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湖郎中
自夜宴之后,来往于府上的宫中御医络绎不绝,然则皆是得了皇上的令而非走不可的过场。
这脸在烫伤之时父亲便寻遍了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遑论已过去这么多年。
月余过去,太医院的众人已来了个遍,脸上的印子却半点没好。倒是这荆三小姐奇丑无比的传闻,在临怀城上空飘飘荡荡这么多年,总算坐实了。
府中的岁月与往常无益,只多了许多的官家公子上门求亲,求的,自然是那出落得美丽大方又温婉的荆二小姐琉玉。然琉玉和她娘亲住的菀苑与我和娘亲住的琴苑离得较远,那求亲的热闹半点也传不到我这里来。
然众多门当户对的官家看上了琉玉,琉玉心里却有着别的心思。虽平日里也三不五时地到我屋里来要同我说说话,但往常说的大抵不过又学了首新诗,或编了支新舞。偶尔也对府上的琐事抱怨几句。如今却总能三拐五拐地说到中秋夜宴那晚,从伍雀桃如何可恶入题,说到为我捡面巾的那位皇子如何沉敛周全,气质如兰。
琉玉从小被知婉夫人严厉教养,从衣食住行到所说所学都不能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读的皆是四书五经,女德女戒。我却是闲书看得最多,西施范蠡的私情、妲己惑主这些野史倒背如流,对男女之情,可说小有研究。
我对琉玉说:“你这是动了春心,春心向来是世间最要命的毒药,你可得当心了。”
琉玉一面羞着脸作势拍我几下,一面又接着自个儿的说:“听说那人是二皇子秦楚陌。你可知,二皇子是出了名的才华横溢呢?”
我笑着说:“那二皇子有没有才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啊,心自夜宴之后就没从皇宫飞出来过呢~”
“跟你说事呢!”琉玉作势又拍了我几下。
“三小姐。”
“进来吧。”
小叶端了一盆水进来,看起来很是开心。她兀自将水盆放到架子上,“老爷命奴婢给你打盆水过来,让你梳洗好了去前厅见客呢。”
闻言我与琉玉皆是一惊,“让我见客?可说了见谁?”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只叫你快着点儿。”
照理说最近来的客人,若是太医都会直接请到我苑里来,若是求亲的都是去菀苑的议事厅,如今却是让我去前厅见客,真是头一遭。
“既唤你去了,你就快些点。”琉玉半拉着我起身,我转而握住她的手,“琉玉,不知为何,我心跳得厉害。”
小叶拿来我的外袍,琉玉拿起放在桌上的面巾帮我系上,说:“不碍事,我陪着你过去瞧瞧。”
还未进前厅,便见父亲神色严峻地坐在上堂,下堂坐着一位身着暗青色长袍的男子,看背影年岁不大。
“父亲。”我与琉玉走到正堂中央,微微向父亲施礼。
他点了点头,说到:“你们两个,快见过这位曹旬曹公子。”
闻言,我俩转身面向下堂的男子,微微颔首低身:“见过曹公子。”
“想必,这位便是荆三小姐琉月吧。”
未想到他无其他二话,径直问起我。我抬头,便见他眼中含笑正直直看着我。
霎时间脸上有一丝灼热,我忙低下头,“小女正是琉月,公子见笑了。”
“琉月,将你的面巾摘下来给曹公子看看。”父亲坐在上堂说到,语气不容抗拒。
我心下一凉,迟迟未动手。以往虽未带面巾,但府上的人皆是看惯了的便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夜宴之后,府上许多外人走动,这面巾我便几乎没摘下来过。如今父亲却让我对着一个外人摘下面巾,我很是忐忑。
见我迟迟未动,琉玉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心下一横,闭着眼将面巾摘了下来。
“看三小姐这印记,应当是五岁时打翻了热汤烫伤的吧。”
我有些许惊讶,还未开口,便听到琉玉不可置信地说:“没错!正是月儿五岁时烫伤的!公子竟连烫伤的年岁都诊得出!”
原来是位郎中,我心下的忐忑顿时少了七八分,只望着他的眼睛,期盼能听到让人称心的话。
“我走过许多地方,治好了许多烫伤烧伤的病人,但像三小姐这样严重的,还确实未遇到过。”
果然啊,我身子一沉,连一个客套的笑也扯不出来了。
“不过,在下虽不敢保证能完全治好三小姐的脸,但让这印记消失个七八成应该不成问题。”
他前后话语里带来的大起大落我尚不能完全反应,只呆呆地盯着他,生怕他又会说出什么变化来,恍惚间被琉玉拉着左摇右晃,“琉月,你听到了吗!可以好七八成呢!”
此时父亲已从上堂走下来,可以瞧见他虽故作镇定,神情里却也是难掩的激动。
父亲走到曹旬面前,脸上难得的有了些许笑意。
“若是曹公子能将小女的脸治好七成,荆某感激不尽!定当重金酬谢公子。”
曹旬咧着嘴,笑着摇摇手,“我之所以到贵府自荐,便是因为医治疑难杂症是曹某毕生最大的乐趣,只求心安,不问钱财。只不过三小姐这脸医治起来需要许多时日,期间的吃住恐怕是要麻烦荆将军了。”
“当然当然!”
父亲赶忙应下,便吩咐下人:“去将竹舍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竹舍紧靠着我的琴苑,乃我儿时兴起,将琴苑旁的一处荒地种满了竹子,父亲出征许久归来见到,觉得很是有趣雅致,便命人在小竹林间修建了一处小屋,平日里主要供我读书练字用。
我见父亲这样安排,便忙向曹旬解释:“竹舍虽小,却分外清净雅致,倘若曹公子觉着简陋了,也可为你安排一个大点的住处。”
曹旬连连摆手:“不用,我行走江湖时,在树根下靠着睡一夜皆是常有的事,有一间清雅的屋子供我居住,曹某很满意,不必再麻烦了。”
曹旬住进了竹舍,让府上的人将熬药的器物都搬了过去。每日早中晚亲自熬好了药端到我房里。虽说了几次这些事务可以交给下人去做,曹旬却坚持药的用法用量,熬药的火候一分也不能错,必须亲力亲为。对于他的这份认真,我打从心里觉得感激。同时想到这月余以来,他真一两银子也没收,这感激便又多了几分。
若说有什么遗憾,便是这些日子,我并不知晓脸上的印子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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