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营帐中只剩下九荔一人。
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
将脑袋埋进胳膊里，冰凉的护臂贴在脸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硌痛了双颊，一行清泪顺着缝隙，**了盔甲里穿着的里衫。
……
梦姑提着食盒，挑开门帘，刚想喊出声来。
却看见偌大的营帐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伏在桌案上，肩背一上一下耸动着，寂静的夜里，呜咽声清晰而凄楚。
将食盒轻轻放在门前，梦姑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
……
自从前日与屠将军谈话之后，她似乎一蹶不振起来。
除了日常照顾楚晏萧之外，要么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练习轻功与刀法，要么就独自在一旁发呆，话也少了许多。
已经是第三日了，马上就要再次启程。
两个随行宫女撩开营帐的门帘，抬进一面铜镜供九荔洗漱。
又端来了清水和牙粉，朝她行礼道：“请主上洗漱更衣。”
九荔爬在床上闷声道：“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是。”两人应着，恭敬的退出门外。
懒懒的坐起身来，赤足踏上地面，冰凉的触感驱散了睡意。
径直走到铜镜面前，随意的掬起两捧水洗了脸，用又苦又咸的牙粉漱过口，一头长发用一根红色发带简单的束起。
回过脸去，手旁的衣架上整齐的搭着一身朱红的衣裳。
她一把拽下来，囫囵的就往身上套。
为了行军的方便，她特意嘱咐宫女准备一些简单易穿的衣服，宽袖改为窄袖，裙装也全都换成裤装，虽然样式类似男子的着装，但朱红的颜色和细节处精致的设计却透出柔和来。
扣上护臂，又想了想，拿起一条头带绑在额上。
铜镜中的人，身形稍显柔弱，一双红色的瞳仁流转，额间不留碎发，白皙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既有英气而又美艳。
将红月揣在腰际，伸手挑开帐帘，走了出去。
梦姑在就在外面等候多时，见她出来，迎上前道：“大姐头，楚公子已经安置在马车中歇着了，咱们再走三十里地就到了栾渊国的领土。”
九荔抬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日光，问道：“前面有城镇？”
“是的。”梦姑顿了顿：“还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大队的将士人马还是要在郊外安营扎寨，若您住不惯营帐，倒是可以带几个侍卫去城……”
“不用了。”
她淡淡拒绝，转身登上马车。
梦姑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
军队再次上路，马车在微微的颠簸里行进。
小桌上的点心换了好几种花样，她却连一点胃口都没有。
楚晏萧侧卧在小榻上，阖着眼睛，仍然安静的睡着。
如果书上记载没有出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他昏睡的最后一日。
最迟明日，最快今晚，就会醒来。
九荔愣愣的望着他出神。
楚晏萧的睡颜极美，头侧靠在一只软枕上，脸色是近乎透明的白，发丝有些凌乱的贴在颊侧，一双眼尾略略上翘的桃花眼紧紧闭着。
这样的面容，与楚晏风有几分相似，可神态，却……
却似扶修。
她忍不去伸出手去碰他的脸，指尖滑过眼睛时，睫毛忽然翕动了几下。
九荔赶紧将手收回，目光从他脸上挪开，迅速靠回软垫上，拿起桌上的刀谱，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起来。
时不时的瞟一样楚晏萧，他还是保持着同样的睡姿，微蜷着身子，神色清淡。
大概是自己眼花了吧，她暗想。
收回神，又开始认真的研究起刀法，有一下没一下的空手比划起来。
……
天色又一次渐渐暗下来，小桌上点起两盏蜡烛，映的整个车厢昏昏黄黄的。
九荔依旧捧着刀谱，影子映在暗紫色的车厢上，随着颠簸的车身晃动。
马车缓缓停下，梦姑挑开车帘，钻了进来。
九荔听见动静，也没抬头，静静翻腾着手中的书页。
梦姑将饭菜放在小桌上：“大姐头，前方就是城镇了，队伍不能再往前走了，屠将军已经命将士们在此处扎营，您看看这些饭菜合不合胃口，不行的话……”
“先放在那里吧，我不饿。”
她说着，将手中刀谱随意一丢，打开小窗，目光朝外面看去——
林子中一片幽幽的黑色，队伍分散开，一星一点亮起黄澄澄的火苗，士兵们开始三三两两的生火做饭，偶有几声的交流，显得整片树林更加荒凉与凄清。
再将头探出去一些，远处迷迷糊糊有一些明晃晃的灯影。
于是，收回身来，问道：“梦姑，你说的那座城池……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大概有三四里路。”
梦姑回道。
随即又将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一层一层拿出笼屉，将几碟小菜和清粥摆开来：“中午没吃吃，这晚上也不吃，饿坏了身体怎么办？大姐头……多少吃一些，算梦姑求你了。”
“好啦好啦，你先下去吧，这些放这里就好，饿的时候我自然会吃。”
知道梦姑一片好心，她只得这样说。
梦姑仍不放心，又叮嘱道：“别放太久了，若是凉了会伤脾胃的。”
“安啦安啦。”
九荔腾身，从歪着的小榻上站起：“你有这闲工夫跟我磨叽，不如先去给屠将军送些饭菜。”
“大姐头，你……”
垂下眼嗔怪着，梦姑脸上飞起两片红云。
九荔看她这个样子，忙推搡她道：“你快去，快去………”
“那……梦姑先下去了……”
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说完，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眼见梦姑离开，九荔长吁了一口气，坐回小榻上。
自从知道行军这一路要经过闲病山庄，她的心情就像跌进了谷底。
心绪一直不肯安宁，明明努力克制，不去回忆过去，但却一直说服不了自己。不想将这种糟糕的情绪转嫁给别人，只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躲着藏着不愿见人。
对梦姑是，对屠将军也是。
她只想将自己囚禁在高墙之内，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有可以喘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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