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我去城西找了很久没找到你说的那家店，便用法力赶去临县的集市上去买，回来后看到你不在那我还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后来听人说你慌慌张张地走来了月老庙，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司末的语气很平静，但他说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在责备汐芜一样。
汐芜没有开口说话，明明就是司末的不对，她为什么要感到内疚呢，就当是他欠她的吧。
“阿芜说她想要离开这里，看来她是不想再和你一起生活了，你应该会支持她所作的决定吧？”
汐芜看不到司末的表情，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就在她刚要松口气的时候，司末开口了：“我去临县买的这家桂花糕很好吃，阿芜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明白司末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桂花糕，那是她原本用来支开他的借口，难道他以为用桂花糕就能收买她了？
“我不要，酒壶子我们快走吧。”汐芜紧紧地抓着酒壶子的衣袖，除了他以外她不知道还能依靠谁。
“好，那我们就离开这里。”
酒壶子把手搭在她的脑袋上，很快汐芜就感受到了脚下有法术发动时才会产生的风痕，那是传送的法阵，在松岭山上酒壶子就是用法阵将她送到极寒之地的。
虽然知道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汐芜还是下意识地往司末所在的位置望去，她想象不出那个人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是觉得很不甘心吗，还是觉得终于甩开她了，不过再怎么想也没有意义，毕竟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酒壶子为她找了一个偏僻的竹林，她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下来。屋子不大，四周也只有她一个人居住，这一点倒是很符合她的心意。
她也说不清自己对司末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现在一想到她当时为了救司末连命都不要了就会觉得自己很傻，也不是没有后悔过。不过目前司末也没有了重新攻打天界的打算，人间也维持着原本的和平，就结果来说是比较好的结局了吧。
和之前唯一不同的就是汐芜看不见这一件事，特别是一个人生活以后各种事情都很不方便。尽管酒壶子偶尔会来看望她，帮她添满水缸里的水，或是和她讲在外面发生的趣事。可是当她又回到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四周都安静得可怕。
尤其是在夜晚的时候。
汐芜虽然看不到，却可以凭借阳光所带来的温度来猜测时辰，而越接近夜晚指尖所感受到的温度就会越凉。那是一种就算身处在盛夏之中也会有谁在盯着你看的恐惧感，因为看不见，所以惨死的冤魂也就随意出现在了想象中的任何地方。
就像有无形的手紧掐着你的喉咙一样，呼喊不出声，也许这种孤独的恐惧感会一直陪伴她到死为止吧。
在空闲的时候林方正也会来看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当然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宁柔。两个人似乎还在继续着逃跑与追逐的生活，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一开始宁柔和她说话还有些顾虑，等一段时间过去后就大肆说起了对林方正的抱怨。
闵国那边据说是废除了圣女继位国师一位的制度，只要是有能力的术士，通过考核后就能成为闵国的国师。尽管有很多官员站出来反对，但都被楚折萧压了下来。
云依因为成为了隐川派的掌门人，所以一直都没有离开南海，不过她倒是给汐芜寄来了信件，说是自己在那边过得很好等等。
不过酒壶子却另外告诉了汐芜一件事，说是隐川派新来的一名青年正在追求云依。汐芜问那个人是不是邵子峰的转世，酒壶子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令汐芜感到意外的是伍汀汀的到来，她本人声称是缠着林方正才知道汐芜住在这里。
“你是一个人来的？”
“对啊，在沙罗国分别以后我就被路师兄带回了凌罡派，后来我想你想得紧，就偷偷溜出来看你，你高兴吗？”伍汀汀说着抓住了汐芜的双手，语气听上去无比的激动。
汐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们才见过几次面，却为了她大老远的从天渺城赶过来。
“话说我在回闵国的时候见到了梅达的相好呢。”
汐芜对这件事有印象，梅达喜欢的那个人好像是叫鲁夫？
“那个人怎么样？”汐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果然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喜欢八卦的。
“在我看来就是一个有点傻傻的船夫，也不知道梅达是看中了他哪一点。”伍汀汀不满地咂嘴，然后往嘴里塞了大把的花生不停地嚼着。
汐芜轻笑出声，她刻意拉长了语调问道：“那汀汀你喜欢怎样的人呢？”
“起码长相要是我师兄那样的，还有只对我一个人温柔，不能对别的女人好，最好是法术也很厉害的人！”
“原来你喜欢许重晟啊？”汐芜在心底偷笑，这两个人倒是挺般配的。
“才不是呢，我怎么可能喜欢我师兄？我想要出来探险他也不让，还整天逼我记那些难得要死的口诀，我最讨厌他了！”
“你说你讨厌谁？”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没想到她们刚刚在谈论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师、师兄，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听路师弟说你又偷跑出来，便追寻着你的气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许重晟的话里有话，最后一句像是在对汐芜说的。
“我来找阿芜玩啊，她一个人待在这竹林里多无聊，不如我也这里住上几天好了！”
“休要胡闹，明天就是泉真道长的开坛之日，每一位凌罡派弟子都要到场。”
“泉真道长老是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到时候我犯困打瞌睡了，又得挨师傅的骂，这个买卖一点都不划算。”
尽管伍汀汀说了那么多，到最后还是被许重晟给拉走了，很快四周又恢复了只有树叶沙沙作响的宁静。
汐芜靠在椅背上坐了一会，忽然她感到有人在接近这里，以为是伍汀汀忘了拿什么东西。
“你这丫头又落下什么东西了？”
“阿芜你猜得真准，怎么知道我给你带丫环来了？”
这是酒壶子的声音，汐芜愣了一下，忙问他带了谁过来。
“这姑娘是我偶然遇到的，她的家人都被土匪残害了，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便想着让她来给你做个伴。”
是人类吗？汐芜从她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只能从感觉来判断这个人的体型和性格。
“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碧月，从小就是个哑巴不能开口说话，所以你要叫她做事情的时候直接吩咐她去做就行了。”
汐芜思考了一下，虽然这是酒壶子带来的人，可是她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你替她另安排去处吧，这竹林里什么都没有，恐怕她住不习惯。”
“我也劝过她，可她就是想要待在这里，要不然你就当是养了一只宠物吧。”还没等汐芜拒绝，酒壶子就逃跑似的离开了。
汐芜苦恼的叹了口气，和陌生人一起生活哪有那么容易。
“虽说你是来给我当丫环的，不过我不喜欢使唤别人，所以你就按着自己的想法行动就可以了。”
没有得到回应也在情理之中，酒壶子说过这个人不能说话，但是她从进门起就没有挪动过脚步，这让汐芜觉得有些奇怪。
也许她还没有从失去家人的悲痛中缓和过来吧，这么想着汐芜坐直身子伸手去摸茶壶。突然碧月冲过来抢着替她倒茶，然后又杵在一旁不出声，有那么一瞬间汐芜还以为自己遇到鬼了。
和碧月生活了大约几个月，汐芜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人在的生活，尽管她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流。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雨，从汐芜醒来的时候起就一直下个不停。汐芜走到窗边，几道雨珠打在她放在窗柩的手背上，风吹过后带有些许的寒意。每当这时，汐芜的心情都会陷入低谷。
“你今年也有十七八岁了吧？”
明知道不会有人答话，汐芜还是接着往下说：“人的寿命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人的青春却是极短的，你与其在这里干耗着，不如去竹林外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又不像我什么都看不见，你还可以看到天空的颜色，还可以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人的样子，你的世界里还能够增添许多的色彩，而我的世界里只有黑暗，就连天空的颜色也记不清楚了，我当然知道天空是蓝色的，可蓝色又是什么颜色呢？你能告诉我吗？”
周围依旧只有雨声，汐芜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这么说。她实在是厌恶了这种平淡的生活，就好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盒子里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她不禁反问自己，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明天又会是怎么样的呢？到了明天她的眼睛就能看得见了吗？到了明天所有的一切就能够变好吗？
“你可以去外面远一点的地方待着吗？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汐芜又等了一会，然后她推开门，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雨水胡乱打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在意，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你要去哪里？”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拽到了怀里。
“你又可以说话了？”
“我就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想要住在这里，你是觉得愧对于我所以想来向我赎罪是吗？算了那些都无所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说服酒壶子带你来这的？”
“我并不是为了赎罪，我只是想要陪在你身边。”
“那你便杀了我吧，把我烧了以后装在骨灰盒里，反而还比现在轻松。”
司末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些，像是害怕她会就这样消失一样，“我想过要把你永远关在夜冥城里，让你日日夜夜都只能对着我一个人笑，我灭了乌族，是想让你只依靠我一个人，我甚至想过干脆挑去你的脚筋，这样一来你就哪也不能去了，可是当这世上真的只剩下你一个人，并且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我真的后悔了，我出生在魔族，学到的从来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如果可以我倒还宁愿回到过去，哪怕你喜欢的是别人，哪怕你从不认识我，只要你开心，我就算只能一直看着你也足够了。”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是不会放你一个人离开的，虽然你点了我的生门别人奈何不了我，不过我想死的话还是可以死的。”
“雨好像暂时还不会停呢。”汐芜靠在司末的身上，双手环绕着他的后背。她其实很想推开眼前的这个人，不过她的身心都已经疲惫了，也就不再计较那么多了。
天空还在不断地朝地面洒落雨滴，云层密集得像是染黑了的棉花。在这一片漆黑的花海外，有一缕光亮从乌云的缺口中照射了出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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