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迁怒
进了朴景园,各自坐定,又等着丫鬟们一排排上来,送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和水果,又一排排退下,最后,偌大的大厅只有对坐的兄妹二人以及门口守着的梅巧。
“大哥,祖母病了?”傅沉烟先开的口,语气急切、紧张。
傅嘉正更低了头,不安,“不是,三妹妹,祖母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话说得很含蓄,傅沉烟一听就明白,望着对面的大哥笑了笑,手往旁边的方几上摸,微微颤栗的摸到个茶杯,端起来就往嘴边送。
“阿弥托福,祖母康建就好。”
傅嘉正看着她,小心提起往事,“三妹妹,那天……让你受委屈了。”
傅沉烟恍惚了一下,苦笑,“大哥,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委屈,是有的,莫名其妙被卷入别人的夫妻生活,这个“别人”是她的姐姐、姐夫;莫名其妙被一个男人肖想羞辱,这个男人是曾经差点娶了她的人。
早该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却有人不死心,闹得家庭鸡飞狗跳,还把她拉进泥坑。
从天而降这么大的屈辱,不仅仅是委屈啊,肯定还有愤怒。
好在,贺景梧已经帮她出了气。
好在,傅嘉正只字未提那两人挨打的事。
“三妹妹,你怪我们吗?”傅嘉正轻声问,眼神一闪一闪的期盼。
傅沉烟在想,这个“我们”都指谁啊?肯定有他自己啊,还有傅老夫人啊,还有傅长海和蒋氏啊,甚至还有……傅沉薇和蒋行文吧?
“大哥说笑了,我怪你和祖母做什么?”
傅嘉正眼神的光,噗,就灭了一大半。
“不怪就好,不怪就好。”
他当然知道这个打小就聪慧过人的妹妹是在装傻,可是,他想,装就装吧,二妹妹和行文做的事确实不可原谅。
傅沉烟看着不知所措的兄长,长长的叹了口气,“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是有一点点希翼的,可是我还想好什么时候才能澄清一湖被搅乱搅脏的水,但是,我记得的,你是我大哥,一直疼我的大哥;我也记得祖母,从小疼我的祖母。”
至于傅沉薇和蒋行文,不好意思,我不想再认识他们。
傅嘉正低着头,良久,悲伤的说了句,“我知道,我知道,三妹妹。”
傅沉烟双手握杯,指尖和唇色一样发白,“大哥,我想知道……一封信是什么意思?什么,一封信?”
傅嘉正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苦笑,“沉烟,你曾代祖母写过一封信寄往曲阳,意外被……被……被他看到,他认出你的字迹,着了魔。”
傅嘉正顾虑妹妹的感受,“被……被”了好几次,也没把“蒋行文”三个字说出来,其实,不仅是不敢在妹妹面前提,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名字肮脏、恶心,说出这个名字会脏了他的嘴、和妹妹的耳朵。
恶心!
傅沉烟却是瞠目结舌,她想起了那封信,那是她归宁那天的事情,曲阳来了消息,说傅沉薇过得不好,蒋氏又哭又闹的要亲自过去给女儿做主,被傅老夫人喝住,准备自己写封信给冯大人,最后,傅老夫人年迈手抖,这封信由傅沉烟代笔。
傅沉烟没说话,低头喝茶,却突然皱起眉头,干呕了一声。
傅嘉正脸色大变。
真恶心!果然三妹妹一听到那种话就觉得恶心了。
他耷拉着脑袋,站起身,告辞。
娘家兄长第一次登门,傅沉烟也没挽留,愣了下,说“好”,亲自送去门。
站在门口,傅嘉正回头看着这个最疼爱的妹妹,突然落泪,“三妹妹,是大哥不好,大哥没保护好你。”
“大哥说的糊涂话。”傅沉烟心中一酸,“我心里可一直记得大哥的好,大哥回去记得代我向祖母问好,告诉祖母,沉烟一定会去给她老人家拜寿的。”
傅嘉正愣住。
傅老夫人寿辰正好还有两个月。
也就是说,傅沉烟这两个月不会回娘家,因为……傅沉薇和蒋行文被打得满地找牙,那凄惨模样,就是想赶出门去也爬不起来,只能留在傅家养伤,差不多两个月才能行走。
“好,祖母会在家等着三妹妹,会叮嘱二婶,一定要做三妹妹爱吃的菜。”傅嘉正强行做笑。
傅嘉正是长兄,后面还有好几个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最疼的却是个不同父不同母的三妹妹,她最聪明、最灵动,最懂事,最亲近这个大哥。
现在,这个妹妹受伤了,下毒手的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和从小无话不谈的表弟,他能怎么办?他也恨极了这个恶毒的亲妹妹和无耻的表弟,可毕竟是一家人,他能怎么办?
他也打了他们,只是,硬不起心肠把他们赶出去,一刀两断。
“梅巧,照顾好三姑娘。”他心虚的叮嘱旁边熟悉的丫鬟,用的还是当初在家的称呼,然后,低着头走了。
傅沉烟在他身后泪水汹涌。
下午,贺景梧一进门就知道白天发生的事了,鼻子灵敏得不可思议。
“沉烟,你……没事吧?”他怒气冲冲、紧张惊慌的迈进屋,却看到小妻子正在写字,一句话才说了一个字就戛然而止,变成极致的温柔和怜惜。
他放轻脚步,小声的走过去,看她写字,等她把那一行写完了,才柔声道,“沉烟,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让你再受刺激。”
“我知道。”
傅沉烟放下笔,转过身看着他,静谧对视,然后微微一笑,又补了句,“我知道。”垂着眉眼给他更衣。
“知道你还见他做什么?”贺大将军变脸如同翻书,倏地沉下脸,和风细雨不见了,变成了翻涌的怒气,“当时应该把他也揍了,读那么多孔孟之道又如何?那么多妹妹,他做兄长的,管好了哪一个?护住了哪一个?”
傅沉烟失笑,“将军,你这是迁怒,大哥已经很好、很好。”
贺将军斜着眼睛哼了一声,不吭声。
夕阳透过嵌着缕缕金线的窗纱,温柔缱绻的落在书案前。
傅沉烟突然嗓子一阵难受,想干呕,赶紧用喝水遮挡住。
那一幕,真的不能想、不能提,一想起来就会恶心;有的人不能回忆,回忆就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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