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金天霓:离鸟
“啊！”金天霓一声惊叫，从梦中惊醒。
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她在昏暗中瞪大了眼睛，喘息一阵，稍平静下来。她坐起来，曲腿蜷缩起身体，双手环抱住自己。
她梦见她还在上都城时她慈蔼的父皇和娴静的母后，梦见倒在血泊里无头的王叔，她正想找煜儿，却见到浑身是血的煜儿立在她身前，绝望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感到腹部一阵刺痛，下意识地用手摸自己的肚子，并没有什么异样。
璆鸣掌灯进来，快步到榻前，伸手抚她的头和脊背，叹气道：“唉，老是这样做噩梦……”
“这次不一样……我梦见煜儿他……”金天霓轻声地说。
“他怎么了？”璆鸣问，又马上说，“梦是假的，我的公主。许是要回上都了，你心思重。”
“可是……”金天霓叹息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了，璆鸣，你说得对，梦是假的。”
“天还不亮，又要起来了吧？”
“嗯。”金天霓起了身，璆鸣点起灯台烛火，侍她梳洗更衣，尔后她坐到案前，拾起书来看，却只是发呆。
直到窗外天透亮时，传来嘈杂呜呀的鸟鸣。
“璆鸣，今天外面怎么这样吵？”
璆鸣熄了灯火，说：“刚去看了，天边飞来好多鸟。”
正说着，殿外嘈杂的鸟鸣愈加响乱，宫人在四下呼喊，惊得金天霓和璆鸣跑出去到檐廊上看。
鸟，无数的黑鸟。它们从天边飞来，落到地上、树上，还有金色琉璃瓦上，密密麻麻，躁动不安。金天霓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仔细看这些鸟全身乌黑，尾羽高翘，绿色的眼珠圆瞪，黑色如尖刺的长嘴不断张开发出沙哑凄厉的呜呀乱叫，它们身下竟有三条细足。宫人们正叫喊着四处驱赶，可赶到哪里，那处的鸟只是扑腾翅膀飞起来，盘旋在半空中竭力鸣叫，尔后又飞落下来。而远处天边，仍有无数的鸟几乎像潮水一样朝这里飞来。
“是离鸟！”璆鸣呼了声。
离鸟？金天霓没有见过，但古书上说，见到离鸟预兆家国分崩，灾祸纷争。
惊诧间，鸟已落满地上树上，还有琉璃宫的殿顶上，叫声响彻琉璃宫。
南宫璟琰捂着头先从外面冲了进来，惊起一片鸟群。
“你们没事吧？”他狼藉地冲到红色檐廊处金天霓她们面前，束起的发髻已然蓬乱，头上和青衫上落了许多肮脏的鸟粪，模样可笑。可金天霓她们都笑不出来，只是不禁掩鼻。
“你倒总是这样及时。”璆鸣说了他一句。
“我听说了，怕你们有事，就立刻赶来了！这是离鸟啊！整个宫里都是，怎么会这么多，看来真是要灾祸不断了！”璟琰冲着廊外焦急地自言自语。
不久金甲的侍卫军成队整装而来，他们手提大弓，背着箭囊，腾腾地跑来，身后又跟着许多持着长杆的宫人。
“拜见长公主！太王太妃令，这些鸟是不祥物，全部射杀，请长公主回避！”为首的侍卫队长跑过来半跪下喊道。
“你们做你们的吧，我没事。”金天霓回他。
侍卫队长便站起来，冲带来的人高喊：“赶鸟，拉弓！”
宫人们便立即挥动长杆驱赶离鸟，凄厉沙哑的叫声更加猖獗，宫内其它各处的鸟群也都纷纷飞到空中，竟然黑漆漆地遮天蔽日，天色都昏暗无光，它们不愿飞离，不断盘旋，鸣叫声直冲云霄。
一支支羽箭飞射向鸟群，片刻间漫天的鸟和羽箭交汇，离鸟直至被箭镞射穿，才停止鸣叫，从空中跌落下来。一时目及处落下的离鸟像黑色粗大的雨点纷纷掉下，散落的羽毛在空中飘荡，眼前满地被箭射穿或死了或仍在挣扎的鸟，鲜血沾满地面，腥臭味无形弥漫。
金天霓觉得恐惧又作呕，扭头不再看，退回了殿内。
没有一只离鸟逃离，侍卫军射杀了三日方绝，粗点械材，耗箭十万余。
五日后，是金天霓离开苍梧朝凰，回帝俊上都的日子。
南宫鸣给太王太妃信，要金天霓回去，太王太妃同意了，这也合她自己的意愿，因为她要和煜儿在一起。倒是南宫璟琰也被他养父一同召去上都，看起来最高兴。
太王太妃执着苍梧幼王的手和金天霓的手，一直送到城外。
直到他们下了马车最后告别，蹒跚的太王太妃仍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叮嘱，以手帛抚面。“霓儿啊，你母亲璟瑶回不来了，我无比思念她，如今你也要走了，我不留你自有我的苦衷，外祖母无能，可你一定要小心保重……”
金天霓也哭泣着用手帛擦拭太王太妃脸上的泪水，“太王太妃你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再忧劳，霓儿一定回来看你……”
两人依依不舍但终要分别，太王太妃执意让金天霓先上马车，南宫璟琰和男装的璆鸣驾马，牵着太王太妃送她的枣红小马行在车前。侍卫队护送的马车渐渐驶离朝凰城，金天霓将头探出马车，泪眼婆娑地回望，太王太妃携着她的小孙子站在原地一直久久凝望不曾离去，正如一个普通的送走将要久别的至亲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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