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黑暗本身
早上十点多，顾家的清和园里，顾暻正在他的私人练武房里练身。
顾良真敲门进入时，顾暻正倒立着身体，左手背于身后，右手五指张开罩在地面上，支撑他全身的重量。身体很有节奏、很有规律地一上一下；从手臂延伸至后背的肌肉一块一块地鼓起，很韵律地做出相应的反应；汗水浸透他身上的束身背心，皮肤上悬挂着淋漓的汗珠……
“暻少爷”
顾良真站在离他不远处，很温和、很恭敬地叫唤道。
“嗯……”
顾暻将头抬起仰视、望向顾良真，很平淡地应道。他并没有要把身体放下来的意思，而是继续持续着他的练身动作。
“药物已经调制出来了”
顾良真很得意、很自豪地推一下金丝眼镜，提伸右手向前，手上捏挂着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你已经耽误两天了”
顾暻瞟了一眼那液体，视线又转到顾良真脸上，平淡地说。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虽然顾良真答应过他一个星期调制出来，却没有按时完成；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事情并不是很紧急，离出任务还有几天时间。再说，他也知道，药物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是需要反复的调配、实验，最终才能确认药物的可行性。
“最后实物实验时，耽误了点时间”
顾良真很不好意微笑着，推着眼镜解释道。
顾暻没再说话，他将动作放缓了之后，做两个后续动作，就翻身跃起，落地站稳后就立即走向旁边，拿起一条干毛巾擦拭脸上、身上、手上的汗液。然后才走向顾良真，伸手拿过玻璃瓶，举起看了一下，问：“这是一次性的量吗？”
“是的”
顾良真很肯定地说道。
“喝的？还是注射的？”
“都行”
“药效？”
“48小时”
“要是没达到预期的效果，你就给我去自杀好了”
最后，顾暻观看着液体，若无其事的说。让人听不出到底有几分认真，有几分开玩笑。
听着他的话，顾良真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很坚定的说道：“绝对没问题”
他的话让人有些模棱两可：不知是指承担后果而自杀，没问题；还是指药物本身没问题。
顾暻倒也不以为意，收起药物后，淡淡地说道：“你再调制一份，就按这份数据再做”，他转头看向顾良真，认真地问：“三天可以吗？”
“可以”
因为只是再制，所以顾良真觉得没问题，所以就爽快地答应了。但他也没多问，到底有何用途，是不是只是用来做备用而已。
“三天后一定要给我，不要再言而无信了”
顾暻很认真地看着顾良真说道。
“好”顾良真很不好意思的应着。他看着顾暻转身去旁边收拾随身物品，片刻后才说：“暻少爷”
“嗯……？”
顾暻一边拿起一瓶水拧开盖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应着。
顾良真看着顾暻小心翼翼地说道：“家族里，选中了一名女子，想用你的精子与之结合……”
“不行”
没等顾良真把话说完，顾暻立即扳脸喝斥道。
顾良真以退为进，缓言和气地说道：“就算不用人为的，你把她娶进门如何？”
“滚……”
顾暻不留任何余地的甩语喝斥道；完全一副没的相谈的姿态。
顾良真倒也不惧畏，推一下金丝眼镜，温和地笑问道：“难道少爷，就不想体验体验鱼水之欢，共赴巫山云雨吗？”
顾良真之所以如此兴致十足，一是因为他掌管着顾氏的血脉、人丁的延续传承以及顾氏族人的基因库；二是因为在他眼中，顾暻就是骨骼清奇、天赋异禀的特异存在，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止不住对他梦绕魂牵，恨不得解剖他的身体，探究每个细胞、每根筋络、每块骨骼的构成与功用。只可惜他从小就十分谨慎，从未受伤，让顾良真从未有机会给他做治疗，进而检查他的身体，得到他各方面的数据。顾良真有时会很感叹：不知这辈子，自己还是否有那机会？探清顾暻的本源。
“……”
听到顾良真的问题，顾暻却沉默了；他沉默地轻仰起头喝着水，不言一字。因为，他一听到要娶亲，脑中竟无意中浮现蓝菬薇天真烂漫的笑容，还有她那甜美的声音，还有她嘴里含着食物、惊慌地样子……
没听到回答，顾良真又继续说道：“未经云雨，又何知神仙快活？未尝玉液，又何知醇酿之甘？”
顾良真感叹之余，眼神不由自主地从上而下，细细打量顾暻的身体，他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亵渎之意，所充斥的全都是对实验体、研究素材的兴趣盎然与探本溯源的欲望。他的视线下行至顾暻裆部时，突然想到什么，就疑惑地叹道：“莫不是那方面出问题……”
顾暻一察觉到他的视线、并明白他的怀疑，立即紧蹙双眉，睥睨而凌厉地怒视过去，阴冷至极地怒斥道：“宰了你哦……”
顾良真知道，他是真的恼羞成怒了，只好摇着头转身往外走，嘴里不禁地感叹说道：“唉……真是浪费……浪费啊……”
顾暻知道顾良真对他并无恶意，而且对他是恭而敬之。而他本人也是很敬重顾良真的。可是他也非常清楚，在医学方面，顾良真就是个怪物，而且对他的身体极度感兴趣，甚至非常痴迷，从小就如此；总是恨不得解剖他的身体，研究个彻彻底底，弄清所有的构成。想想，他都觉得不舒服、脊背发寒。所以，他从小暗暗发誓，自己的身体绝不能落到他手中，尸体更不行；要是那一天发生不测了，临死前，一定要自毁身体，连一粒骨灰都不能留给他。
顾良真走后不久，顾暻也转身走出练武房。
他回到自己房间时；他的待从许墨正在做收拾。
“暻少爷，榘老爷刚刚派人送三份文件过来给你”
一看到顾暻进门，许墨暂停手中的工作，恭敬地说道。
“嗯……”
顾暻瞟一眼茶几上面的三个档案袋轻应一声，并没有要立即上前打开看的意思，而是直接将手中的东西放进一个案柜抽屉里，然后转身去浴室洗澡。
半个小时后，顾暻腰间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径直地走向沙发坐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杯牛奶喝几口。
他放下牛奶后，拿起一个档案袋打开，里面是刺杀目标——中东王子Anas（阿奈斯）的最新资料；他非常认真、专注地阅览完后，就把文件放回档案袋里。放到桌面换拿起另一个档案袋，档案里装的是关于红蔷薇协会的全部资料；他认真地翻阅了一下，当他看到协会的幕后主使资料时，嘴角突然扬起一丝笑意……
当他看到第三个档案袋的文件时，才知道里面装的全是一些被选中女子的资料。送来个档案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从中选一名女子，要么娶人，要么取基因。
顾暻有些怒意地随手拨翻几页，最后怒不可遏地随手猛甩，将手中的文件全部抛撒向空中；任由纸张飞舞、撒得到处都是。
他重重地往沙发向一靠，闭目仰头枕在舒软的沙发背上，双手分张两旁置在沙发背上。
这时，许墨突然端着几份点心开门进来，看到地上撒落一地的纸张，就赶紧放下托盘，准备收拾。可他刚弯下腰，就传来顾暻阴冷地声音：“出去……”
许墨一听他阴寒的语气，就赶紧应道：“是”，然后立即转身退出去。
此时，顾暻到底有多愤怒，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为什么如此愤怒，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生于这样的世家，从食物键的角度来说，已是顶级中的顶级；而他本人又是如此强大，犹如处于那顶级之上的帝王。可是，他有时还是觉得脖子上有一道枷锁，取也取不下，拿也拿不开，他越挣扎越往肉里扣，越束越紧，令他窒息到无能而力……
许久后，他的情绪才慢慢地平复下来，然后又归于平静冷血。
他坐起身体，探身向前，再次拿起牛奶时，眼睛无竟中扫视到一张照片，瞬间令他震惊而颤抖不已；因为他发现，照片里的人，竟是几天前在餐厅碰到的姑娘。那彩色相片打印在A4纸的表框里，却丝毫无不影响人物的笑容；相片，兴许是偷拍的，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且真诚灿烂。只是并不及真人好看、亲和而已。
他猛地拿起仔细一看她的资料，才知道原来她叫蓝菬薇，心中喜悦地念着：蓝菬薇，原来你叫蓝菬薇啊，很好听的名字呢！
可是很快，他的喜悦就被愤怒所掩盖、吞噬……；他突然意识到蓝菬薇的资料传到他手上，那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世界将有可能被这世间的黑暗所侵噬，她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将有可能永远的从她脸上消失……
想到这些，顾暻立即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文件，愤怒地起身，直接朝衣帽间走去。
一进衣帽间，他将腰间的浴巾猛地用力一扯，直接狠狠地砸到地面上。然后快速地穿上衣服。
他穿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直接拿起印有蓝菬薇资料的文件，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他用力开门、甩门地声音，令站在门外的许墨受惊而颤抖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主人如此愤怒而且毫不掩藏、有失分寸……
顾暻直接下到二楼，要走向顾良榘的房间时，正巧有一个女佣迎面走来；没等对方问安，他就直接阴冷地问道：“榘老爷，在房间里吗？”
“不在，榘老爷正在老太爷的居室里议事”女佣拘谨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没等女佣说完，顾暻就已经转身朝楼梯口走；直接下到一楼，转向顾长生的居室。
顾长生的居室里，顾长生和两个儿子顾良柱、顾良榘正在吃午饭。
顾长生一见到顾暻进门，就喜上眉梢，笑着召唤道：“小暻啊，来得正好，快坐下来，陪爷爷吃午饭”
顾暻没有回应，直接走向桌前，将文件重重地拍到桌面上，阴沉地问：“这是什么？”
“混账，怎么可以如此没大没小，不识礼数？”
顾良柱直接怒视儿子，喝斥道。
顾暻沉默着，没有理会父亲的训斥。顾良榘拿起文件看了一眼，就被顾长生直接拿过去。
顾长生看一下里面的资料，就高兴地笑问：“你看中这位姑娘了吗？”
顾良柱一听父亲的话，怒气瞬间消尽，转而禁不住好奇地探头过去看文件上的资料。看一眼名字及相片，就坐正身体，微笑道：“哦，这姑娘叫蓝菬薇，是长期承建我们公司工程项目的一家建筑公司的总裁；你要是喜欢，我就去给你提亲”
顾良榘只是笑而不语地坐着。
“嘣……嘭……嘣嘣嘣……”
室内瞬间充斥玻璃爆碎、重物落地的声音；令人惊而生寒……
原来，怒不可遏的顾暻，看到爷爷、父亲、叔叔的态度后，直接扬脚横扫飞踢眼前的一张凳子，凳子猛烈地砸向落地玻璃，致其顷刻之间爆烈碎落。
顾长生看着那爆碎的玻璃，不气反而笑了，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其他两人却笑不出来，而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顾暻。
“她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顾暻突然开口，很冰冷地问。
“是的”顾长生平静地回答。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喜欢，其他一切都可以不计较”顾长生看着顾暻笑道。
“你们是不是打算将顾家的黑暗伸向社会的每个角落？”
顾暻很阴冷地看着顾长生，极其冰冷地斥问。
听着顾暻的斥问，顾长生想了一下，很感叹地点头说道：“嗯……这倒是很不错的霸业”
看到儿子如此生气，顾良柱有些于心不忍，就劝止父亲：“爸，你就别说了”，他转头望向顾暻，温和地说：“那姑娘，有些非比寻常之处，你若不希望她被牵扯进来，就只暗取她的卵细胞，如何？再不行，你自己另选一位觉得合适姑娘，成婚，再或者你去冷储精子，代孕，如何？”
听着父亲的话，顾暻真的心寒到了极致，他感觉自己连个人都不是，或者早已失去生而为人的资格。他生于黑暗，也注定永远属于黑暗，他都认了。可是眼前这些人，或者早已不能称之为人的黑影，还企图让他变成像他们一样，成为黑暗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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