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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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 2

  

    第一个故事

    一声长嘶,那匹红如火炭的大宛骏马双蹄腾空,马上骑士扬起嵌满珠玉的马鞭,“啪”地一甩,如同爆竹脆响,听得人精神一振。

    等那骏马前蹄一落,发出金石之音,原来蹄铁竟是黄金打造,耀眼生花。

    门前的十八名守卫一齐拱手:“二公子大喜,我等在此恭贺。”

    马上骑士哈哈大笑:“每人赏十两黄金、一坛上等好酒。”

    守卫们齐道:“多谢公子……”

    那骑士大笑数声,骏马迎着初升的日光飞驰而去,身后跟着三十六骑快马、十几辆大车。

    原来今日是落日马场二公子独孤修文的大婚之日,女方是距此三十里外的百寿庄庄主霍天星的独女霍小荷,此时吉时将至,独孤修文正要前去接亲。他披红挂彩,车上带的是三十六人抬的大轿,前去接他的妻子过门。

    车马腾起的烟尘未落,侧门转出一人,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呆呆发愣。

    一个时辰之后,独孤修文跨马而行,春风得意。在他身边,便是那顶三十六人抬的大轿。同来的三十六人已将所骑好马送给了百寿庄,此时抬了轿子回归落日山庄。

    那顶大轿极是显眼,几乎像是一座小楼,四周挂满了彩绸彩缎,里面坐的便是新娘子霍小荷。

    在轿子之后,是八十一人的乐师队伍,此时正鼓足精神吹奏,声闻十里。

    回到落日山庄时,老远便听到鞭炮齐鸣,鼓乐喧天,一队舞狮正在上下翻飞地卖力表演。落日山庄附近的村镇,男女老少几乎齐至,比过年还要热闹。

    此时在山庄外迎接的,正是独孤修文的兄长独孤修德,见二弟归来,急忙上前握住他手:“终于到了,父亲在内等候多时了。自打你走后,他就没止住过笑声。哈哈!”兄弟二人执手大笑。

    大轿到了门前,喜娘将新娘子背下,射了绣箭,迈了火盆,这才由独孤修文手执红绸,拉进了大门,穿过数层院子,直到大厅。

    厅上早已布置得金碧辉煌,喜气洋洋。落日山庄的庄主独孤方正坐在太师椅上,一张国字脸带着微笑。

    谁都知道,独孤方自执掌落日马场以来,几乎从来没人见他笑过,如今看来,他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

    这也在情理之中,方圆五百里的人都知道,百寿庄也是武林名门,庄主霍天星剑法高绝,更兼一身绕指柔的独门内功,江湖罕有。霍小荷早年丧母,是有名的美女,又是才女,不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女红针织也极为拿手,又得传了霍家三十六路“彩蝶飞”剑法,可以说是万中无一,此等贤媳,独孤方自无不满之处。

    一对新人拜过天地、高堂,交拜之后,喜娘与丫环将霍小姐送入洞房,而厅上和院落之中则是大开喜筵,前来道贺的朋友及宾客坐满了二百余桌,一时间肉山酒海,热闹非常。单这一天,落日山庄也不知喝干了多少坛美酒,吃光了多少头牛羊。

    这场酒直喝到了掌灯才罢,宾客陆续散去,落日山庄恢复了平静,此时的独孤修文已是大醉不醒,由数人架着,抬回了洞房。这下可苦了霍小姐,她盖头未掀,不能见人,新郎又醉成这样,看来只能戴着盖头坐一夜了。

    此时天气突然变了,朔风渐起,虽不凛冽,却很是寒冷,不多时,纷纷扬扬的大雪便落了下来。

    山庄内已打过二更,万籁俱寂,一切都沉沉入睡了,只有庄内的风灯还在亮着,发出昏黄的光辉,映着纷扬的雪花。

    便在这时,雪中突然出现了数道人影,约摸有三四十人,个个手执利刃,黑巾蒙面。看他们的脚步与身法,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

    这些蒙面人并未像一般打家劫舍者一样翻墙而入,而是径直到了大门前。若在平时,无论昼夜,落日山庄门前总有十八名大汉守卫,可今夜那些守卫者却不知去了哪里,门前竟无一人。

    一个蒙面人将利刃伸进门缝,内力到处,大腿粗细的门闩被斩断,然后大门被轻轻推开,数十人闪身而入。

    这些人像是熟门熟路,一进大门便分头行动,潜入每一间屋子,屋内的守卫、仆人、家客全睡得像死猪,这些人摸到床头,一刀一个,直杀得人头乱滚,血溅四壁。

    杀完了第一进院子,又摸到第二进,如此不到一个时辰,前面四层院子已被杀得干干净净,二百余人稀里糊涂地进了鬼门关。

    最后一进院子便是独孤方与儿子们居住的,一众蒙面人摸到门前,稍稍休息片刻,然后依法炮制,一人斩断门闩,准备蹑足而入。

    可他刚刚推开门,就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向后倒下。众人一惊,齐看时,见那同伴咽喉处钉了一截梅花枝,早已毙命。

    只听院子里有人冷冷地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到落日山庄来杀人?”声音不大,却透着无比的威严。

    众蒙面人看去,只见大雪纷飞中,当院立了一人,身形魁梧,紫袍金带,正是独孤方。他挡在门前,威风凛凛。

    便在今日,独孤方也喝得有些醉了,可他内力深厚,不到初更时便将酒意驱除,方才正躺睡间,忽觉有些异样。往常的落日山庄一到这个时候,总会有些响动,或是有人起夜,或是有人更值,晚晚如此,可今夜却是不同,大雪之中的落日山庄静得如同坟场。

    于是他便留了神,凝神细听之下,果然听到前面院子里有踏雪的吱吱声,独孤方是何等人,刹那间便已听出,来人至少有三十人,而且个个都是好手。自己庄里虽然也是好手众多,却没有同时当值过,因此不用问,来的定是贼人。

    故此他才当院而立,眼见门闩被断,大门刚开一道缝时,他便掷出花枝,取了一人性命。

    蒙面人见了独孤方,并不惊慌,一齐闯进院子,四下里将他围住,手中的利刃尚滴着血,映着雪光,极是慑人。

    独孤方眼光一扫,心下一痛,道:“你们能来到这里,肯定已杀了几百人。”

    其中一个像是首脑的蒙面人冷笑道:“下一个便是你。”他的声音极其低哑,像是刻意而为。

    独孤方道:“落日山庄树大招风,平日树敌不少,你们杀人,我也不怪罪,可是尔等特选今日前来,在下却容不得你们。”

    那人道:“我们也容不得你!”

    说着那人向前一抢步,手中一柄长剑吞吐闪烁,如活的长蛇一般刺了过来。

    他这一出手,余人齐动,四下里如同波翻浪滚,无穷无尽的攻势向着独孤方杀来。这些蒙面人似有演练过,出手间配合得极为默契,长短兵器相配,软硬兵器联合,铺成了一张巨网,将独孤方困于核心。

    独孤方不愧是江湖顶尖高手,面对如此多的劲敌,犹自如闲庭信步,他使开家传绝学,脚下倒踩七星步,掌上阴阳五行手,在人丛间穿来插去。

    他的阴阳五行手乃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绝技,双手一阴一阳,又可互换,每根手指都如钢钩,只要有兵器落入他手心,不是被夺,便是断为两截。可今晚他连出二十余招,却没有夺下一件兵器。

    众人早就闻知阴阳五行手的大名,今日看来,名不副实,正自心喜之时,突然听到独孤方一阵冷笑,开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两头蛇吴宝。你将链子枪换成了软剑,以为我瞧不出来么?”

    那使软剑的人心下大惊,他正使出一招“灵蛇吐信”,听独孤方一叫,手中劲力一泄,软剑从中疲了下去,灵蛇变成死蛇。

    独孤方口内不停:“天机星萧道成,怎么不带扇子来,却用上了判官笔,难道死了想做判官?一字剑丁林,你用的虽是武当剑法,可剑招转换之间,还是在画一字啊。”

    他一边打一边说,随口便叫出了十余人的名字,众人这才心头大惊。原来他并非夺不下对手兵器,而是想要从敌人的招式中瞧出他们的身份来历。

    众人既是蒙面而来,自然怕被认出了,现在独孤方一口叫破,所有人都明白,是拼命的时候了。今日如果杀不了独孤方,即便逃了,日后也要一辈子被落日山庄追杀。

    因此众人纷纷由腰间取出拿手兵器,猛力相攻,这下威力何止大了一倍。众人心想,你独孤方这么做,分明是要我们与你拼命,你又有什么好处!

    可他们尚未明白,独孤方何等聪明,他既然敢叫破诸人身份,自有成竹在胸。方才的一轮招式只不过是试探而已,眼下见众人猛攻而来,他的身法步法陡然间加快。

    只听“叮叮当当”、“哎呀”之声不绝,短短十招之间,已有三柄剑从中折断,两把钩断为四截,还有三人口喷鲜血,倒栽出去,眼见活不了了。

    众人见有同伴死伤,无不红了眼睛,不要命地上前猛攻,独孤方仍旧面色不变,可下手也越发狠辣。

    便在此时,旁边屋子跳出一人,高声叫道:“父亲勿忧,孩儿来了!”说着手执长剑进入战圈,正是落日山庄的大少爷独孤修德。

    独孤修德跃到父亲身边,手起几剑,划伤了两人的大腿,口中叫道:“你等贼人好不要脸,偏趁着今日前来捣乱,有种就将真面目露出来!”

    为首那人冷笑道:“你父子死到临头,还吹什么大气。”

    独孤方突然道:“吕晚,你敢不敢告诉我,谁是内奸?”

    独孤修德身子一震,叫道:“他是吕晚?”要知道,吕晚是当今剑术名家,与自己的弟弟独孤修文是好友,想不到他居然也在其中。

    吕晚并不否认自己身份,只是哈哈一笑:“告诉你也无妨,落日山庄中的内奸,便是你的好儿子,今夜做新郎的。他要我们来杀了你父子,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山庄之主。”

    独孤方一阵冷笑:“你想以此来乱我心神么?”

    他自然不信,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独孤修文虽然好强,与兄长的脾气有点不相投,可并没有这样的野心,吕晚这样说,定是要乱他的方寸。

    独孤方不上当,可独孤修德却不然了,听了这话,不禁大叫一声:“此话当真?”

    独孤方厉声断喝:“休听他胡说!”

    可是已经晚了,独孤修德心神略分之时,那柄软剑蛇行而来,刺上了他的大腿,立时便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

    独孤修德一个踉跄,险些坐倒,旁人见有这等便宜,如何不捡?立时有两柄鬼头刀、一根熟铜棍当头落下。独孤方见儿子势危,急忙身子一晃,挡在儿子身前,大袖一卷,那两刀一棍已被他夺了下来。

    就是这刹那间,前后左右无数兵器递到,大家都是高手,瞧准了这是最好的机会,哪能放过,于是一齐攻到。

    独孤方大喝一声:“你先走,为父一人便可料理了这帮贼子……”

    说着独孤方一手抓住独孤修德的腰带,运劲于臂,便要将他甩上房顶。

    可就在此时,独孤方猛觉得胁下一阵刺痛,如同锥心一般,手上劲力立时泄了,低头一瞧,一柄长剑已刺入他的腰眼。

    而使剑的不是别人,正是独孤修德。

    此时的独孤修德与方才判若两人,一张脸狰狞可怖,咬牙切齿,眼睛里充满了狠毒。

    原来真正的内奸,便是自己的长子。

    独孤方心神剧震之下,哪里还能抵挡周围的攻击,立时有数把刀剑刺入了他的身子,最狠的是一柄斩马刀,砍入他的锁骨,差点将他半个膀子斩了下来。

    一时间,独孤方已变成一个血人。

    虽是如此,独孤修德仍是心存畏惧,一剑得手后立时纵开,攻来的人也纷纷退下,生怕独孤方临死反击,谁都知道,那时的独孤方才是最恐怖的。

    众人如潮水般退下,只留独孤方一人颤巍巍地站在原地,他身上插满了刀剑,血流不止,将身边的白雪浸透了大片。

    突然间,独孤方哈哈大笑,笑得无比疯狂,众人缓缓退开,圈子越来越大,一边退一边凝神戒备。

    独孤方头也不抬地问:“为什么?你等不及了么?”

    大家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独孤修德咬了咬牙:“不错,你一直没喜欢过我,我知道,你是想将家业传给修文。可你明明知道,我为落日山庄拼命流血的时候,二弟在干什么,他只不过每天飞鹰走马,他根本就是一个废物……”

    独孤方道:“所以,你要杀了他,还有我……”

    独孤修德道:“不错,我的心机、我的能力,哪一点都不在你之下,落日马场在我手上,一定会更加壮大,我做李世民,你去做李渊吧。”

    独孤方一阵苦笑:“李世民绝对不会杀他的父亲。”说着他突然一纵身,向独孤修德冲去,独孤修德见父亲一脸血污,大张着怒目,明知他重伤将死,却也不敢当面动手,急忙跃开。独孤方冲出人群,奔向自己的卧室。

    众人一愣,不知他要去做什么,独孤修德猛地想起,大叫道:“快拦住他,快杀了他,他要烧了整个山庄!”

    原来独孤方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自己在庄内埋有无数飞雷火药,如果有一天大敌来袭,落日山庄无法相抗,也绝对不能将这片基业白白让给他人,到时候他会启动机关,将飞雷火药尽数引爆,与敌人同归于尽。

    眼下父亲的意图,正是如此。

    独孤修德也知道机关在父亲房里,可究竟是何种机关,如何启动,父亲却是没说。只是这许多年来,父亲足不出庄,所有的事都是独孤修德在办,就算偶尔出庄,也吩咐严锁房门,不许人进,而自己从不在外过夜,天黑必回,看来他是怕有人无意中触动机关,那可不得了。

    如今父亲垂死,想必要启动机关,毁了落日山庄。自己苦心算计一场,背了弑父的恶名,绝对不能让山庄毁去,独孤修德因此急红了眼,在后紧追而来。

    独孤方已奔入卧室,众人尾随而入,呜呜声不绝,数不清的暗器打向他背心。独孤方连中十余枚暗器,却仍旧奔行如风,他冲进卧房,向床头扑去,伸手去扳床头的一盏壁灯。

    那灯钉在墙上,样式古朴,擦得锃亮,独孤方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去扳那灯脚。

    便在此时,独孤修德已跃到他身后,红着眼睛,手中长剑一挥。

    血花四溅,一只手臂飞上半空,随后又是剑光一闪,独孤方的人头落到地上,那双眼睛仍旧睁得老大。

    独孤修德呆立原地,一脸的疯狂神色,使得周围众人一个个不寒而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突然一脚,将父亲的头颅踢飞,大笑起来,夜色中听来,如同鬼哭。

    他笑完了,这才一挥长剑:“去杀了我弟弟,每人一万两黄金。”

    众人似也不愿意在此多留,一哄而出。

    出门时,独孤修德看了一眼父亲屋内的沙漏,此时正是四更时分。

    众人到了洞房门口,前面的人抬腿踢开了门,正准备冲进去,突然听到脚下传来了吱吱嘎嘎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响,不知从何处传来,不一会儿,整个庄子的地面下都响起了这般声音。

    大家都看着独孤修德,却见他也呆立在原地,不明所以。便在此时,突然从四下里冒出白烟来,那烟气中满是刺鼻的火药味。

    不好,火药多半被引燃了。

    众人齐叫一声,纷纷四下奔逃,有的上房,有的上树,可是落日山庄实在太大了,没等他们逃出去,地下的飞雷火药爆炸,立时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整个地面上的石板、房屋、亭台被炸得粉碎,所有人都被碎石飞雷打成了肉泥。

    巨响之后,便是熊熊大火,原来火药通到了每间房屋的柱子下,这一烧起来,落日山庄便成了一片火海。

    于是,独孤父子间的情义、仇恨、信任、背叛,都埋葬在了熊熊烈焰之中,再大的雪也盖不住这场烧天大火,这场火直烧到天光大亮,等周围村镇的人们赶来救火时,却见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

    凤珠珠讲完了,她喝下一大口酒,目光慢慢地从茫茫的大雪中收回来,仿佛意犹未尽。

    那张沽酒问道:“这位大姐,方才你讲过的,那位大公子已经阻止了他父亲引爆飞雷的举动,可为什么还是烧了起来?”

    凤珠珠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呢,后人猜想,那个机关不是普通机关,独孤方必须要在每晚四更前,将之扳动一次,然后再复回原位,地下的飞雷火药才不会被引燃,这也就是他从不在外过夜的原因。”

    张沽酒笑了:“动了没事,不动反而有事,果然是老狐狸,他那儿子见他去扳机关,以为老子是想启动它,大家同归于尽,所以拼了命阻止,没想到还是着了老狐狸的道儿。”

    柳慕白不愿将人想得那么黑暗,便道:“也许独孤方的意思并非是要同归于尽,他是真的要去扳那机关,内心确实想将山庄交给长子呢?”

    凤珠珠道:“这一点,恐怕只有独孤方自己心里清楚了。”

    孔林道:“可我听说的,并非如此。而且凤姑娘所说,尚有疑点,为何落日山庄一毁,百寿庄也从此没落,再没听到过霍天星的消息。他的妾室说他思女心切,不久病死,却终无人见。因此你所说的,多半不是实情。”

    凤珠珠道:“那你就讲讲你知道的。”

    孔林点头,摇了摇扇子,慢条斯理地讲道:“其实这个故事的开始,并非在落日山庄,而是百寿庄。”

    凤珠珠道:“此话怎讲?”

    孔林道:“听我讲完之后,你们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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