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忧心
打招呼的话还在唇边,人已经不见踪迹,夜色下,只见幽深的林影,那个修长消瘦的人影早已被夜色吞噬。
寒风料峭,钻进细密的夜色,惊动早春里初醒的树木,发出沙沙、瑟瑟的声音。
傅沉烟默默将话咽回去,继续往前走,权当自己看花了眼。
身后的梅巧不乐意了,嘟囔道,“姑娘,表少爷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招呼都不打,真是的。”
“太黑了,没看见吧。”
傅沉烟帮他找了个理由,要不如此,还能怎样?
“咱们提着灯呢,难道还瞧不出有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嘛。”梅巧可不买这个账。
“行了,不许再说。”
一则,为了避免尴尬,她实在不愿过多提及与蒋行文相关的话题;二则,刚刚得知傅沉薇与他之间的丑事,心里很不舒服,傅沉薇诚然是不守闺仪、败坏门风,但蒋行文又能脱得了干系?
再往前想一想,傅沉烟突然庆幸自己和他的亲事半途而废,现在出丑,自己只是个旁人,若是订了亲再爆出这种事,自己才真是被连累得无地自容。
进了居安堂,傅老夫人和陆妈妈正在说话,门关着,里头对话极轻,除了细碎、断续的动静,根本听不出说的什么。
“祖母。”傅沉烟确认听不清楚,索性敲门喊。
很快,陆妈妈打开门,把她迎进去。
“沉烟怎么来了?这么晚还不休息?”傅老夫人笑问。
傅沉烟笑着挨了过来,“很久没陪祖母了,甚是想念,哪里睡得着?特意过来撒个娇。”
傅老夫人哈哈大笑,怜爱的抚摸她乌黑柔顺的长发,“瞧瞧这小嘴儿,甜着呢,谁家姑娘倒把自己撒娇的事挂在嘴边?独我家沉烟,世间唯一。”
傅沉烟笑,“祖母喜欢就行。”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傅老夫人宠溺的笑,满眸子里都是疼爱和欢喜。
门外传来新禾的声音,“老夫人,该喝药了。”
陆妈妈立即出门接了进来,放在桌上,还热腾腾的。
“祖母,您吃的什么药?怎么生了病还要瞒着我?”傅沉烟大惊失色,急忙发问,却不知自己焦急之下已经滚落泪水。
傅老夫人安慰道,“如今知道了便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吃几副提神的……”
“祖母又诳我来着,我可不信什么提神的汤药?”傅沉烟抱住老夫人的胳膊,委屈巴巴的抹眼泪,“祖母是不是不疼我了,生了病也瞒着我,心里难受也瞒着我,祖母有什么事都不肯和我说,我就是想孝顺祖母都不知怎么做。”
一席娇滴滴的抱怨反而让傅老夫人心软得直淌泪,越发怜惜傅沉烟不说,比较之下,又对傅沉薇和傅沉莹失望透顶。
到最后,傅老夫人只是承认近来睡眠和饮食不佳,这个汤说是提神的,还有点沾边,不过傅沉烟也听出来,提神是末,治病才是本,因为傅老夫人年老体衰,比不得年轻人抵抗力强,越来越严重的失眠、茶饭不思,以及焦虑操劳,导致心肺衰竭等诸多问题齐发。
傅沉烟猜出真相,奈何傅老夫人始终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她也无可奈何,抱着祖母哭了一场,自往后,自己在家的数日里,坚持亲自熬药送药。
傅老夫人又问傅沉烟在宫中生活如何,傅沉烟据实回答,“太后和皇后是每日必见的,因公主要去请安,我便随行了,倒是和蔼,皇上日理万机,我竟从未见过,听公主说,皇上平时都在前殿处理国事,除了定期向太后请安,很少到后宫。”
“皇上是明君、贤君,励精图治,心怀天下,这是万民苍生之福。”傅沉烟肃然道。
傅沉烟点点头。
时辰不早,傅老夫人催着傅沉烟回去休息,最后还是没有说心事,傅沉烟知道祖母都是为傅沉薇遮羞,也就不再追问,乖巧的离开。
回到春华园时,罗氏和傅长汀正在说话,得知傅沉烟去探望老夫人,赞扬一番,让她去休息。
傅沉烟出了门,走出两步,心里不安,仍想回去询问父母有关老夫人的病情,到门口正好听到傅长汀在说话。
“蒋夫人也不表态,不说娶,也不说不娶;大嫂直哭骂,说些听不得的狠话,又有什么用处?”
罗氏叹了口气,“我现在真真是庆幸议亲中断,没有把沉烟许配给行文,这孩子……太叫我失望了,十几年来看着长大,一向规规矩矩,怎么突然做出这等道德败坏之事。”
“若不是傅家极力压住风声,两家名声都要毁于一旦。”傅长汀连连摇头,“原本想着让他跟来京城是为大考做准备,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他过来,也不至于害了两个孩子,害了两家。”
“这也不是进京不进京的原因,他既然立身不正,心有邪念,迟早要出事,不过这等事出在傅家,连累了一家人。”罗氏忿忿,其实这话只说了一截,后面她还想说“沉薇也白读了这些年的《女诫》,连个礼义廉耻都不知,把一家子的颜面都丢尽”,想了想,毕竟自己也是傅家人,又咽了回去。
傅长汀摆手,“唉,事已至此,还是早点定下亲,了结罢了,反正两个孩子早些年也有玩笑在先,大嫂也一直想结这门亲,索性丑事不提了。”
“大嫂不是不同意吗?”
“大嫂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她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就是脾气犟、说气话,出了这种事,除了行文,沉薇还能嫁给谁?瞒是瞒不了一辈子,万一将来漏出一星半点被夫家知道,怎么收场?”
罗氏长叹,不做声了,心里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漏了,如果就这么定亲,恐怕会出事。
一连三天,蒋氏和蒋夫人吵闹不断,吵得整个傅府乌烟瘴气,倒有唯一一点知趣的,只在春明园闹腾,把院子门一关,里面鸡飞狗跳的,外面也只能懵懂一片。
有一次吵得正凶,赶上傅长海下衙回府,推门没推开,里面乒乒乓乓的一通乱响,气急之下,去了前院客房,研墨落笔,写了封信给曲阳蒋大人,将个中原委简述一遍,让他立即派人来把蒋夫人母子都领走,言辞甚是犀利。
信封了口,送出去之后,傅长海想到春明园里的叫嚣,烦不胜烦,无处可去,来找傅长汀商议。
傅长汀正在内室与罗氏逗弄小嘉佑,听了梅香禀报,赶紧整衣到大厅招待。
“二弟,丑事不能即刻遮掩落定,恐怕要出大事,但母亲近来身体抱恙,不便再让她老人家操心,我凡事都是能瞒则瞒,能哄则哄,可是再这么下去,怎么办?”
傅长汀轻叹,“蒋夫人与大嫂各不相让,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唉,我能怎么想?她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我恨不得赶出门去,断这父女之情,也不容傅家门楣受到玷污。”
“这话便不必再说,终归是傅家女儿,就是做了错事,也没有往外推的。”傅长汀摆手,“你只想好了,许不许给蒋家?”
傅长海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也只能如此了,何况两人总还有些青梅竹马的感情在,我便权当成全他们情难自禁了吧,只是……蒋夫人和你大嫂……”
傅长汀点头,“蒋夫人拉不下脸认下错事,想给孩子留三分薄面将来立足官场;大嫂呢,一方面想逼着蒋家认罪求饶,洗清沉薇的过错,另一方面又为沉薇抱屈,觉得就此许婚吃了亏,因此相持不下,大哥,这事不能再拖,不如就请正德兄说句话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刚才已经修书给正德,请他处理好家事。”
“春闱已过,如今只等下个月放榜,这期间正是闲时。”傅长汀又道,“不过正德兄身为地方长官,无政事不得擅离,怕也是过不来的。”
傅长海又觉头大。
恰好傅沉烟端了汤药从门前走过,听到里面一声声叹息,扭头见傅长海眉间成川,似乎苍老几岁,也深为感慨,就站在门口行了个礼,唤“大伯父安好”。
“沉烟这药往哪里端?你也病了?”
“回大伯父的话,这是祖母的汤药,我熬了过去。”
傅长海点点头,赞了声“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挥手让她快去,当下心头翻涌,更不是滋味。
不比较不知优劣,真正出了大事,再拿出来对比,却是天上地下的分别了,亏自己是做长兄的,教出的两个女儿,加起来也没有一个侄女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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