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放她走
她仿佛累极了，整个人都靠在车壁上。
脑袋微垂，雪白的脸有些浮肿。
眼角眉头草屑血迹，一手下意识拍着另一个姑娘的手背，另外一只手却紧紧拽住她身上的包袱。
包袱鼓鼓囊囊的，放的东西还不少。
她睡得极沉，不时痛的嘤咛一声。
眼泪已经挂了满脸而不自知，泪珠子还在掉。
一滴滴从闭着的眼睛里沁出来，流过脸上的血迹，那泪都带了浅红色。
她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却咬着唇强忍着。
那唇不带一点血色，跟脸上一样惨白白的。
他长眸一眯，见着那女子脖颈上似乎还有淤青，长长的似乎是用力勒出来的。
萧石云不是心软的人，在车行里，他是被她的声音惊醒的。
大公主是姐姐的心肝肉，平日里都是哄着长大的，不知人间疾苦。
小小年纪要送去匈奴和亲，别说姐姐不同意。
就是父亲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想必也是要暗暗垂泪。
可楚朝兵弱，这些年的战乱，已经差不多将国库掏空了。
这么下去，就算皇家顾忌体面，也维持不了多久。
和亲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
以前跟匈奴不是没有和亲过，至少二十年的太平，还是可以维持的。
只是萧石云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乐意自己的侄女被送入匈奴营帐中被人践踏。
对面那个女人，声音跟公主很像。
可她在外边跟上了车的声音，细细一听，又觉得没有那么像了。
纤细的腰背挺直，却还是纤弱地摇摇欲坠。
她身量比一般的女子高些，加上头顶的那头垂下的乌发，更显得身长脖颈长。
撇过头去，萧石云想着等出了城，就将她们放下马车去。
他还是另外找合适的人选吧。
今日临出城门，来回的官兵比往日增加的不少。
因为加强了排查，所以城门城内都排起了长长的等着进城出城的队伍。
马儿哼哧哼哧地甩着响鼻，候在一辆驴车后边极不耐烦。
“各位，掀开你们的面纱抬起头嘞！不管男女老少，马车驴车什么的，都给我打开喽！这样过路好过，我当差的也好办，快些检查快些赶路咯。”
一个小卒在队伍间大声吆喝，调笑般掀起个姑娘脸上的面纱。
姑娘呀了一声，却还不得不抬起脸来给小卒看清。
小卒照着纸上的画像看着不像，手一摆让走，那姑娘才快步往外走。
马车在地儿上停了一刻钟多都没有挪动半寸地方，别提人连着人那边的队伍，一点点蚂蚁爬着。
一个个对着画像看，查的极严。
这样的查法费时费力，一众人都怨声载道的。
却也没有办法，一个人珠子一样连成一条队伍，站地久了发闷，本是陌生的人都不禁互相打探起消息来。
“这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要这般盘查，还要不要人做生意了？我还要急着出城去拉早上要的货呢。这般下去，那人都不知会不会继续等着了。”
“我在这等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都不曾出去，你还是耐心些等罢。”
“我今日提前离了热炕头早早出门的，哎早知道今儿这么麻烦，我就推到明日里。可约好了人实在没办法，到底是什么事了？”
“你们不知道。”
一个压低的声音传入马车：“我听前边认识的一个小兵说，昨个儿深夜云丞相后院起火，好在是个独立的院子，没有连着其他的，可还是烧了大半夜才停。”
“起火？这天干物燥的，起火很正常吧。”
那人啐了一口唾沫：“据说是有人蓄意放火，里边还烧死了一个人。焦黑的一片，脑袋壳子都给烧破了，脑浆可是流了一地！你们猜，死的是谁？你们肯定猜不着。”
见他卖起了关子，周围的人急了：“烧了谁，难不成是云丞相？不不不，你说说是男是女？”
“怎么可能是云丞相？你们说大门大户的后院中还有谁，女的死了就死了，身份不高的追究了屁！听说是一具男尸，不知身份，烧得不辨人形。你们说就这样死在深夜的云府后院中，还有一场莫名的大火，奇怪不奇怪？那院子原先是住人的，可大火中不见那些人的踪迹，就烧着那一个了。”
“你就吹吧，我听说的跟你完全不一样。说是丫鬟半夜不小心点了蜡烛烧了帘子，主仆睡得沉沉，只得几人逃出火海。”
“哎你怎么说话的？怎么就是吹了？”
那人不理他，继续说：“云府的人可是泼了半夜的水都没熄灭里边的火，那里边的尸骸还埋在院子中，现在还没挖出。那火点亮了大半个云府，大晚上的云府是真热闹。可今儿这些官兵盘查只是例行，无关云府。”
“不不不，你们说得都不对。是昨儿天字号的地牢被劫囚了，原先的异姓王段瑞的旧部找上去的。嚯那一帮子人打家劫舍的事没少干，劫囚算个屁！杀倒了那些个狱卒，砍瓜一样，除了异姓王段瑞，其他都杀了。”
“啊？真的假的？”
“这能有假吗？哎呀那大牢可是血肉模糊尸横一地。皇上的太监总管那会子正要给段瑞送毒酒呢，走进去一看，可吓软了这个没根子的。屎尿都糊了鞋子，走出去一个脚印一阵味，笑死了个人……”
马车里，林菀早被吆喝声吵醒。
眉头一皱，发现脸上湿漉漉的，手胡乱一抹，满脸都是泪。
她不停眨着眼睛挤掉眼角中的泪，叹了口气，这身子也太娇气了，竟疼出了泪。
只是外头的说话声传来，她听得心惊，院子起火，云六爷给烧着了？
想到出府前跟踪她们的那个黑影子，不知跟了她们多久。
好在出府后堵了洞口，就是想跟也跟不来，不由有些松口气。
云六爷那样的人，既然对弟妹下的了手，想来平日里行事也顾不得规矩得罪过其他人。
院中只有一具尸体，她们逃了，不管这事是否是她们做的，在云府人的心中，她们的嫌疑都最大。
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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