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黎家
除了这个新生的事情，目前要忙的就真是没多少了。暑假就是学生好好玩乐的时间，我们便开始规划接下来的生活。
前几天，宫舒萳曾私下与我说要回家一趟。
小萳所说的回家，是回她那个迢迢千里之外的家。阙宫。
她家坐落雪山之上，积雪常年不化，即便是夏天还是很冷。
我们一致决定等八月最热的时候再回去。除却上面那个原因，最重要的是，我们此行有个不小的事情要办，而在这之前，我得见我爸一面，顺便看看弟弟。
黎千慕对这个决定很是不喜，他对父亲没有任何好的印象，自然也没有好感。
我与他是双生子，从小，他便被送到家族的分支中，由一个无名无势的亲戚养育。
一个富家子寄人篱下势必要经历更大的苦处。以为是亲如父母的人，不过是畏惧自己家世权势的唯诺之人；以为是亲生手足的兄弟，不过是趋炎附势，从小便刻意接近他的棋子；以为是可以真心相待的朋友，却明面上与他玩乐，暗地里嘲笑他被抛弃，嘲笑他虚假。
直到我见到他为止，一直都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中。
当然，不是我拯救了他。
京修看出他不凡的能力，将他带来十二殿。那时十二殿还只有我，又是双生的兄妹，他便慢慢走出童年带来的阴影。只是父母始终都是他心上一处不可触碰的暗刺。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只顾及他的个人情绪。我试图安慰他：“哥，这也是例行公事。我总会向着你的。”
他坐在他的房间的课桌前，歪着头笑：“我没说我不去，你小题大做了。”
他心里不好受，也不表现出来，我是知道的。我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的心思我怎么不知道，可这也是没有办法，你要是难过，大不了回来请你一顿好吃的，全当散散心解解闷。”
“我也顶多有些不自然而已，你这么说，我恭敬不如从命。”他面色如常，哈哈笑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心事，有些人喜欢发泄出来，有些人则避而不谈。但无论如何，我知道了，就是要暗暗支持他们的。
回家的日子定在七月十五号，虽然是阳历，但听起来也凑个团圆的兆头。
黎家的本家就在中京城的郊外，只要坐车一两个小时就能到，不是很费劲。
我自十岁开始就搬离本家，住在十二殿了。每年回去两次已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其实说是看我爸，最主要的还是看我弟弟。
我母亲似乎在与父亲成婚的时候就知道，我和我哥都会是异能者，她还在怀我们就为父亲选了一位小妾，也就是我的二娘。在现在这个时代，小妾俗称二奶、小三，从古至今就令正室恨不得掐死的侧室，如今就更让人不耻唾骂。
这也就无比的匪夷所思了，因为我母亲硬是百般要求我父亲娶了这个侧室。
我五岁时，母亲生弟弟难产而去。弟弟友然是个腼腆又不爱说话的孩子，比起二娘生下的几个孩子，实在是当不了黎家家主的位置。他年纪幼小，却好似知道什么一样，生来就对二娘不是很喜欢，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不甚亲近。
这样看来，我母亲应该也不是什么一般的人物了，若是没有她主张父亲娶二娘，可能我黎家连一个继承家主的人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她和二娘说过什么，在她去世后，二娘对我们也是没有半分亏待，除了被送走的黎千慕，剩下的几个孩子一视同仁。
也不是说有多好，反正，人也不错就是了，家里还是要和和睦睦的。
一下车子，黎千慕就一溜烟不见人影了。管家东叔夫妇不知哪里听来的风声，竟然已经在门口接我了。
“小姐回来也不打声招呼，老爷早就准备好了车子要去接你和大公子呢，结果你们自己先回来了。”东婶拉着我的手，亲切地絮絮叨叨。
东叔十来岁的时候就在黎家了，单单是做管家都有二十多年了。听说他俩的婚事还是我母亲给做的主，东婶常常喜欢给我讲以前的事情，也总说得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们夫妇对我都是很好的了。
“这不是想着给我爸个惊喜嘛，告诉他了就不惊不喜了。”告诉我爸了黎千慕可不得炸毛，被高级小轿车接进院子，万众瞩目地回家反而让他内心各种小九九。我笑着说：“一进院子就不见我哥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唉，大公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东婶神色一暗，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从小就不在跟前长大，受了好多苦了。”
她每年都要这么神伤一次，东叔也是知道的，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想这么多了，你还不如去看看你儿子，说小姐公子回来了。”
“哎呀，对对对，”东婶似乎才想起来她的儿子东溪，又笑起来，和我说，“你和小溪也好久没见了，一会儿好好叙叙。婶去叫他。”
“好嘞。”我笑着看她跑去别院。
东叔领我去见我爸，一路走来，黎家的景物映在眼中，依旧是七年前的模样。每年每年都没曾变过，自我离开那时，就停滞了时光一般，令人怀念又感慨。
东叔走在我身前半米的地方，给我讲这半年来家里的事情，也无非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大少爷已经可以帮老爷处理家里的大小事务了，二少爷的朋友来家里做客，还是个大帅哥，黎妍的金鱼又怎么死了，友然最近似乎交了什么新朋友，小小姐的英语考了二十分惹得夫人生气……等等等等。
我耐心地听着，不时还会跟着笑说几句，只是这样的生活离我已经很远很远了。我每年回来都会听一些，小时候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越来越像别人家的事情。也许有一天，我会完全变得和他们没有关系，不过这也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黎家大院进来，先是一块倒“福”的巨大石壁，将内外隔开，走过石壁就算是进入家里了。前院的凉亭还是没有变，只是旁边鱼池里的小红鱼都肥大了不少。穿过院子的红漆门，两边的回廊滚着热浪，就连阴凉处也不放过，热得不行。庭院里的垂丝海棠已经过了花期，叶子倒是满树，刺眼的光照下显得油绿生机。东叔看着这些海棠叶子，笑得有些落寞：“夫人生前最爱这棵海棠树，硬要种在这里，为此还和老夫人吵过一次。小姐若是三四月回来，还能看见花的。”
“好看吗？海棠花。”我三步并两步走过庭院，踏上台阶，转身看着那棵有些年头的海棠树，笑着问。
东叔没想到我突然加快步伐，他还站在台阶下的阳光里，微微仰头看我，目光却穿过我像是在看别的什么。半晌，他轻轻一叹，点点头：“很好看，粉色的，很好看。没有比海棠更美的花了。”
我咧嘴一笑：“麻烦东叔和我爸说一下，我就不去后院了，在前院等着就行。”正说着，余光扫过，竟有几人站在侧边的拱门处，我一愣。
东叔毫无所觉地点点头，声音有些怀念的意味，对我说：“小姐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像夫人了。”
这种情况是不是就有些尴尬，直觉告诉我，拱门那里的人一定是我爸。我爸带着他的二老婆，一来就看到家里的管家和好久不见的女儿说他的大老婆，就算他不尴尬，他的二老婆也心里不是滋味儿啊。
我轻咳一声，扬声笑道：“爸，怎么不过来？”
东叔表情一滞，默默退到一侧。
我爸，黎家家主，一身白色运动简装，板寸头，一点点胡子，真不像一个四五十的中年男人，把自己打扮的像个年轻小伙子。他身后跟着的女人正是他的二老婆，年过四十，就是人老珠黄，可到底有些大家夫人的派头，站在那里也是个稳重贵气的模样了。
黎清和黎澄跟在后面，他们兄弟俩长得七分像，性格却大相径庭。哥哥黎清，大少爷，和我同岁，已初具大孩子的成熟之气了；弟弟黎澄小我两岁，性格温和，是个乖巧听话的少年。他拉着的小姑娘穿着红裙子，个子只有他一半高，是小小姐黎媛儿，而比我小一岁的黎妍皱着眉一脸不情愿地走在最后。
当然，我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阵势，早知道了，我不得赶紧和黎千慕这个狡猾的大狐狸一起躲起来。我嘴角都抽了抽，还是扯了个笑：“怎么？大家都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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