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鞭笞
“九棵榆树，是冯家老太爷在大夫人出生时种的？”傅沉烟问。
薛妈妈摇头，“不是，好像是大夫人自己种的，大概是……七八岁左右。”
傅沉烟低头想了想，七八岁的年纪，说大不大，但皇帝和大夫人青梅竹马，小小年纪就动了成人的心思也有可能，这九棵榆树兴许只是两人幼年的一桩趣事，兴许……就是当年稚嫩的誓言。
“那些榆树，现在还在？”
“不在了，大夫人嫁过来之后，那些树不知怎的就被砍了，连根刨了。”
傅沉烟心头一震，只怕还是大夫人自己不想再看见它们了吧，她是有多恨皇帝呢，那么多年情思浇灌长大的树，连根拔起。
决绝至极。
话说到这一步，傅沉烟没有再问下去了，怕引起薛妈妈疑心，又掉过头来赞了几句其他几个园子的命名。
大少爷的拙心、二少爷的素春、三少爷的锦时和傅沉烟现在住的朴景，竟然全都出自老太爷之手，这让傅沉烟惊赞不已，原来那位名震九州的辅国大将军、定国公为孩子们住所取名颇有意味，即有古朴高华之意，又有怜花惜春之情。
闲聊了好一阵，围着几个园子来来回回说一番，傅沉烟对贺府又熟知几分，只是贺景梧仍未回来，这让她颇不安宁。
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仍不见影，傅沉烟沉不住气，总觉得心里揪着什么生疼，唤了梅巧来，让她去打听。
“你莫进去，叫人看见了不好，在外头听听动静。”傅沉烟想了想，又道，“要是前头听不到，就绕去院子后头，你还记得那次大夫人晕倒的事？九榆堂后院有个佛堂，你贴着后墙听听。”
梅巧去了。
张妈妈进来送水果，劝道，“四奶奶宽心，将军又没做错什么，大夫人唤过去多是交待什么事情，还能无缘无故的打骂不成？”又笑，“就是打骂，又能打痛他？平时再不亲近，终归是自己生的。”
傅沉烟知道张妈妈说的是常理，心里却觉得，大夫人和贺景梧的母子关系就不能用常理来推论，可又无法向张妈妈解释，只好苦涩的笑而不语。
过不多久，却见梅巧喘着气跑进来，反手先把门栓了，这才扑到傅沉烟面前，颤着声音道，“四奶奶，奴婢听到大夫人说，要打死将军。”
傅沉烟大惊失色，“腾”的就站了起来，拽着她往外跑。
门口正困惑怎么栓了门的张妈妈唬了一跳，问，“四奶奶这是哪里去？梅巧你这丫头还不扶好了。”
傅沉烟哆哆嗦嗦的没说话，梅巧已经急道，“妈妈你别问了，赶紧过来搭把手吧，陪四奶奶去九榆堂。”
张妈妈也见多识广，一听这话就知道出了事，知晓自己拦也拦不住，索性回头喊出薛妈妈和杏花几个，自己又冲进屋里拿了披风给傅沉烟当头裹住，一群人前呼后拥的都跟了过去。
几个灯笼前前后后的照着，大家在夜色中匆匆而行。
贺府花园甚大，绿植遍栽，只是多为落叶灌木，春之灼灼芳华、夏之冠盖亭亭都是极美之景，奈何到了这深秋，已经是枝头零落、瘦骨萧萧，黄叶也好、红叶也罢，都已飘落一地，斑驳了错综蜿蜒的青石板路。
下人们扫了一层又落一层，红黄灰白，寂寂无声，如同曲终人散的华庭盛宴，从朴景园一直通往九榆堂。
只是这个时辰了，无论是红的还是黄的，都在灯笼下变成了暗橘色。
“四奶奶。”迎面跑来一人，心急火燎的，赫然是紫茉。
傅沉烟大惊，“紫茉，怎么了？”
紫茉一把抓住傅沉烟，“四奶奶这是听到消息要去九榆堂吗？周妈妈让奴婢来通知四奶奶，快去九榆堂。”
“……”傅沉烟心中一沉。
张妈妈忙问，“是不是将军出事了？”
紫茉摇头，“奴婢不知，周妈妈没说别的，奴婢也来不及多问。”
傅沉烟一听这话，甩开两边的人，捧着肚子就往九榆堂冲去，她现下已是六甲之身，双生子又发育极好，行动自然沉缓不便，这般风风火火的跑起来，低头连自己的脚尖也看不见，又怎么看路？没走几步，就险些摔倒，好在身边人多，七手八脚的扶住，连搀带托的一齐儿快步走。
进了九榆堂，却不闻动静。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
即使周妈妈没有说清楚，傅沉烟也猜得出来是后院的佛堂，九榆堂的丫头曾经说过，大夫人去佛堂时，不许人靠近，自己带着这么多人突然闯进去，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岂不酿成大祸？
“四奶奶，您一个人……”大家都不放心。
“不要紧，我缓着走。”
过了穿堂，进了后头院子，傅沉烟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动，像有人狠狠一棒子打在她身上，疼得踉跄了一下。
接着，又是一声闷响，还有一句狂暴凄厉的低吼，“今天，我便当自己白生养了你！”
是大夫人的声音！
傅沉烟瞬间反应过来里面正发生什么事情，不顾一切，蹬蹬蹬的跑了进去。
地藏王菩萨依旧慈眉善目，香案上檀香袅袅。
再往里去，门关着。
傅沉烟双手用力，猛地一推，“咣当”一声，门被推到底，重重的撞在墙上，震了震。
这是那天大夫人晕厥后休息的小隔间，今天却是另一副光景。
大夫人浑身发抖的站在屋子中间，手里拿了根不知做什么用的鞭子，刚刚扬起，听到门外的动静，扭头来看，正看到傅沉烟粗鲁的把门撞开，目中戾气更甚。
她面前跪着贺景梧，低着头一声不吭，背上外裳已经被鞭笞得一道道破烂，露出里面同样破损的中衣与血渍，目光坚毅，不觉疼痛，只有些许疲倦和悲哀，偏头看到傅沉烟，这才拧起眉头。
“沉烟，你怎么来了？”他轻声道，声音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便是他这一句话，唤回傅沉烟飞散的魂魄，也引得她泪雨滂沱的扑过来。
“将军……”
傅沉烟的目光像是烙在他被鞭打的破烂见血的背上，她哭着来到他面前，吃力的想蹲下来抱住她，突然，背后传来一股大力，一只手揪住她胳膊，将她狠狠拉开，往后一推。
“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过来的！滚出去！”有人歇斯底里的喝斥，声音震得整个屋子都要晃动。
“啊！”
傅沉烟一心都在贺景梧身上，又恰好正在小心翼翼的下蹲，全身重力不稳，冷不防被人这么一推，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直接就往后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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