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公门 七
“不做也没事,这衣裳又黑又灰,我瞅着实在不好看。”她皱皱眉。
马汉是个粗直汉子,日里打交道的不是同行就是犯人,说话间自然不懂含蓄,此时看她诸多挑剔,不满道:“你又不是什么天仙,还挑的什么衣裳?”
这话语气颇冲,叶诺却不恼,笑吟吟道:“正因为不是天仙,所以才更得留意衣着。难道长得不好看,还愈发把自己往丑里打扮不成。”
王朝、马汉相视无奈,心中皆道:这姑娘怎地事事都有道理!
两人正在为难,抬头见展昭朝这里步来,忙起身让道:“展兄,快过来坐。”
展昭依言而来,看王朝、马汉皆一脸郁郁,叶诺则满不在乎地在吃包子,两相对比,不由让人觉得有几分滑稽。
王朝见展昭眼圈隐隐发青,遂叹道:“昨夜里直闹到三更多,展兄回去也没落下觉吧?”
展昭笑道:“我历来睡得浅,早就习惯了。你呆会儿可是要带叶姑娘去领牌?”
“正是。”王朝颔首,无奈地扫了叶诺一眼,后者已开始吃第五个包子了,“我原说让她跟着梁捕头巡街,梁捕头是出了名的好性子,不会欺负新人,谁知这姑娘就是不肯。”
“你让我先巡三个月街,那我师兄怎么办?我自然不肯!”叶诺抬头没好气道。
展昭闻言微微一怔,他倒是忘了这规矩,想来包大人也未曾考虑到这层。叶诺是一心想为师兄脱罪才勉强入的公门,此刻让她去巡街,想也知道她定会不肯。
“规矩不可废,”展昭缓缓道,装着没看见叶诺正瞪他,然后又道,“不过叶姑娘关心师兄,也是情有可原。不如让她先查此案,待案结后再去巡街,二位以为如何?”
论起官阶,展昭比王朝、马汉高出不少,但几人相识甚早,又同在包拯门下多时,故而大家一直兄弟相称,展昭和他们说话间也甚是柔和。
“如此也好。”王朝见展昭肯打这个圆场,自然再好不过,“既是这样,此案展兄最为熟悉,不如就让她跟着你吧。”顺手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展昭。
展昭倒并不介怀,自昨日看叶诺聪明过人,他心中也对之存了几分好奇,若是她能发现自己未尝发现的破绽,确是件好事。王朝、马汉见展昭点头,顿时松了口气。马汉忙叫了一屉包子,将刚才未吃的都补上。
王朝带了叶诺先去领牌,再到巡捕房转了一圈,不过是认认脸,免得日后有什么误会。不一会儿,两人仍旧回来,叶诺手上多了块小铜牌,随随便便地拿着晃荡,很不当回事。
“姑娘收好!这牌子虽小,但若弄丢了,让别人捡了去冒充捕快,那罪可不小。”马汉看她拿制牌浑不在意,忍不住道。
“哦。”叶诺老老实实依言收入怀中,没顶嘴,倒让马汉有些错愕。
王朝笑道:“方才领她去巡捕房,里面的兄弟直说:包大人莫非是想效仿杨门女将,也弄个开封女巡捕来给咱们衙门增增色。”
闻言,展昭和马汉都笑了。其实这话虽是玩笑,但那些人说时的语气口吻却颇有些瞧不起叶诺的意思在里头。王朝自己心中也对叶诺不以为然,自然不会替她说话,不过是大家笑一阵罢了。
此刻展昭已用完早食,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朝王朝、马汉略一拱手:“两位慢用,小弟有事先行。”又对叶诺道,“我今早正好要去案发官驿一趟,你就随我来吧。”
叶诺点点头,跟着要走,似乎又想起一事,转头认认真真对王朝道:“以后给嫂夫人买胭脂,别买那些二三钱银子的便宜货,味道实在太冲。上好的也越不过二两银子,质地味道都要胜出许多。你又不是拿不出银子,下回可记着别抠门了。”王朝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待他回过神来,叶诺已随展昭走远了。
“嫂夫人用的是何种胭脂,她怎么会知道?难道你身上有味道?”马汉凑过来,在王朝身上一通乱嗅,“我怎么没闻出来?”
“去去去!”王朝忙把他推开,心中直犯嘀咕。
展昭看叶诺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地走着,也不说话,一双眼只在大街两旁的铺子瞄来瞄去,目光中透着股新鲜劲,活脱脱还是个孩子模样。
她倒真是观察入微,王朝衣领上的一小点胭脂膏也没能逃过她的眼睛,想是刚涂了胭脂的夫人为他整理衣物时不小心沾上去的。展昭不由微微一笑,可以想见,方才叶诺的寥寥几句足以让王朝犯上一天的嘀咕。
“叶姑娘,”他忽想起,略住了住脚步,“我们还是先去验过白宝震和那名官役的尸身,再去案发所在吧。”
“尸身!”叶诺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煞白,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那个不是有仵作吗?”
“虽说有仵作,但只怕会有疏漏,此案事关重大,应当再细细验过。”
“展大人说得是……不过……我们还是先去那家官驿瞧瞧,我一般习惯最后再看那个……”
莫非她怕见尸首?展昭心中奇道。
姑娘家见了尸首怯懦原也是常事,只是他本以为叶诺是江湖中人,胆子再怎么说也应该比寻常的姑娘家大些才对。
“可好?”她拿眼偷瞧展昭的神情,试探问道。
“也好。”展昭不欲为难她,便应允了。
官驿距离开封府颇有些路,两人沿着大街走了很长一段,又拐了几个弯,一处挂着“官”字灯笼的黑漆大门这才出现在眼前。
“就是这里。”
叶诺略看看四周,奇道:“京城有几处官驿?此处怎地如此偏僻?”
“此处的官驿最小,所以偏僻。”
“白宝震好歹也是三品大员,上京怎么会住到这么小的官驿里来?”她微皱了眉,“除非……”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两人心中想的却都一样:白宝震偷偷上京,为避人耳目,普通客栈人多嘴杂,难免走漏风声,还不如官驿来得清静。
展昭上前叩门,过了好半日,才有一位瘦瘦小小的老官役过来开门。
“展大人,是您啊。”老人看上去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展昭扫了他一眼,淡道:“这几日除了我,可还有别人来过?”
“就来了些官差把尸首搬走了,除此外再无别人。”
“他是这里的官役?”叶诺探入头来奇道,“不是说你死了吗?”
那老官役与她大眼瞪小眼,直到她掏出小铜牌在他眼前晃悠,方道:“小人没死,死的是宋离。小人那晚酒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
“哦!”叶诺笑嘻嘻道,“酒真是好东西,也亏得你喝多了,要不然只怕你也……”她伸手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架一划,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说罢,也不理呆在当地的官役,自顾自地跨进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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