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月下逍遥游上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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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月下逍遥游上 5

  

    十八、七夕月下逍遥游

    七月正是暑气未退的时候,好在峰顶却还凉爽,李泠知道只怕再也见不到那古怪的东方圣了,心内颇有些憾意。

    周匝的松柏在暮风中喃喃轻吟,天空上挂满了玫瑰色的晚霞,紫霞深处的那轮落日给绮丽的云色衬着,更增沉浑之气。李泠凝望着那通红的日头,心头阵阵发热:原来我也可以战胜旁人的!忍不住纵声高呼:“东方爷爷,多谢你啦……”

    萧冷岑寂的峰顶忽地响起一声轻笑:“不过小胜一场,值得如此大呼小叫么?”

    笑声冷如薄冰,清如寒玉。他猛然回头,见远处的老松暗影下走出一道藕紫色的窈窕身影,随着她款款而来,那抹婀娜的藕紫便在夕光下耀出一片氤氲的霞彩来。

    “妖女姐姐,真……真的是你啊……”

    李泠望着那袭缥缈迷离的紫裳,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只当自己的眼花了,直到谷星瑶站到他身前,才怔怔地道:“你来看我比武啦?”

    谷星瑶道:“是啊,正看到你如一只上架的鸭子般给人赶得四处跑!”这时她脸上未戴假面,落日斜阳中,绝美的玉容流光溢彩,只是脸上神色照旧清冷如昔。

    李泠的脸一红,愤愤不平地叫道:“好久不见,一见面还这么挖苦人,小弟好歹是胜了一场。”

    “这是实情,还用挖苦么?”谷星瑶瞥他一眼,道,“亏得师尊大费气力地给你洗脉!”

    这一句话勾起了李泠满肚子的疑问,忙道:“东方圣老先生当真便是逍遥门的圣尊……龙轩公?”

    谷星瑶傲然点头:“能遇到圣尊,实在是你的缘法。师尊闭关已久,近日出山,是要了断一些旧事。可惜他身中了极重的毒伤……”

    李泠才想起东方圣胸前的斑斑血痕,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你身入遁龙渊,是为了给圣尊求取那乾天丹!可惜,这乾天丹……却被我误吞了。”

    “你也不必自责,”谷星瑶凄然一叹,“圣尊性子刚强,玄门道士留下的乾天丹,我便取了来,他也未必肯吃。况且,从你吞食乾天丹后的情形来看,这丹药只是补益经脉,并不能解百毒。”

    李泠的心不知怎的就是一痛,低声道:“他老人家那么高的功夫,为何还会中毒?”

    “内贼难防啊……其实在逍遥门内,五脉早已四分五裂,”谷星瑶的美眸中满是痛楚萧索,“不然在遁龙渊内,赤火宗的霍炽那厮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为何仍是如此嚣张……”

    李泠大是焦急:“那……他老人家现下怎样了,毒伤可止住了么?”

    “师尊武功通神,些许毒伤哪里困得住他……倒是你,一直让他惦念,他命我告诉你,这次四象会武,你要一直打下去,直到夺取魁元!”

    “夺取魁元?”李泠张大了嘴,眼前闪过东方圣瘦峻清癯却铁骨铮铮的身影,怔怔道,“他又拿老子寻开心么,我武功低微,哪有那等本事!”

    “先不谈武功,”谷星瑶明眸深注,“只说你自己,你敢不敢?”

    这又是一个选择么?今天,让自己拼命撑下来、哪怕吐血也不放弃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拒绝如往常一样的无奈结局。似乎是平生第一次吧,结局居然有那么点欢喜。

    他忽然发现,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一次次的选择,一次次的无奈后,终有一次选择的结果,会让你从无奈中奋起,感受到欢乐,哪怕是伴着血和泪的欢乐。

    一念及此,李泠又变得口若悬河,气冲斗牛:“我有什么不敢?忘了么,老子可从没怕过什么!”

    “那也说得是。你这小子,胆子确是不小。”她淡淡一笑,笑声虽然照旧的冷傲,但清冷中已蕴着一些鼓励。

    殷紫色的残阳下,李泠和她四目对望。他忽然明白,为何她的明眸是如此美丽——那双漆黑漆黑的眸子深邃无比,更蕴着一抹灵动的棱角,那是一种神秘的不羁之色,衬得这双美眸生出一种震慑人心的脱俗魅力。

    在这样一双明丽双眸的逼视下,李泠自是豪情万丈,笑道:“难得啊,你终于发现了我万分之一的优点。”

    谷星瑶接着的话,又将夸赞变成了打击:“你这胆大,也可称为不知天高地厚。我将你不知天高地厚去闯遁龙渊这件事,跟师尊说了后,他却对你生出了些许兴趣!先前,他早已听闻了那天钺斩出世的传说,只是一直没有在意,直到听了你闯遁龙渊、吞乾天丹的消息后,才想到去游心观看看你!”

    原来如此!李泠回思与东方圣相遇的前后,恍然道:“但圣尊为何要让我夺取魁元?”

    “只因你是天钺斩选定之人!”

    谷星瑶紧盯着他,一字字道:“相传魔刀会寻找自己的主人。师尊想知道,这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怎的我会是天钺斩选定的人?李泠更是奇怪,疑惑道:“义父已将那把魔刀交给了掌教真人,连铁护法都亲自验定了,那是一把假刀!”

    “在东极紫苑内的,自然是一把假刀。这群臭道士的眼力和见识又怎能识破魔刀?真正的天钺斩,你已经送给了师尊!”

    我将天钺斩送给了圣尊,哪里有这等事?李泠怀疑自己听错了,忽然眼前一亮,惊道:“怎么,难道是那把不起眼的铁舌头……”

    “不错,那才是真正的天钺斩!你曾亲口告诉师尊,是你将这铁舌从神像口中拔出,自鬼宫内带出来,又时时带在身上……”

    李泠呆住了,毫不起眼的一块黑铁,散发着冷幽幽的钝光,没有锋芒,没有线条,居然是有“天下第一魔刀”之称的天钺斩?

    “这就是机缘!”谷星瑶叹了口气,道,“不过,凭你这两下庄稼把式,要想在四象会武上再胜,除非对手比武时都突发了失心疯!”

    “你说话就不能婉转一些?”李泠叹了口气,“哎,圣尊说过要用洗脉之法助我打开灵脉,但为何我今日激战时,会忽然觉得真气不济?”

    谷星瑶冷冷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在师尊给你洗脉之后,你就能轻松战胜鲁观尘和清岚么?”

    李泠一愣,道:“不错,那时我只觉举手投足,都有说不完的劲道,便好似我练功多年一般,那是为何?”

    “你想过没有,万真那老头子的修为几近玄同境,为何却无法阻挡你一剑?虽然你的鬼眼记清了镇源真人的剑意,但若无内力根基,又如何能刺死数十年功力的万真?”

    李泠怔怔道:“他姥爷的,那时和他的双环激撞,震得我都要吐血了,但紧要之时,我的腹内跃出了一股清凉之气……难道,”他忽然醒悟,“是镇源真人体内的那股清气?”

    “不错,那就是镇源真人生前苦炼出来的罡气。罡气本为人身三气之一,人死之后,罡气随之四散。但镇源真人生前服食过乾天丹,乾天丹药性殊胜,其丹力不但维持得镇源真人容颜如生,更固住了一部分罡气。”

    李泠瞪大双眼,回思自己拔剑之时的情形,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那时情形古怪,我拔剑时,却被长剑牢牢吸住了……”

    “那是因为你恰巧也服食了乾天丹,拔剑时,乾天丹的药性正在发作,丹力同性相吸,竟将镇源真人体内残存的罡气吸入了你的体内……这一股罡气救了你的命,它融汇了大部分的丹力,否则金丹九转,定会要了你的命。”

    “还好那丹力只转了两次,”李泠心有余悸地道,“但最后那一次,也险些要了老子的小命啊,好在那次是你出手救了我!”

    他本是随口一说,谷星瑶的香腮却霎时一红,含嗔的美眸冷如寒冰,恨声道:“那件事……以后你若再敢提,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说错了一句话,就要剥老子的皮,当真是妖女风范,翻脸如翻书啊!李泠心下暗骂,忙岔开话道:“是,是,不过我瞧这乾天丹传得这么厉害,可除了忽冷忽热,险些要了我的小命之外,却也没什么奇效。”

    “你懂什么,”谷星瑶玉颊上霞色未退,忙也别过脸去,冷冷道,“乾天丹号称金丹,丹力雄厚,经得丹力补益经脉之后,你的体质已强韧过人,在擂台上你能一次次挨打后爬起,便是丹力之效。”

    李泠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时候我虽然难以提起真气,但全身硬邦邦的,元恭那家伙的拳脚打在身上,倒也没什么。”

    “寻常人的经脉很难容纳金丹的丹力,误食金丹而死者自古皆有。便是本朝太宗皇帝李世民,也不明此理,他英明一世,最终却死于误服金丹。唯有你的灵脉体质是个例外,你的中脉盛大,才能吸纳乾天丹的丹力。”

    “这才叫阴差阳错,吉人自有天佑!”李泠瞪大双眼,喜道,“妖女姐姐,这等事你都能推断得一清二楚,小弟佩服之至!”

    “这些缘由都是师尊的推断。你在天星法殿的奇遇,我早已细细禀报给了师尊,那晚师尊在这山顶给你把脉之后,探明了你体内竟有一股沉厚罡气,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说,镇源真人的修为何等深厚,便是留给你体内的这些残余罡气,也抵得上旁人十多年的苦修!”

    李泠大喜,道:“原来如此,那我岂不是凭空多了十多年的内气?”

    “是罡气,不是内气。”谷星瑶哂道,“内气只是五行元真的修炼,不过还在纳势境,罡气则是先天境界,只有神照境的高手才能炼出罡气。”

    李泠又惊又喜:“那我岂不是成了神照境的高手了……不对,那我为何还觉得真气忽强忽弱,在擂台上被元恭那厮撵得团团转?”

    “只因罡气与你的经脉没有真正融合,你还无法运使这股罡气!在天星法殿内,你刚刚吸取了罡气,杀死了万真,但在这突然爆发之后,你还是个平平常常的小道士。哪怕你能运使体内罡气的十之三四,胜那几个毛头小子,岂不手到擒来?”

    李泠点点头:“这便如我忽然成了一个富家翁,只知道自己宅子里藏有万贯重金,却不知藏在何处,到了用钱之时,还要东翻西找,苦恼万分!”

    “三句话不离个钱字!”谷星瑶哧地一笑,“不过你这比喻却很对路。师尊因材施法,给你施出了那‘开经洗脉法’,便是强用外力,将这股罡气与你的中脉直接融合……不过,看来两次洗脉之后,那股罡气和你中脉的融合仍旧不佳,融合好的时候你劲力极强,不好时,你便觉浑身无力。”

    李泠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那我该怎么办?”

    谷星瑶叹道:“师尊过些时日便要与一位绝顶宗师决战,近日他要觅地静养,无法给你洗脉了。师尊说到,眼前最好的法子,还是你自己依法修炼,由我传你口诀,加以督导!”

    李泠奇道:“怎么,难道我还要拜你为师?”

    “你想拜师,我还不收呢!我只是要传你口诀而已!”

    李泠心下稍安,却饶舌道:“其实要拜你为师也不错啊。小弟第一个师父是个老瘦猴,这就好比做买卖一赔到底,但第二个师父就是个绝世大美女,非但一下子翻了本,又翻了几个跟头地大赚特赚!”

    “好啊,”谷星瑶哧地一笑,“念你如此心诚,我虽不能收你为徒,却也得全心督导!”玉手轻挥,折下了一根光秃秃的竹枝。

    李泠满脸的嬉笑登时僵住,叫道:“喂,咱们练功,要这竹枝干什么?”

    谷星瑶道:“训你啊,我不做你师父,却也要尽师父之责,明白吗?”

    李泠见那只白玉般的素手轻摇竹枝,心中有些发慌,急忙点头:“明……白!”

    “这门功法名为逍遥游,本为逍遥门青木宗的不二身法,眼下对你有用的,只是前面三势,你看好了……”说话间她已飞身跃起。这一跃身姿曼妙,藕衣飘飘,暮色中望去,宛如凌虚仙子。

    她或起或伏,高跃时似紫鹤腾云,低伏时又似飞鸿戏海,顷刻间便将三个势子演罢。

    李泠只觉目眩神迷,不禁喊了一声好。

    “不过,”他小心翼翼地道,“我记得内功修炼,都是打坐站桩,怎的我要练这轻功身法?”

    “打坐静修,为的是炼出真气,你体内已有了罡气,要做的便是将真气行开,便只能走‘行功’的路子。这三势分别为化鹏、探海、乘云,你只需依法奔行,自能将体内罡气化开,现下我传你运功口诀……”

    李泠心性机敏,片刻后已学得似模似样。这三势虽不艰难,但配合运使则颇费体力,化鹏势是腾身高纵,接下来便是俯身下探的探海势,为求固本盘根之效,这一势要尽力塌腰压腿,跟着则是舒展四肢、全力奔驰的乘云势。

    李泠或高或低,奔了两个来回,已觉脊背生汗,不由慢下了步子。忽觉香风飒然,谷星瑶已掠到了他背后,竹枝疾挥,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背上。

    “快些!”谷星瑶冷冷喝道,“跑得比病牛还慢,没吃饱么?”

    “真打啊!”李泠后背火辣辣生疼,急忙提快脚步,哀叫道,“当真天生命苦啊,为何男师父女师父都喜欢用板子跟老子说话?”

    谷星瑶冷斥道:“少废话,再快些,你行功太慢,体内的罡气难以相应!”

    李泠只得拼力奔行,但只要稍一迟缓,背后便是响亮的一声竹鞭。

    “小滑头,再快些!”谷星瑶的喝声不时响起,“我在你身后跟你一起行功……喂,我只用了三成劲力,你最好别让我追上。”

    “老子不习惯被女人追,不如你上前面来,换做我追你……哎哟,你这妖女姐姐,是鞭子做的么,不会说话,只会抽人……啊,疼死啦,霸道妖女!”李泠初时还嬉笑还嘴,但被她连连抽中脖颈、脊背、腰腿等处,肌肤撕痛,便只得亡命狂奔。

    说来也怪,这般无止无休地拼命纵跃起伏,周身气血翻腾,一股清凉之气忽地汩汩而动,犹如冬雪初融,化为暖流。

    “妖女姐姐,”李泠激动得大叫起来,“我感出罡气了,罡气动了!”

    啪啪两响,竹枝无情地拍落。谷星瑶喝道:“得意什么,这探海势架子太高了,再低些。记住,只有将功架作足,才能融汇罡气!”

    “明白了,霸道妖女!”李泠忙应了一声,再奋力前奔。

    身后的谷星瑶喝道:“行功时给我闭嘴,这一鞭子暂且记下了!快按心法口诀运气……”

    李泠不敢应声,凝神返照,默查体内的罡气运转,但觉那股清凉之气,初时只是涓涓细流,但依法行功既久,便蓬蓬勃勃地化作了畅流的清溪……

    “好了,停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谷星瑶终于冷冷一喝。但李泠却尝到了甜头,兀自纵高伏低地奔驰良久,才停下步子,但觉浑身真气充盈,不由欣然道:“谷姐姐,多谢你了!”

    谷星瑶冷笑道:“知道说谢谢了,我不是开口就是竹鞭伺候么?妖女姐姐……霸道妖女,才认识你多久,就送了我两大绰号,你很有胆子么!”

    李泠嘻嘻一笑:“这个么,是小弟随口说笑的,妖女姐姐不必在意!”

    谷星瑶瞥他一眼,抬头望了望天,自语道:“我倒忘了,今日是七夕呢!”原来苦练了许久,天早变成了深黝的蓝黑色,透亮的明月已在细白的莲花云间悠然穿行。

    她仰着头,水样的月光给她那淌着汗的玉面上敷了层清清亮亮的银辉,恰似莹玉凝烟,素荷映月,带着一股超脱凡尘的娇艳明丽。

    李泠猛然看见,竟觉呼吸发紧,心头怦然,凝了下神,才笑道:“是啊,听说七夕佳节要登高乞巧,这地方挺高啦,妖女姐,你身上若有针线,便可对月乞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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