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乐英雄 第二部 17
“诸位稍安勿躁,”他说,“叮咬萧老板的蝴蝶与叮咬外面死尸的蝴蝶不是同一种。他身上红肿,是因为蝶粉沾得过多。”众人惊惧之情稍去,狐疑之色顿生,立刻有人看着他,希望他解释一下为何如此了解。
“我曾在月亮峰上逗留三个月,所知种种,是听蛊王白诏讲来的。这种蝴蝶只在每年三月才会攻击人畜,其中又以黑翅血目蝶最为凶险,蝶卵孵生极快,几个时辰之内,幼蝶就会破体,宿主也就殒命。月亮峰上有人从大峡谷里抓了这些蝴蝶来,却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治病——这些蝶蛹和幼虫,是极其名贵的药材。”苏旷知道他们想要听些什么,“我不知道是谁把这些蝴蝶带到江淮之地的,但据我所知,不管他是想要杀人还是取药,这种豢养都极不得法,我虽然是个外行,但由我来做,恐怕不会是这个局面。”
萧老板身边有人讽笑:“哦?由你来做是什么局面?”
苏旷回答:“如果取药,不伤人命;如果杀人,不留活口。至少我会看看天象,不会选在风雨之夜做这种事情。”
江湖客倒是哑然了,可那些村民却愤怒起来——亲人一夜之间横尸当场,已经够惨痛,居然还是有人策划谋杀;有人策划谋杀已经够可恶,还有人说风凉话,道是这场谋杀不过如此。
苏旷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看天也快亮了,人命关天,我想出去试试,能不能救回萧老板一条命来。”
“你拿什么试?”“药。”
苏旷向大门走去的时候,铁敖半闭着眼睛,叹气:“你的话太多了。”
苏旷脚步一顿,还是接着走过去:“我知道。”
门被扯开一条缝,雨后特有清新空气冲进屋子,冷风让人缩了缩肩膀,一只已死的蝴蝶随风飘了进来,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像片落叶。
细雨还在刷刷地下着,土地吸饱了水,一脚踩下去,就提出半脚泥来。满地的尸体被雨水洗得分外洁净,鸡、鸭、猪、狗……通村六畜,已无生灵。
人还活着,人是奇异的生命,固然会无端地彼此杀戮,血流成河,也会千里之外,向陌生的同类施以援手。村民们很快就都出来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家已经变成什么样子。
当他们看到第一具尸体的惨况的时候,女人的痛哭和尖叫,立刻瘟疫般传遍全村。
苏旷轻轻划开了萧老板背后那块疽肉,翻开看了看,就开始翻弄那些死尸。萧老板运气不好,叮咬他的蝴蝶在蝶群中也是异类,蝶蛹相当难找。
“这一个应该是了……”苏旷头也不抬,“哪位帮忙找点酒来?还有火。”
阿秀婶放下二毛:“我去——”
她并没有发现,乡亲们看她的目光已经有了些怪异。哪儿有这样的女人?男人不在家,收了个孤老头子和青年男子在家里住着,还养了个大雪天打雷爬出来的小妖怪,这儿子“没了”,也不见哭天抢地,也不见失魂落魄,屁颠屁颠跟着几个外人鞍前马后地跑。
“福宝一家那是全魔怔了……福宝一回来,变了个人哪,成天也不做活,也不下地……”
“你看阿秀婶下地不?全家都神神道道的。”
“听阿忠说,有一日,看见阿秀在那个老的房里头……”
火盆搬过来了,上面遮着雨伞。酒取来了,倒在大碗里。苏旷划开一具死尸的肋骨,刀尖挑了三五次,没法把里面的蝶蛹完整剔出来,他一刀划开那具尸体的下腹,已经开始膨胀的肠子和内脏带着腐臭涌了出来,然后直接伸手,就把蝶蛹摘了下来,扔进酒碗里。
“二哥——”有人红了眼睛,直接抄着铁锹就冲了上来。
阿秀婶忙抓着铁锹拦他:“驹子哥,这是救人哪……”
“你个娼妇!”男人一把推开她,铁锹砸在她额头,血就流下来了。
“娘!”二毛本来自己蹲在一边,看见有人欺负娘,直接就冲上去,攥着小拳头在那人身上乱打。
“小杂种滚开!”男人揪着二毛的衣领,一扯一推,然后就见鬼似的,指着二毛的脖子叫,“蝴蝶——”
“二毛走开。”苏旷着急,手上却不敢耽搁,他拎出洗干净的蝶蛹,在火上烤一烤,烤到半脆,捏成齑粉抹在萧老板创口上,另外倒了碗酒灌进萧老板嘴里。
场面很乱,笑纳楼中有人上前护着阿秀婶母子,村民们愈发破口大骂,道是本村的事不用外人插手,“外人”当然不高兴,性急的就要抡拳头,又有人上来劝。年纪大的径直去找穿着公服的,要老爷作主,穿公服就喊了族长问话。说的喊的议论的,官腔官调粗言俚语的……
苏旷管不了那么许多,见萧老板背后疽肉渐渐隆起,低头上去,就把他背后还未“熟透”的蝶蛹吮了出来。他含口酒,漱漱口,一刀割下了伤口附近的腐肉,又倒了半碗酒,和着汩汩流淌的鲜血,洗起伤口来。
“小妹妹,你这个蝴蝶……疼不疼啊?痒不痒啊?”有个褶子脸的官服男人温声问二毛。
“不疼,也不痒。”
“叮到的时候就不疼吗?”“嗯。”
“叮了多久了?”“不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蝴蝶?”“就是昨天一早,风筝吹笛子的时候……它就落下来了,可好看呢。”
“哦?昨天一早?那时候……”
伤口还没处理完,苏旷顾不得萧老板了,他一步跨到人群之中,一拉二毛:“阿秀婶,带二毛闪开些。”
那褶子脸男人打量他几眼:“本官在问话呢,这通村血案,眼看就要水落石出,你出来搅什么局哪,苏大侠?”
“苏大侠”三个字,又轻,又慢,满是讽刺。一时之间,众目所向。
苏旷心中微微一凛,这几天,冲他来的已经难以计数,再多几个本来也无所谓。只是四下一望,围在身边满脸怒火的全是村民,几个握着铁锹锄头的,似乎他一句话不对就要当头砸下来。苏旷心里一冷,向那褶子脸男人反问:“大人率着贵部,明火执仗等在村外的时候不见问话,昨夜大风雨里逃命的时候不见问话,这时候反倒问起话来了?”
“狂徒!”褶子脸男人一脚直踹他腹部。
苏旷想也不想,挥手就向他足踝一抹,只是抬手之间,软绵绵地没有半分力道,只把那一脚推得稍微歪了歪,还是结结实实踹在小腹上。他踉跄着向后跌了几步,背心撞上人墙,当头听到有风声直落,他忙中一抄,居然还能把那木棍抄在手里——挥棍的是七十多岁的白发族长,老眼在皱纹里瞪得浑圆,嘶哑着嗓子问:“我们王嘴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哪?你说!你叫那小妖精引来这群东西,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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