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祖孙
冯大夫人在宫门下车,一抬头,正看到贺景梧迎面大步从宫中出来,神采飞扬,看着格外扎眼。
“舅母。”贺景梧过来打招呼。
冯大夫人板起脸,冷冷一瞪眼,恨不得拿榔头敲他脑袋,“你还记得我是你舅母啊!”
贺景梧亲眼看着皇帝拟旨加玺印,吩咐取玉琮为聘,然后交给内侍总管去宣读,自己宁愿守在皇帝跟前挨骂挨白眼,也要等着内侍总管回来复命,确认事情办妥,才心满意足的出宫。
这会子,确实意气风发、热血澎湃,眉角眼梢尽是一览无余的风流与温柔,面对冯大夫人,已然是尽力掩饰,奈何藏也藏不住。
“我知道,舅母会恼我。”贺景梧微笑,放轻声音,“一会舅母见到安平,就别恼我了。”
冯大夫人又是一瞪眼,“别拿安平来说事!泽宁与你兄弟一场,你就这么对他?”
贺景梧苦笑过后,端正神色,“舅母,若是换个人、或是换件事,我必定主动退让,凡事优先泽宁。”
“哼,泽宁一生无欲无求,唯独这一次动了真心,若是换个人、换件事,泽宁也肯主动让你。”
“可是,舅母,今天确实就是泽宁主动退出的。”
“不可能!”冯大夫人立即道,“我还不知道他?一定是你逼的。”
贺景梧摊手,“舅母,泽宁是那种能被逼就范的人?你也说了,这是他唯一一次动了真心,如果铁了心要争到底,当着太后、皇上的面,我能如何逼他?”
冯大夫人一时无言对答,皇上或许看在战功的份上,偏心贺景梧多点,但是在太后眼里,泽宁姓冯、景梧姓贺;一个常在膝下慰藉,一个远在边关疏离;一个暖如春风,一个冷酷耿直,那绝对是更偏向泽宁的,这些年来,自己还不清楚?
所以,有太后在,贺景梧和冯泽宁比,捞不着便宜。
“我不与你废话,等我回去再教训你这小子,你别以为有了圣旨,亲事就成了,还是先回去见你娘吧。”
冯大夫人看天色不早,摆摆手,进宫去了。
贺景梧皱了皱眉,出宫时的发扬蹈厉层层散去,开始冷静下来,冯大夫人最后那句话可不仅仅是提醒,更是直逼要害。
想到母亲,贺景梧头疼。
一进府,贺景梧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当时皇帝同时传下三道圣旨,一道往傅家,一道往冯家,还有一道往贺家,所以,此时应该府中上下俱知喜讯才是,怎么毫无动静?下人们见到他也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贺景梧心中已猜出缘故,匆匆去找母亲,果然,贺大夫人一见他,就开口了。
“圣旨不从。”
贺景梧心中一沉,“母亲抗旨不遵,不怕恼怒天颜?”
贺大夫人一声冷笑,“他做了皇帝,管好社稷民生就是,还想管我给儿子娶妻?”
“给臣子赐婚,也是为社稷民生,母亲处处对抗,有何意义?”
“意义?”贺大夫人嗤笑,目光直逼儿子,“你若肯成全我,我便成全你!”
贺景梧乌沉着目光,不答反问,“母亲抗旨,是否与祖父和父亲商议过?”
贺大夫人不以为然,无不讥讽,“他们俩早已经身在红尘,心在化外,你的婚事,难道不该我来做主?”
“我若不答应?”贺景梧凝眸问。
贺大夫人傲然冷笑,“你那么喜欢那姑娘,就忍心看着她明明圣旨许婚却无人下聘、最后沦为笑柄而羞愤自尽?”
贺景梧骤然变色,声音亦跌至冰窖,“您多虑了,人,我是娶定了!您若下聘,新娘便迎进贺府,您若不下聘,我便迎进我的提督衙门去!”言讫,拂袖而去。
“你——”贺大夫人大惊。
贺景梧头也不回,穿过花园往外走,一脸铁青,吓得迎面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远远的就避在岔道口给他让道。
贺景梧随便瞟她一眼,吸了吸鼻子,却停下了脚步,“这是给老太爷送去的?药?”
“是的,将军,老太爷今儿早起有点咳嗽,这是刚煎好的汤药,化痰止咳。”丫鬟胆战心惊的回答。
贺景梧目光软下来,接过食盒,“我去送吧。”又往回走。
贺老太爷被封辅国大将军,爵定国公,戎马一生,南征北战,立战功无数,威名传四海,年迈后卸甲交符,颐养天年。
旁的人所谓颐养天年,不过是从朝廷第一线退居二线,依旧忙绿于群僚应酬,这位贺老太爷却是实打实的“归隐田园”了,在府中挑了一角小院,养花种草,圈鸡喂鱼,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亦乐乎。
所以,贺大夫人才会有“身在红尘,心在化外”一说。
只一点,因一生倥偬操劳,刀枪中穿行,留下不少伤病,年轻时不觉得如何,一旦年老闲下来,那些旧日伤病开始反噬,时有病症。
贺景梧到的时候,贺老太爷正在院子里蹲着喂鸡,乐呵呵的笑得一头白发在冬阳下十分醒目,身后几个伺候的下人一脸无奈。
“祖父,几天不见,鸡又肥了。”贺景梧笑着走近。
“别过来,小心惊着我的鸡不敢吃食。”贺老太爷头也不抬,笑得皱纹都散开了,“你小子这几天去哪了,怎么没在我面前晃悠了?京城治安不好管?”
贺景梧笑得停下,“京城有祖父您坐镇,我就是个吃闲饭的,有什么不好管的,皇上让我去西郊大营了。”
贺老太爷听到“西郊大营”四个字,才抬起头,“怎么,又想走?”
贺景梧苦笑,“只是去串个门,我还想跟祖父学着喂鸡养鱼呢,哪里也不去。”
“你可真有出息!我六十岁才开始喂鸡养鱼,你今年几岁?”贺老太爷呵呵笑着斜他一眼,咳了两声,将手里鸡食都撒在地上,拍拍手站起,踱步回屋。
贺景梧立即跟上,端出汤药,“那就等我六十岁了,您再教我。”
贺老太爷接过药,“咦”了声,十分惊讶的打量孙子,点头,“不对呀,你小子从小就硬得像杆枪,说起话来硬邦邦、冷冰冰的,半个弯都不会拐,今天说话还挺好听呀。”
贺景梧轻咳一声,尴尬的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
还不是被三哥那句话刺激了?他说自己是个粗鲁武将,不如泽宁温柔体贴,配不上沉烟?那自己就从此学着说讨人喜欢的话,有何不可?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