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不死不休
千年之后，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唯一不变的，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的那一份执念。
圣雪之巅，白蓝望着桃山的方向又一次黯然神伤许久。
白染一身白衣站在她身后，轻声叹道：“蓝儿，一千年了，你还是不肯放下吗？”
白蓝轻轻摇摇头：“白染哥，你不懂的，就算在等一千年，我也心甘情愿。”
白染自嘲的笑了笑，他怎么会不懂呢？白蓝等了沈言一千年，他又何尝不是等了她一千年呢？
白染看着白蓝说：“说不定，他早就把你忘了，喝过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说不定他早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了，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还记得。”
白蓝依旧深情的看着桃山，坚定的说：“他不会的，他说过，要陪我看年年岁岁的花开叶落，日出日暮，他还说，会给我一个温暖安宁的天下，我不要天下，可是我在等他给我许给我的一个家。”
白染心头刺痛了一下，你想要的家，我多想给你。可是，你想要的，只有沈言给的吧？
白染不知道沈言到底有什么好，让白蓝这么多年都忘不了，他千年的陪伴，也抵不过他们在一起的三年。
沉默了很久，白染又说道：“若是再见面，他已不记得你，不认识你了呢？”
白蓝笑道：“没关系啊，只要他喜欢我就行了，往事不记得了便罢了吧，只要记得以后就好。”
“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他一定会喜欢你？一个人再好，也不会让每个人都喜欢的。”白染真的不懂白蓝为什么这么自信，虽然她化成人形后的样子的确美得倾国倾城，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万一这世的沈言恰好不喜欢她这样的呢？
白蓝仿佛回想起初见沈言的场景，微微一笑着说：“他怎么会不喜欢我呢？千年前的第一次见面，他便是喜欢我的，千年后，我相信也不会变的。”
顿了顿，又说道：“我不需要所有人喜欢，只要有一个沈言喜欢，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
“可是，你是狐，他是人，人妖殊途。你不在意，不一定他也不在意。”白染提醒到。
白蓝回过头，看着白染，笑着说：“千年前，我只是一只小狐狸，他都愿意拼尽性命护我，千年后，我已成人形，他为什么要在意？”
白染摇摇头：“人心莫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况且，今生的他，已经不是千年前的沈言了。”
白蓝坚定的说：“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始终都是我的沈言，永远的沈言，我相信他。”
白染忍不住说到：“那你的千年修为呢？你天资不凡，加上你这千年来的勤修苦练，千年便已是半仙之身，再过千年，你天生不凡，或许不用千年，若顺利度过天雷劫便可位列仙班，成为狐族上最年轻的仙狐，从此不老不死，不伤不灭，这可是多少人渴望的。”
白蓝复又看着桃山方向，淡淡的说：“或许千年前下山之前，那也是我的梦想，可是遇见沈言之后，我的梦想便只是陪他看细水长流而已了。”
沉默了一下，白蓝又说：“位列仙班，不死不灭又怎样呢？不伤不老又怎样呢？身体有千万年修为，灵魂却一无所有。那么，我宁可不要这是所谓的位列仙班。”
然后，白蓝又转头看着白染说：“白染哥，我这千年来的勤修苦练，从来都不是为了位列仙班，我只是想，等下一次再遇见沈言的时候，可以换我来保护他，可以不用再让他为我付出生命，我希望用自己的能力守住我们的温暖安宁。我不想再等一千年了，不是等不起了，我只是，太想他了。”
白染怎么会不懂，白蓝千年来的心事，他都了然于心，可是，他的心事，他的执念，又该向谁去说，又该怎么挽留？
白染看着白蓝说：“可是你都等了一千年了，他还是没来找你啊？”
白蓝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他可能是不小心喝了孟婆汤，忘了回家的路吧。”
过了一会儿，白蓝忽而一笑，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抬起头坚定的说：“没关系，他忘了回家的路，我便去接他。”
白染一愣，怔怔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蓝微笑着说：“白染哥，我要去人间去找他，我真的太想他了，不想再等一千年了。因为我怕，我怕再等一个又一个千年，还是等不到他。”
“可是族长已经说了，禁止族人私自去人间，特别是你。”白染抱着最后的希望说道。
千年之前，白蓝悄悄下山，一去便是三年，族人都以为她出事了。后来被白染带回来，虽然身上的伤很快痊愈了，但是心上的伤却一直好不了。回来后的白蓝性情大变，百年未开口说一言，若不是白染的悉心照料和陪伴，可怕现在她还是不会开口的吧。未足百岁，几乎毫无修为的她，用嘴活生生咬断三十余个大汉喉咙的事儿，更是不知怎么在整个妖界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妖界都知道，圣雪山巅的蓝眸白狐家族白家，有只暴戾嗜杀的小狐狸，叫白蓝。
她是这一辈蓝眸白狐里最有仙资的，千年之后的成就更是惊呆了族中老人，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又怎么会允许千年前的事再发生一次呢？
白蓝坚定的说：“我要去，谁也拦不了我。”
白染问她：“为了一个沈言，值得吗？若是你为他放弃一切，他却负了你呢？”
白染回答：“值得，为他倾尽所有也值得，就算他负了我，我也甘愿。因为，这都是我欠他的。”
前世，他为她付出一切，那么这一世，她为他倾尽所有又如何？
最好不过余生只有他，最坏不过余生全是回忆。
她不怕魂飞魄散，只怕不能再见他一面。
若有幸在一起，她便陪他细水流长，看尽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若不幸要分离，她便护他一生安宁，还他一世深情，从此再不联系。
白蓝想好，便回头对着白染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认真的对他说：“白染哥，谢谢你这千年来的陪伴，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白蓝，千年的照顾和教诲，我谨记于心，谢谢这千年来你给我的支持和温暖。我们都是亲人，最亲的人，你永远是我最敬爱的兄长，无论我在哪儿，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来。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白蓝说完，深深地看了白染一眼，便化作白狐向山下跑去了。
白染失落的看着白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后，才淡淡的说：“族长，该出来了吧。”
老族长白莫这才不疾不徐的从阵法里出来。
白莫笑道：“看来是老了啊，居然被你发现了。”
白染也笑着说：“若是族长不想让我发现，我也发现不了。”
白莫摇摇头，看着白染到：“我一开始便没用多少灵力，不过是你和蓝丫头都各有心事才没察觉罢了。”
白染愣了一下。
老族长又道：“为何不留下她？”
白染摇摇头：“我知道我留不下，她的心，从来就不在这里。”
老族长摇摇头问：“以你的修为，早该突破现在的境界，达到新高度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停滞不前吗？”
白染没说话，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千年前那腐尸中的一眼，便已注定了一切。
老族长看着白染了然的样子，叹息着说：“沈言是白蓝的劫，白蓝却是你的劫。缘起缘灭，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白染惊讶的问：“沈言是白蓝的劫？”
老族长点点头，又说：“千年前，我以百年修为她窥得此劫，得知她的劫乃是一凡人时，便让她母亲严加看管教诲，不让她离开圣雪山一步，可是没想到，她还是背着所有人偷偷地跑出去了。”
想起她当年回来凄惨绝望的样子，老族长叹了口气道：“果然啊，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怎么也躲不掉。”
白染又问：“所以，您才没阻止她，任她离开？”
老族长点点头，又看着白染，认真的说：“自己的劫，只有自己能渡，旁人都是爱莫能助的，她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只有自己放下，方能真正得道。”
“若是放不下呢？”白染问。
“生生世世，纠缠不清，不死不休。”老族长这样回答完，深深地看了白染一眼，便叹息着离开了。
白染怔怔的念着：“生生世世，纠缠不清，不死不休，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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