围黑石宫，把鲁珀特家族的警备部队彻底围困在黑石宫里，让里面的人根本没办法出门。
而面对佣兵们愈发逼人的气焰，黑石宫却出乎意料的静默，鲁珀特家族只是加固了黑石宫的防卫，至于包围黑石宫的那些佣兵，却丝毫没有驱赶的意思，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继续威胁警告，只是固守黑石宫不出，不论是总管罗德尼还是阿克曼，这些天来都不曾露过面。
眼下城中议论纷纷，对于鲁珀特家族突然间的沉默，城中的大部分人都感到了不解，这是意味着鲁珀特家族的退让，还是说他们正在准备着对佣兵们的后招。
甚至市井之间还有一种说法认为，鲁珀特家族其实早已偷偷离开了黑石宫和弗塔根领，他们无力应付佣兵，只好暗中通过黑石宫的密道转移财产和人员，并且打算向周边的领主们寻求帮助。
这种传言在不明真相同时也好听信市井流言的佣兵中倒是很有市场，头脑简单的佣兵拔着当做是自己的胜利，开始大肆炫耀，并在黑石宫前耀武扬威。但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程度，若是谈及强攻，却是谁也不敢。
而在明白事情真相的人眼中，事情却和表面上显现的截然相反。
这几日，阿诺德和莉莉整日东躲西藏，虽然鲁珀特家族的私人警备部队被困在黑石宫中，但是潜藏在弗塔根城内那些不为人知的黑羊会教徒却没有收到任何限制，他们满城的搜索罗德尼命令寻找的那个“女恶魔”，同时阿诺德和莉莉的容貌都被他们列入了搜索对象，这些黑羊会的鹰犬终于表现出了相当的水准，把莉莉和阿诺德撵得十分狼狈。不过好在莉莉的魔法水准还是不错的，来自下层界的传送法术与人间界的法术有着天壤之别，那些追踪者根本无法察觉到，莉莉也是靠着自身魔法的特殊性，才从黑石宫中逃脱的。
被黑羊会教徒搜寻的这几日中，阿诺德和莉莉可算把整个弗塔根给逛了个遍，虽然几度被黑羊会逼到了死角，但最终还都是逃过搜捕，没有被发现。
度过了七个这样狼狈的日夜，阿诺德终于等来了自己想看到的人——来自冷山领的约翰·方纳勋爵。
打扮低调的方纳勋爵抬头，朝弗塔根城地势最高的黑石宫望去，即使是在城门处，他也可以看到黑石宫周围满满当当的佣兵。
“真是让人意外啊，没想到耐法瑞安一死，弗塔根领就败落到这种程度，连一群佣兵都可以骑在他们头上肆意欺凌。”方纳一边望着黑石宫，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
“叔叔，耐法瑞安不是失踪吗，你确认他已经死了？”跟在方纳身后的查理·方纳轻声问道，那是方纳勋爵的侄子，这次特意带出来见见世面。
方纳勋爵侧过脸，瞄了自己的侄子一眼。“他活着还是死了都不重要，只要眼下没人找得到他，我们就可以说他是死了。一个死人，永远比活人更好对付，明白了吗？”
查理“哦”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方纳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又把目光转向前方。
“弗塔根领真是太热了，还是早点办完这边的事情把，也好早点回去。查理，你带着行李去我跟你说的那家旅舍，我等会儿过去找你。”
查理一愣，疑惑的看着叔叔。“您要去哪里，叔叔？”
“我不是说了嘛。”方纳松了松，同时抹掉了胡子上挂着的汗珠，“早点办完这边的事，我们也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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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尼面色平静的看着外面围堵住黑石宫的佣兵，神色十分淡然，经过这几天的等待，他倒是没有那么急切的要解决这些佣兵的问题，相反，他开始希望这些佣兵能够继续这样围下去，反正佣兵们不敢真的攻城，这样也好让他有时间处理别的事务。
当手下的侍卫前来通报时，他立刻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投向跟着侍卫走过来的那个男子。
“方纳勋爵，好久不见了。”罗德尼打着招呼，但是脸上却连客套的笑容都没有，“七天就到了弗塔根城，冷山领的行军速度果然惊人。”
方纳微微挑起眉头，他感觉得出对方话中淡淡的敌意。
“只身前来，自然比大军行进要快很多。”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刚才走过地道的时候，身上可没有少沾染古旧地道里留下的灰尘。
“‘哪怕只身一人，也是堪比一军的骑士’。”罗德尼递上一条手帕，稍稍昂起了脑袋，“泰格曼公爵的这具赞语，就是在弗塔根领也有所耳闻。”
方纳稍稍一怔，然后伸手接过了手帕。“那么，你特地用信鸽传信到狮心堡，真实目的不会是想要借兵吧？”
“当然不是。”罗德尼摇了摇头，同时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请方纳坐下来，“就如我信上所说，单纯是因为发现了贵领正在缉捕的人，所以希望能让泰格曼公爵派一位心腹来确认而已，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泰格曼公爵究竟会派出谁来。”
“其实很好猜，不是吗？”方纳靠着椅背，后仰着脑袋俯视对方，“不说这些了，你信上的消息，确切吗？”
罗德尼没有马上回答方纳，而是抬手示意手下拿过两盘沙子来。
方纳眯起眼，罗德尼手上这两盘散发着冷白色光芒的沙子其实是一种炼金造物，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思维和记忆来模拟图案，所以这种沙子摆出来的沙画要比一般的绘画还要形象确切许多。
罗德尼的手伸进沙子里，没一会儿，沙盘上就出现了一张少年的面孔。
方纳前倾身子，凑上去仔细的辨认。
“没错，这是阿诺德。”他点了点头，这种沙子绘出来的话线条就和画笔画出来的一样清晰，所以也很好辨认，“没想到他真的在弗塔根领——现在他在哪儿？”
“别急，还有另一个人。”罗德尼把手伸进另一个沙盘里，那个沙盘中浮现出了一张妙龄女郎的面孔，“这个人，你认识吗？”
方纳皱了皱眉头，努力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道：“不认识，阿诺德身边还跟着别人？”
“是的。”罗德尼没有告诉方纳真相，他现在也不确定到底阿诺德是不是真的在弗塔根领，找方纳来，只是为了确定那个女恶魔和冷山领，或者说和那个逃亡中的阿诺德到底有没有关系。
“那他现在在哪儿？”方纳再度问道，“看起来你没有找到他，要知道，公爵大人收到你的信时，还以为你已经抓到他了，所以才会赶紧派我来确认。”
“您要是有心，可以自己在这城里去找。”罗德尼让手下撤去了沙盘，对方纳的态度也显得更加轻慢，“您也看到了，眼下黑石宫被围得水泄不通，我只能请您走地道进来，实在无力帮助您去寻找您的目标。”
方纳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被对方这样叫到弗塔根领来，然后只是问了几个问题就想打发自己走，这根本是瞧不起他。如果是泰特斯·莱斯利勋爵，大概现在已经直接动手了，但是方纳不会这么冲动，作为冷山领有名的智将，方纳更善于去揣测他人每一个举动的用意，这也是泰格曼为什么派他来的原因。
“罗德尼，别卖关子了，我们也算是老相识，彼此之间的了解虽然未必透彻，但是这点事情还是看得出来的。”方纳又重新靠回到椅背上，一副泰然的样子，似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还悠闲的架起了腿，“你想让我们帮助你解决现在弗塔根领的困境，对付那些佣兵，是不是？我猜，你想的不只是这些，听说斯诺伦领的路易公爵在听闻弗塔根伯爵失踪后，十分关心弗塔根领和阿克曼大人的处境，你是不是还想知道，冷山领作为斯诺伦领的姻亲会采取何种态度，对吗？”
罗德尼皱起了眉头，眼角的皱纹被挤得更加细密，如方纳所说，他们虽然未必十分了解对方，但精于世故的人在这种场合，脑袋总会特别的灵光，尤其是方纳这样的人，想到答案根本不需要花去他多少的时间和脑力。
不过，幸好你不够了解我，不然的话，我们也不可能谈什么合作了。
罗德尼暗暗的想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我也就直说吧。”罗德尼示意手下人都退开，只留他和方纳在这里，“我们不适合出手，所以希望能让冷山领的军队来做这件事，只要冷山领能出来表态，我相信路易公爵也会顾虑到姻亲关系，给予弗塔根领相当的善意的。”
“你说想让我们冷山领的军队来做这件事……”方纳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又笑了起来，“那你是希望我们怎么做？军队大举进入弗塔根领，然后直接帮你们杀掉那些佣兵？这和你们亲自出手有什么两样，而且，这样做反而会使得我们也惹上恶名，公爵大人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如果你们是以进攻弗塔根领的名义来屠杀佣兵的话，那么谁也不能说什么吧？”
罗德尼的话让方纳一抖，架着的腿都无意识的放了下来。
“你说什么？你不是开玩笑的吧！”方纳不可置信的看着罗德尼，他现在都忍不住怀疑，这个老家伙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居然说出这种提议来，“进攻弗塔根领，你让我们以什么名义进攻？斯诺伦领和东陲领会眼睁睁看着吗？就算再退一步来讲，如果我们真的进入了弗塔根领，你就不怕冷山领大军真的吞并你们吗？”
“那——”罗德尼低着眼眸，粗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是鲁珀特家族的事情，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干系呢？”
方纳愣愣的盯着罗德尼好一会儿，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等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再开口。
“所以，你想出卖自己的主君，做一个可耻的背主之徒？”
“这有什么不好的，看看你们的新任阴郁堡伯爵，他现在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实际上，恰恰相反。”方纳脸色阴沉的瞪着罗德尼，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个老东西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从不觉得对方是一个不忠诚的人，“哈珀·戴维德伯爵现在正沉浸于丧子之痛中，伯爵头衔带给他的喜悦，根本及不上悲伤的一半。”
“遗憾的是……”罗德尼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方纳真的很想揍他一顿。
“我没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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