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南宫鸣:鏖战
“不可!”南宫鸣沉下脸放下手中的杯盏,拒绝了刚从昆吾归来的羽夙翾飞的提议,“此事以后不要再提!”
“为什么?”羽夙翾飞显然对他突然的转变感到诧异,半露的丰满酥胸轻轻起伏,停下要斟酒的手,笑容僵在了艳丽的脸上。
“我只叫你让蛮子退兵。”南宫鸣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做到了。又谈什么和亲?”
“退兵只是一时,他们是不会满足的凶蛮的野兽,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反悔又扑杀回来。难道南宫大人能够在銮河剿杀叛贼长风氏的同时,还能在西边孽骨之壑的口子上抵住狼群?”羽夙翾飞牵起嘴角,笑含讥讽。
“所以你就要献一个还没有成年的雏女,你同父母的姐姐——羽夙璟瑶的女儿,去狼窝里供给狼王蹂躏,以此替我抵住它们?”南宫鸣心里升起烦躁,他想到那个好不容易救活的金天煜,他们不只是璟瑶的儿女,但他绝口不提。
羽夙翾飞滞了一滞,随后展颜笑了,“你是在提醒我太残忍无情吗?我没有听错吧,南宫大人?你叫我在这狠绝的九地立身,却怪我学得太彻底?”
“你该给你姐姐留些情面。”南宫鸣辩解道,伴随着心中一阵疼痛。
“情面?”羽夙翾飞冷笑,“情面就能叫羽夙璟瑶不死吗?能叫羽夙氏昌盛吗?送这女孩去蛮芜之地不是要她去被蹂躏,是做王妃,她会有她的使命,正如当初羽夙璟瑶嫁到帝俊,正如我奔走在此,不管她另一半的血脉高低贵贱,但至少她身上留着羽夙王族的血,她生下来就是要承担磨难,而至于她能否活下来完成使命,全凭她自己。我的姐姐不行,也没人能为她保证。”
“没有必要这样做。我再说一遍,此事不要再提。”南宫鸣收回目光,兀自烦闷地斟酒饮尽,因羽夙翾飞劝退蛮军而生的些许愉悦已荡然无存。
“噢,”羽夙翾飞却仍不依不饶,恍然的样子道,“原来始终是旧情难忘,舍不得啊。妹妹拿来当她的替身用,消灭抢走她的人,杀到她被抢走的地方,可抢不回她,便连她的儿子也舍不得废,她的女儿舍不得送,南宫鸣,为了她,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可惜,他们身上虽然流着你那心爱之人的血,可另一半却是别的男人的,和你毫无关系。”
南宫鸣压住怒火,沉默不语。
“不,”羽夙翾飞眼神警觉,“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另外的东西。她长得确实像羽夙璟瑶,几乎一模一样,你看到她就会想起她的母亲。痴情狠绝的南宫大人,是你想占有她对吗,正如占有我一样?是啊,对你而言,没什么不可以,只要能宽慰你自己。”
羽夙翾飞的话音未落,南宫鸣再抑不住怒火,猛然俯身将案上的杯盏碗碟一把刮到地上,”愚蠢!“他的吼叫伴随着器皿剧烈的碰撞破碎声,他站直身躯,冷厉得盯着羽夙翾飞。
羽夙翾飞只是坐着,仰脖同样倔强地盯着他。
南宫鸣咬牙对她说道:“这是最后一遍,不要再提此事。从此也不要再这样和我说话。你听我,做到了我要你做的,我自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但如若你执意不听,那你便一分一毫都没有。”他抽搐了下脸颊,“甚至会被我放光你身上所谓王族的血。”
数日后,南宫鸣亲率苍梧控鹤军十万精锐,离开上都,水陆并进,杀赴东南,决战长风。
长风氏的水军在东海打造,九地最盛。但他尚要在水上与之一搏。他早已收缴了无数舟船,日夜训练水军,而今顺苍水而下。长风氏的舰船必从銮河而上,他们将在銮河与苍水河口遭遇,在那里的水域恶战。
黥敛允诺他将向他供上奇兵,但他不喜欢这个圆滑阴险之人,也并不把他的话当真。他没有把握能赢。一旦水上战败,他便丢掉銮河流域,长风氏庞大的舰队无法一直沿苍水而上,他们终得登陆,一旦到陆地上,他便有足够的优势,他退可避守銮河以北的要塞泽城,进则用金甲骑军杀翻那些海民。这一场仗他筹划已久,九地英主终要决出,旧主也罢,蛮夷也好,终要涤荡干净。
他从陆上一路进发到苍水下游,銮河口岸。
他一身金甲在岸边山丘上立马远眺,重装的南宫青云在他一侧,面容和善不变的黑衣黥敛在他另一侧。
眼前的苍水在此处汇入銮河,銮河的河面辽阔无边,黄色浑浊的河水激流翻涌。
他已命人在相对收紧的河口设下水栅,两岸营寨扼住要害。水栅之后,近千舟船密布,分队以待。
但当数十艘扶桑的拥有数层甲板,桅杆高达数十丈的舰船出现在河面上并迅速驰近的时候,苍梧的金甲军连同南宫鸣仍不禁错愕。
那些舰船相比苍梧的舟船简直是庞然大物,它们两侧密密麻麻的浆橹迅速划一激荡着水花,犹如水上移动的城堡,不消多时就压到了河口。
扶桑的舰队并未急于进攻。他们在河上重新集结布阵,显然是由老道的将领指挥。
两军对阵,天水之间却静如无它只有流涛。这样的沉寂和重压下,南宫鸣知道苍梧军士的神经正越绷越紧。
“火筏。”南宫鸣下令。山丘上的号旗迅速变换,河口上的水栅处一时放出许多燃起大火的大舟木筏,几乎盖满河面,顺着水流漂向扶桑的舰队。河上烈火腾腾,浓烟滚滚,河面映成了赤色。
当沉寂几乎要绷断神经,激昂的号角终于在天水间响彻,扶桑舰船的顶层上号旗也急剧变换起来,他们发起了进攻。
舰船没有躲避水上的烈火,而是聚拢起来像山一样直接撞击过来。
燃火的舟伐完全阻挡不住,滚滚黑烟中舰船纷纷突击而出,趋向水栅。
“火石!”南宫鸣道。
水栅与河口两岸,密集硕大的投石器向空中射出无数的火球,金甲的射手们一波波满弓放出燃火的羽箭,箭与火球划出高高的弧线,如雨般纷纷砸向河中的舰船,或落尽水里,或集中舰船甲板。
扶桑舰队号旗复杂地变换,已然向两岸分散,可以看到他们的甲板上一阵混乱,有火石洞穿了甲板,有人被砸死或射中着火,跳入河里,也有高耸桅杆上的帆布着起了火。
但混乱并未持续多久,他们的甲板上指挥的将领持着刀奔跑叫喊,银甲的军士们迅速变得有序,有人持盾牌挡住火箭,有人灭火或拖走伤员尸体,更多的整齐列备到甲板边缘,虽然许多人看起来形态奇怪,但场面十分利落。
趋近两岸的舰船开始反击。从各层甲板上发出如雨的羽箭,密集的更为巨大的火石划出一道道炙烈的弧线,冒着浓烟飞到空中与对面扑来的撞击交汇,随后砸向岸边列阵的苍梧军,在军士们中间炸裂。
惨叫声此起彼伏,扶桑舰船数波回击,两岸的攻击就被压制住,岸上开始有人往回奔逃,但被身后飞驰而来的羽箭射穿在地,也有人被火石砸中当即碎骨毙命,或者被炸裂的火油引燃全身,变成火人在岸上惨叫奔逃、翻滚。更多的人只是弃阵逃窜,他们从开始就被震慑了。
为首的两艘舰船已冲到河口水栅前,随后一举撞开水栅,冲杀向苍梧军的舟船。
舟船分队涌上将扶桑舰船围拢起来。扶桑的舰船虽然庞大但行动不便,而他们的舟船数量众多,轻便灵活,利于冲杀,靠近后以箭矢齐射,军士乘势登船厮杀。
然而扶桑的舰船上号角声不绝,在统一的指挥下犹如一体,他们再次聚拢起来,前后呼应,近岸的攻岸上,临水的应战水上舟船,并凭舰船庞大的优势毫无避讳,横冲直撞,很快苍梧的众多舟船或所载军士被射杀殆尽,或整船被撞倾覆,河上一时惨叫不断,死伤无数,尸体伤员浮满河面。
南宫鸣脸色难看,他没料到这场水战败得如此彻底。他转头看身旁静默的黥敛,他的脸上竟仍挂着令人讨厌的笑意。
“你不是说你有奇兵?”他挑眉问。
黥敛回头,脸上牵出笑容,浮起横肉,“尚未准备好,还需些时日,我看我军还是避一避,避一避吧。”
南宫鸣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河上的舟船已然开始退散,两岸的金甲军也已后撤,留出到岸边的箭矢射程,他们放弃了河口的流域,但叫他们只能在水上作威,到了岸上,便被严阵以待的苍梧压制。
但他们似乎并不满足。
舰船开始纷纷靠岸,很快,从甲板上涌出一队队银甲的军士,他们顶着羽箭在岸上迅速地列队。
只见他们十人一队五人一列,有人高举盾牌挡住飞箭,盾后有人持长枪,有人持刀刃,他们在岸上集结成阵。
“不想死在这的,给我杀!”南宫鸣见到阵首有一员银铠白缨、白色披风的将领极力高吼着,身先士卒率队奔涌而来。“杀!”更多的一队队开始整齐划一地冲杀。
这个将领身型高大却面带青痣,跛脚却行动敏捷,他认出了这个人,先前正是此人做饵诱他中计,当日这人溃不成军做足了戏,现在果然勇猛非凡,他知道正是这人杀人如麻,一把火烧了上都皇宫,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混世的魔头一般。
身旁的南宫青云已然冲下山丘率军抵敌,但这一次哪怕在陆上的金甲军还是措手不及。
扶桑的队阵精巧无比。他们虽兵力不多,但短兵相接下,他们每队自成一体,配合娴熟,持盾的阻隔兵刃,持枪的出奇不意频频钩刺靠近的对手,再由手持刀刃的劈斩毙命。再细看过去,这队里的许多人竟都身体残缺,但这样的组合让他们互补短缺,加上个个勇猛精进,俨然成为一个善战的巨人!
长风氏果然枭雄辈出。“给我杀!给我杀!”长风缺的吼声不断入耳。
苍梧军颓势已现。
“鸣金,退二十里!”南宫鸣阴着脸,咬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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