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谓连锁经营
讲台上，郑元弘发型板正，皮鞋锃亮，一身光鲜气质卓尔不群，像一颗被众人仰望着的耀眼明珠。
他含着和煦如阳光般的笑，说一口纯正而流利的普通话，声调抑扬顿挫，手拿粉笔写在黑板上的字极为漂亮，授课有理论有案例，夹叙夹议夹着新闻时评，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如果不是论证所谓的连锁经营的正当性、合法性以及前途光明，那么这次授课无可挑剔。
整整两个小时。
没有人出去上厕所，没有接电话，甚至没有人打瞌睡，全部挺胸抬头，全神贯注地听讲。
当他将剩余的半截粉笔放入粉笔盒，说“下课”时，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蒋婵甚至也跟着鼓掌，不是被迫，而是发自内心。
她现在已完全相信，黄秋儿口中“郑总半年时间做了五百多份”绝非夸大，有这等口才与见地，忽悠平常人根本不在话下。
翠翠说过的，郑元弘从小就很优秀，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传销，明明是一座地狱，却成功打起天堂的旗号，吸引各行各业的人狂热地加入。
毕竟能进入天堂者，可得永生的殊荣。
郑元弘，好似一个魔鬼却披着天使的外衣，站在一众渴望得救的灵魂面前，用圣洁的外表狡猾的辩词将人一步步诱入无底的深渊。
意见领袖，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要么是王侯天子，要么是恶徒土匪。
蒋婵害怕被洗脑，明明控制着自己不去认真听，让自己想其他事情走神，然而却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吸引，和其他学员一样仰望讲台上风采四溢的年轻讲师。
两个小时下来，竟然听懂了这节课。
下课之后，叶琴提问，来检查她的听课效果，“美女，郑总这堂课主要讲了几个知识点？”
“四个。第一个是讲行业，八十年代由美国传入中国沿海地区，九十年代开始大范围发展，但因为发展势头过快，国家出台了一些法律进行宏观调控，以引导行业健康有序发展。
第二个是行业经营的事业。
行业是纯资本运作，资金目前主要用于投资‘碳排放权交易’项目。
所谓碳排放权交易，是个较新的概念，就是政府机构评估出一定区域内的污染物最大排放量，并将其分成若干排放份额，进行有偿出售。购到排污权的公司可进行二级三级买卖，形如股市楼市的买入与卖出。
第三个是晋升制度。
为让每位学员有同等的晋升和获得酬劳的机会，行业采用了国际上的黄金分配法——五级三阶制。‘五级’指的是五个级别，即初级会员、组长、主任、经理和总经理。‘三阶’指的是三个阶段，从初级会员到主任是第一阶段，从主任到经理是第二阶段，从经理到总经理是第三阶段。
其中，经理的月收入是1万~9.9万不等。
总经理的月收入是10万~99万不等。
直到拿完1040万，出局。
第四个是克服畏难心态，组建自己的团队。
很多人不敢开口，怕被拒绝，怕被说拉人头是做传销。
万事开头难，很多人之所以没能成功就是因为迟迟迈不出第一步。行业好不好，赚不赚钱，光看着是没办法真正知道的，要亲身尝试，至少得试一次吧。
另外，当今社会已完全步入现代化，单打独斗的英雄时代早是过去式。一个人就算再聪明再有能力，力量仍是有限，唯有团队才能发挥个人的最大价值！”
四方面的重点总结从蒋婵口中如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令叶琴和周围学员惊讶的同时，也让前面将离开的郑元弘停下脚步。
“美女，课听得不错。”他在教室门口处回头，唇微扬，携一抹赞赏的微笑，“到我办公室来聊一聊。”
蒋婵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跟上去。
叶琴和朱贵两个监视人正要一起过去。
郑元弘抬手制止了，“你们先回去，我和蒋美女单独聊一会儿。”
叶琴两人忙停下脚步。
郑元弘的办公室在十七楼。
她和他一共进了电梯，从五楼升到十七楼。十一楼时，三五个目光炯炯颇为神气的年轻人涌入电梯。
遇到了人群，蒋婵心口狂跳起来，脑中快速盘算求救办法。
她没能求救，因为这些年轻人进了电梯之后，恭恭敬敬地站在左侧，向右侧的郑元弘道，“郑总好。”
蒋婵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十七楼到了。
两人出电梯。楼层通道很安静，就他们俩。
郑元弘走在前面，左腿先迈，右腿再慢慢跟上来，从公文包中拿出房卡将刷开门。蒋婵趁他不注意，三步并作两步倒回去，抬手按上电梯下行键。
“这幢楼有监控。”郑元弘没有回头却已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一边刷开房门一边轻淡道，“你进入这里时，他们就已录了你的信息和头像。”
蒋婵的血一瞬变冷。
电梯门打开，又慢慢合上，接着驶向下。
她又感到了绝望。
郑元弘在前面已将门推开，“进来吧。”
蒋婵呆了片刻，一颗心抽搐般疼，慢慢跟上去。
谁知她刚进了房间，郑元弘在旁边突然关门。“砰”的一声，房门合上的同时，他也按住她的肩头将她抵在门上，俯下身，不由分说地吻过来。
她懵了。
片刻才有了反应，才想起挣扎，她转脸躲避，手脚并用地推他踢他。
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他的力气比她大得多。他如果想对她做什么，她根本反抗不了。蒋婵挣不开，放声哭了，“郑元弘，你会下地狱的！”
“这里不就是地狱吗？”
他面上的阳光和笑一层层褪尽，又变成了沉暗阴鸷模样，瞳子里浮出一点猩红，恍惚间如同嗜血的魔鬼。
她怕得抖索一下，却慢慢止住了哭。
因为郑元弘虽然将她按在门上，又做了将侵犯的动作，实际上却没有动她。唇停在她唇瓣的上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的嗓音如此刻的神情一般阴沉，“你不该相信我。”
她又哭了，“我没有……”
“我说有监控就有监控吗？电梯门就在你面前开了，为什么不跑？”
她呆住了。
“到陌生男人的房间不需要警惕吗？为什么想都不想就进门？”
她呆呆地望着他。
郑元弘松开了对她的禁锢，阴且冷道，“欢迎来到地狱。在这里不要轻信任何人任何话，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蒋婵心中又难受起来，背倚着门，捂着脸哭得哽咽。
郑元弘却不再理她，到办公桌后面坐下，从文件夹中抽了一本红皮书和一份文件，一边翻看一边阴恻恻地冷笑。
她哭了好一会儿，郑元弘也翻着连锁经营的有关书籍冷笑了好一会儿。
见她住了哭，他冷淡道，“到后面把脸洗了，厨房冰箱里有冷茶袋，用毛巾包住敷在眼周五分钟能消肿。完事后就可以出去了。”
她看了他一眼。
郑元弘烦躁道，“该不该相信自己判断。”
蒋婵想了片刻，挪动脚步过去，推开房门到了后面。
她这才发现房间隔成两部分，前一半用作办公区，主要有办公桌、书架和文件柜、沙发、小茶几等；后一半用作生活区，有卧室、阳台、独立厨卫等。
她扫了一眼，房间很干净整洁，有股淡淡的清香。卧室门半开着，床上被子叠得很整齐。
洗干净脸，又拿出毛巾裹了冷茶袋敷在眼周。
估摸着过了五分钟，才拿开。蒋婵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映照里面的自己。
不过三天而已，镜中的女生已瘦了一圈，尖尖的下巴现在已变成溜尖，眼睛显得更大了，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闪，瞳子中盛着忐忑与恐慌，像掉入陷阱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兽。
再在这里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何等模样，将像其他人一样麻木而又疯狂着吗？
稍一想起，便觉心惊胆战。
蒋婵从里面出来，局促地站在办公桌旁，轻轻道，“郑总，我回去了。”
郑元弘低着头翻书，没有理会。
她慢慢走向房门，将伸手打开。
郑元弘叫住了她，“等一下。”
他起身，走过来，瘦高影子将她笼罩，“笑一笑。”
她怔怔地看他。
他皱眉，眼里又露出不耐烦。
蒋婵努力地想配合，但整张脸僵硬着，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
郑元弘眼底一片阴暗，“笑一下很难吗？”
她张口结舌，半晌挤出两个字，“怕……你。”
郑元弘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站定，眉目间的阴影和面上的晦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又变成了讲台上俊朗阳光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
眉目舒展，他率先露出一个温暖的笑，“蒋婵，笑一笑。”
僵硬的脸慢慢柔软，又重新属于自己，她动了动唇，终于露出一丝笑。
房门打开。
门外面，两个腕带名表穿名牌西装的陌生男人站着，佯作将敲门却见门开又慢慢放下手的模样。两人看了一眼蒋婵和郑元弘，笑得意味深长，“这位美女真有面子，由郑总亲自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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