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焚舟誓 第八部 8
陆拾也知道,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办法安慰他。经历过自责的痛苦,让他明白,安慰和开解的话语,基本都是无用的。只有自己,才能走出来。
丁陌忆眼泪落下。他内心满是自责和悲哀,却一直强忍着,直到这一刻把事情说了一遍,眼泪才终于落了下来。
不一刻,他止住了眼泪,看向陆拾道:“陆兄弟,你连夜赶路,是要回江阳府?”
陆拾点头:“不错,我想起了我需要做的一些事。”
丁陌忆抱拳:“好,如此,我也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我要去找出杀死李惟七前辈的凶手,亲手替他报仇。”
陆拾心内一阵担心。他虽没见过李惟七,但从那生杀器,足可以想像得到这老人的大能。从叶离尘口中他也听说过,李惟七乃是和叶渊停、不动明王等人齐名的前辈高人。能杀死这样的高手,凶手绝对不是易与之辈。在陆拾看来,丁陌忆的武功不过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比自己强也强不了太多,他若去追查此事,怕是危险重重。
陆拾几乎便要脱口而出劝他慎重。但一看丁陌忆的眼睛,他又把话咽回了肚子。
那是如此坚毅的目光,无论何等的危险,何等的艰难,都无法阻止他的坚毅。
陆拾什么都没说,只抱了抱拳:“保重!”
“保重!”
清晨。江阳府。
李家暖房。
冬日肃杀,万物凋零,只有这里,似乎与这世界的规律相反。
繁华如锦,绿草如茵。
他是来问案的。
问笑看楼,赵恒被杀一案。
这就是他,现在自认该做的事情。
整个天下人都在看这个案子,整个神州都在谈论着凶手的身份。
因为这个案子,从江阳城到江都城再到帝都,从小小的捕头到知府再到总督,从普通百姓到江湖豪客再到豪门巨族,无不主动或被动地卷在旋涡里挣扎。
大家义愤填膺,大家仗义执言,大家剑拔弩张,大家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自己的立场。
但其实,似乎没一个人真正关心,没一个人愿意探究,这案子的真相是什么,究竟有何证据,究竟谁才是杀死赵恒的真凶?
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他们都相信,他们看到的就是真相。
他们相信他们看到的!
他们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他们相信他们认为应该是那样的!
真相不是这样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但陆拾要在乎。
陆拾要来探查这案子的真相。
他现在是一个捕快。
脱离那漩涡,脱离那些狂暴的情绪,脱离开那些在风暴中对抗的人们。
那些事情,已经和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关系。
但总需要有人去探究。
探究这个案子。
探究真相。
这是陆拾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我搞不懂那些大人物的勾心斗角,我搞不懂他们对立的正义究竟谁对谁错。
那我就来做最简单的事吧。
来做我能做的事情:查案。
不为什么争权夺利,不为什么天下大势。
不为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不为那些慷慨激昂的鼓动。
也不为那些,他人的正义。
只为一样:
真相。
找到真相,这就是我的正义。
陆拾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花香。他喝道:“李老板在么?查案。”
没有人回应。
陆拾迈步走入暖房。
陆拾以前不知多少次经过这里。这暖房的主人也曾多少次赔着笑,将一份不轻的例规塞到他的手里,有时还会主动多塞一些。
但只有这次,他站在这暖房前,看着这满目姹紫嫣红,突然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那是很奇怪的,让人心头一跳的奇异暧昧。
陆拾心内一惊,急忙闭气。
眼前花草的颜色仿佛越发娇艳起来,各种奇异的颜色慢慢地开始交混,开始旋转,仿佛一只看不到的大手罩在这暖房里,先将这个世界捏成一团,再用手指沾着粉碎而成的颜料肆意涂抹。
这不像毒药,陆拾心知这是某种奇异的密术。
他只是想不透,究竟谁会预料到他会出现在这暖房里,究竟谁在这里埋伏,处心积虑要杀他。
站定脚步,陆拾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他闭上眼睛。
那些肆意的色彩并未被他挡在外面,一切仍是让人眩晕的旋转。
风声乍起。那是锋刃带出的破空之声,直直斩向陆拾的咽喉。
陆拾腰刀出鞘,以腰刀使出剑法,刺向那锋刃之后的虚空。
那袭来的锋刃骤然停住,后退,陆拾不需张开眼睛,只凭听声,飞身追蹑,手中长刀使出青衣剑法,将那袭来之人追得毫无喘息之机。
一追一逃,刀光展开,暖房里一盆盆贵重的花花草草登时都被搅得漫天飞舞,芳菲飘散,那旋转的世界更加多了几分颜色,但陆拾丝毫不受这炫目的幻象影响,只凭着耳力,刀光笼罩那敌人不放。
再过三招,那敌人已被逼入角落,这暖房是用双层方砖内夹空层修筑而成,比之一般的房子更坚固一倍,那敌人自忖无力抵挡陆拾的同时撞开墙逃生,眼见自己的秘技无效,陆拾招式之奇之快,远超自己想象,心一横,将手中的长刀“咣当”一声扔到地上,大声喊道:“小陆,我服了。”
陆拾眼前的奇异景象瞬间消退,他睁开眼睛,却见眼前正是这暖房的李老板,双手高举,一脸无奈。这声音熟悉得紧,若不是看到满目疮痍,陆拾几乎觉得李老板下一刻就会悄悄塞一块银子过来。
陆拾一时有些啼笑皆非,方才的生死搏斗,仿佛变成了笑话,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
沉默了半晌,陆拾才道:“为什么我一进来你就袭击我?”
李老板嗫嚅了一下,然后似乎想到伸头缩头都无非是一刀,索性爽快地道:“我正在暖房内演练密术,你便闯进来了,我都不及收起。加上你又喊着查案,我心想为防止留下后患,不如杀人灭口了。”
这般坦诚,陆拾倒对这李老板有了些好感,沉吟道:“五感惑人,六艺传家。你方才施展的密术,是太初道的内门绝学吧。想不到,你竟然是太初道的内圣团中人。”
太初道内部地位最高的便是七位法圣,而在七位法圣之下,有所谓“内圣团”。这些人都是真正虔诚的太初道徒,且颇有天赋,法圣便会在他们之中选择继承人,而他们也会获得学习太初道种种密术的特权。
这李家在江都城世代经营暖房,从未和太初道有过什么关联,却想不到,李老板不仅是太初道信徒,而且地位竟然如此之高。
李老板面容苍白,知道朝廷追索太初道高层甚急,今日行踪败露,自己又不是陆拾的对手,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旦落入朝廷手中,怕是想死都难了。
陆拾停了一下,却沉吟道:“虽然抓住你算是大功,不过追缉太初道不是我的任务,我也不想多事。我有事要问你,只要你老实说出来,我便当作今日没来过。”
李老板万料不到有这等意外之喜,心内却有些不敢相信,道:“你问吧,不过我得先说,有些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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