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月下逍遥游下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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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月下逍遥游下 6

  

    其时的风俗便是七夕时,女孩家登上高处,用五彩线穿过九尾针,向织女乞巧,先完者为得巧。据说七夕之夜,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每年一次终得鹊桥相会,今夜织女心情大佳,会给最先穿线完毕的女孩赐予其心灵手巧、能织善绣的本事。更因牛郎织女终年一会,这日女孩乞巧之余,更有乞得佳偶之愿。

    “我能乞什么啊,”谷星瑶秋波一转,望着他道,“小滑头,我就乞你吧……”

    “乞我?”李泠张大了嘴,呼吸陡紧,脸颊都发了红。

    谷星瑶的眼中溢出狡黠光芒,道:“笨蛋,乞你下轮会武时,千万别再给人撵鸭子般追得满处跑呀!”

    李泠舒了口气,也哧哧地笑起来。

    “织女姐姐在上,小妹也懒得穿针引线,便跟你乞个巧吧。”谷星瑶果真双手合十向天,“但愿这滑头小弟明日比武时旗开得胜,若真遂了愿,明日里小妹再去月柱峰下的西王母庙里去许愿,求她给你和牛郎每年里多多见上几面!”

    李泠哧地一笑:“谷姐姐,自古以来,这般口吻跟织女乞巧的,就只你这一人吧,果然是妖女姐姐的本色!”

    谷星瑶瞥他一眼,忽道:“乞巧虽是女孩子的事,但你大战当前,不妨也许个愿吧!”

    “许愿?”李泠愣了下,不由喃喃道,“今日是七夕,那后日便是小弟的生日了,十六岁的生日……”

    谷星瑶美眸忽闪了下,没有言语。他却仰头望向藏蓝色的天宇,缓缓道:“妖女姐姐,你是否奇怪,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上台比武只会挨打挨踢,搞不好还会被人抽筋剥皮,但我却为何硬要巴巴地赶去献丑?”

    谷星瑶道:“是有些奇怪,你的功夫稀松平常,怎的偏要去这四象会武?”

    李泠苦笑了两声,昂然道:“我答应过大师兄、黎瑛他们,我要练好武功,不受人欺,更不让他们受欺……只因上台比武,是我的选择!”

    他攥紧双拳,一字字道:“若是让我许愿,那便希望,老子来到这世间十六年以后的岁月,再不要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我要如龙先生说的,做最强者!”

    星眸中波光一闪,女郎不由长叹道:“你这性子,倒有几分投师尊的脾气。”

    李泠这时陡觉背后热烘烘的,被竹鞭抽打得厉害的几处穴道都有道道热流涌动,才忽然醒悟,叫道:“哎哟,妖女姐,原来你抽中的,都是我背脊督脉的要穴啊!

    “我没有师尊开经洗脉的本事,”谷星瑶傲然扬起雪白的下颌,道,“但竹鞭打穴,一样也能助你气血舒张、罡气归元!”

    李泠大喜,忙道:“那我何时才能真正将罡气归元?”

    “今夜过去,你便能运使十之一二的罡气,但要彻底融会贯通……”谷星瑶却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李泠一愕,怔怔道:“为什么?”

    “只因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将前辈高人残存的罡气融为己用,连师尊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谷星瑶咬了咬牙,才缓缓道,“也许你苦练多日后,会将大部罡气运转如意。也许,数月之后,这些罡气还会渐渐消散!”

    “全部消散!”李泠大是丧气,惊道,“还有这等事?”

    “这等事谁也说不准,”谷星瑶的明眸熠然一闪,“这取决于你的心志和悟性!”

    李泠一凛,随即释然一笑:“管他消散不消散的,犹如凭空得了一大笔钱,来便来了,去便去了,何必忧心忡忡。嘿嘿,弟子只管拼命用功,力保不给美女师父丢脸就是。”

    谷星瑶居然没再否认他这不肖弟子,淡淡地道:“你能说出这样达观之语,也算难得。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此时,我再来看你的修为。”

    “好,明日此时,不见不散!不过妖女姐你能否发些善心,明日扔了这破竹鞭!”

    “用竹鞭是为了你好,明日我用巴掌打你,可就痛得多了!”见李泠大惊失色,谷星瑶不由破颜一笑,她冷冰冰的玉容乍然轻笑,恍若雪融花放,云破月出,明艳照人。

    李泠也笑了,心内却想:这位谷姐姐这么美,为何总是终日干巴巴地扳着脸孔啊!

    “记住,今晚你已经与罡气相应了,便是入睡时也要默查罡气运转!”谷星瑶挥了挥手,转身向山下驰去。

    “就这么走啦!”李泠忙赶上两步,叫道,“妖女姐姐——你一路保重!”

    谷星瑶没有搭理他,一路快似星飞,如一抹流霞般翩然远去。

    “你姥爷的,连个头也不回,这般无情无义!”李泠讪讪地骂着,直到那袭绰约紫裳被苍烟暮霭掩住,再也看不清一丝影子,才收回目光。

    不知怎的,一想到明日便能再见到谷星瑶,他登觉神采飞扬,一时满身都似蕴足了气力,大踏步向山下行去。

    他悠悠然走到宁观一的偏院前,余观吾正晃荡荡地从院内转出来,迎面碰见李泠,哈地一叫:“小师弟,你跑哪里逍遥去了?你那红颜知己黎瑛,可等了你许久!”余观吾也知道黎瑛和李泠同来的玄门,每次提起她时,都戏称为“你那红颜知己”。

    “小瑛子来啦?”李泠东张西望,喜道,“她胆子倒大,不怕碧云那老道姑责怪啦!”

    “早走啦,”余观吾叹道,“这小丫头对你不错,她拿着五色线和九尾针来的,嘟囔着今日是七夕节,要跟你一同许愿,可左等右等,你也不来。这小丫头可是冒着风险赶来的,临走时还恋恋不舍呢……”

    李泠眼前闪过黎瑛噘着小嘴的失落神色,心内怦然一跳:小瑛子也真有心,可是阴差阳错,这七夕夜我竟是和妖女姐在一起的。仰头望了望那如钩的弯月,心内五味杂陈,默然走入了院子。

    余观吾兀自站在暗影里叫道:“喂,要不要师兄我赶去玉仙观,替你传一句话……”

    四象会武的第二日,战局还未开,李泠便觉得形势颇为奇异。人流中多了些身穿短褐的赌坊伙计穿梭往来,低声吆喝着:“各位官爷,下一注么,本地利发赌楼,当场押宝,当天分利……”“咱们是扬州南海赌坊的,每注一贯钱起,上不封顶,收扬州、洛阳波斯邸的兑票!”引得诸多闲汉凑过去打听围观。

    大唐人的好赌之风是从京师开始流布的,至当今武周朝更甚,每年东都洛阳的马球赛、斗香赛举行时,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市井小民,全都为之痴迷颠狂,拥至各处赌坊下注。

    本次玄门盛会还未开张,便已声名远播,经得热闹非凡的首日激战一番铺垫后,第二日开未开一战,诸多赌坊已如雨后春笋般涌了来。当时赌坊伙计中的管事者称为“囊家”,人流中竟有多家赌坊的囊家在喧嚷叫闹,招揽生意。

    “天下第一庄,洛阳万金赌坊老号……”一串极为嚣张高亢的叫喊声中,两个囊家率着几个身着黄衫的汉子大摇大摆地挤了过来,挥臂叫喊着,“万金赌坊独家推出本轮大偏门黄杏,玄门第一小美女,压一得十,都来试试手气啊……”

    万金赌坊是东都洛阳城内最大的赌坊,便是许多王公贵胄都时常光临,这时竟也赶来七曜天峰布局。

    万金赌坊在众赌徒心中地位非凡,听得他们吆喝,许多闲汉便如蝗虫般扎了过去。

    台下人流熙攘,热闹非凡,台上第一关余下的八场比试已陆续开战。

    “乙台,紫箓派坤道黄杏,对阵无极派清枫子!”

    随着喝声,白色身影飘然掠起,一个身材苗条的道姑立在了台上。看客们见竟有女子登台比武,霎时间喝彩声、呼哨声大作。

    唐代世风豪爽,女子一改前朝的娇弱之风,至当今的武周,更因女皇当朝,女子甚至无须再依赖男子。受了胡服衣冠影响,许多女子常穿衿袖窄紧的胡服,胆大者可作蹴鞠、马球等游戏。饶是如此,这般上台比武,还是极其少见。

    黄杏生得秀眉杏眼,虽然肤色微黑,却颇为俏丽,站在台上,落落大方地四处稽首,更引得掌声雷动。

    “黄杏可是碧云观主的得意女弟子啊!”余观吾在李泠身旁眉飞色舞,“玄门的女冠只在紫箓派下的玉仙观,但百十年来极少有女子得以参会,听说这次让女冠参会,还是掌教真人力主的!万金赌坊将这丫的定为玄门第一小美女,啧啧啧,瞧这身段模样还不错,自然了,还及不上小师弟你的红颜知己,是不是啊?”

    李泠见这黄杏虽姿容不凡,确是还及不上黎瑛,与明艳绝伦的谷星瑶更是无法相比,懒得聊这“第一小美女”的话题,只是笑了笑:“掌教真人当真见识不凡,让女冠这一参赛,看客们更会多了数倍!”佩服之余,又替黎瑛惋惜,叹道,“可惜啊,小瑛子没有出场!”

    “还在想你的红颜知己啊?”余观吾他很感慨地拍着李泠肩头,“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么好的运气,能遇上我这么高明的师兄手把手地教你功夫!哦,对了,若是黎瑛喜欢,师兄我不妨连她一起教了……”

    李泠懒得听他唠叨,只是仰头观赛。

    相形之下,清枫默然登台,倒是毫不引人注目。按无极派的弟子道号排序,清字辈比元字辈低了一辈,但因无极派师门广大,众多的师兄弟年龄交错,实则不少元字辈与清字辈弟子年纪相当。

    这清枫干瘦如柴,却有一股勃勃跃动的精气神。

    黄杏娇娇柔柔地稽首,笑道:“清枫师兄包涵了,小妹万分歉疚!”

    清枫的脸色一红,忙还礼道:“师妹客套了,咱们比武对阵,你有何歉疚的?”

    黄杏幽幽一叹,苦笑道:“你瞧,你是无极派的高才,跟我这小女子对阵,赢了不足为喜,若是稍有失手,反坏了师兄的英名!”

    清枫显是极少和妙龄女子对话,听她这般蹙眉谈笑,竟有些呆了,怔怔地瞧着黄杏,忘了答话。

    “清枫师兄,你怎么了?”黄杏忽闪着一对凤目,嗔道,“喂,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清枫啊了一声,才道:“听到了,听到了!”黄杏噘起小嘴,娇滴滴道:“既然如此啊,小妹也不让师兄为难,我假意攻你三招,你露个破绽,便即被我打落下台,好吗?”

    “啊,下台?”清枫这时才醒过味来,急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这哪里成啊?”

    黄杏笑道:“如此一来,江湖上都会风传师兄的雅量高致!师兄不过举手之劳,便赢得美名,何乐不为呢?”她让对手下台认输,却巧笑嫣然,仿佛说的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清枫见她一笑,更是满面通红,只是连连摇头道:“只怕不成啊,师父师伯师祖,都要怪罪的……”

    他二人在台上一问一答,看客们远远地却听不真切,性急地早乱叫起来:“要打就打,不打便回屋去聊!”“喂,你们聊什么啦,说出来给大爷听听……”

    台下近前的众玄门弟子则多是听清了对答,数十年来,玄门四象会武从无女弟子参会,黄杏在台上笑语晏晏,众少年弟子均有些心猿意马。丹剑派的少年弟子们素来胆大,齐齐起哄叫道:“清枫,你便从了师妹吧!”更有人捏鼻子学女声道:“师兄快跳吧,小妹定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乱糟糟的哄笑声中,清枫脸如红布,愈发手足无措。

    “师兄,你瞧,他们都笑咱们了,小妹可要出手啦,”黄杏眼波流转,又压低声音道,“记住了,这三招是小折柳势、比翼齐飞和鸾凤齐鸣!”

    清枫听得她叫出这三招的名目,心中霎时一荡,这三势颇为寻常,在玄门各派套路中均有传授,“比翼齐飞”和“鸾凤齐鸣”的寓意不言自明,而“折柳”也有寄托离别相思之意,清枫一时心思起伏,似喜似忧,更加乱成一团。

    猛觉白影闪烁,黄杏的双掌已当头拍来。她出手的招式精妙,一对纤掌飘摇闪烁,好似分花拂柳,正是小折柳势。这招本是玄门擒拿的初级路数,清枫早已烂熟于心,忙挥掌迎上,与黄杏手臂相触,登时犹如电击,心中只想:呆会儿,我当真要跳下去么?

    一闪念间,黄杏的掌势起伏,双袖齐抖,凌空扫向他左右耳门,正是用流云铁袖功施展出了“比翼齐飞”。清枫只觉心头猛跳,忙低头避过。这一势比翼齐飞一招三势,黄杏长袖婉转,连环扫来。清枫随势进退,跟她盈盈的目光不时碰触,更觉呼吸发紧。

    台下的少年弟子们看出了门道,乱糟糟地哄然叫好:“妙啊,比翼双飞……”“清枫,莫要辜负小妹啊,快跳……”

    这四象会武开战后,第一日激战连连,众人的心弦早给绷得紧紧的,难得第二日的首战竟有这等绮丽风光,连高台上的玄门长辈和各大评判都相顾莞尔。台下的诸多赌坊伙计更是全力吆喝:“要发财快下注啊!”“谁敢押小美女这大偏门,万金赌坊一本万利……”

    黄杏的双袖疾收,左掌斜斜穿出,拍向清枫的左肩。这正是“鸾凤齐鸣”的起手式,清枫霎时心跳更紧,知道黄杏的下一式便该以右掌拍向自己右胸,这招“鸾凤齐鸣”左右互易,颇多声东击西之妙。他顺势错步,闪向左侧,心中仍在嘀咕是否让招。

    不料黄杏右掌倏地一扬,掌势化轻灵为沉实,猛然戳向他左肋。清枫一怔:她怎的使错了招?急切间忙塌腰坠肘,肘尖撞向黄杏的掌心。这是万不得已地以硬碰硬之势,他临战阅历丰富,这一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施出。

    黄杏一招既出,后手绵绵而至,连环三掌已笼住了清枫的上盘。清枫才霎时一愕:原来她在骗我!惊怒之下,一招龙形穿掌拍出。他身子虽然瘦削,但出招沉稳刚劲,颇有名门之风,这一招含了悲怒之气,愈发迅疾刚劲,登时将黄杏飘逸灵动的掌势封住。

    便在此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忽地传入清枫的耳内:“清枫,借势下台,不可再战!”

    清枫一凛,听这声音竟是师叔祖铁乾震在用“天韵传音”之术对自己发话。

    难道真是师叔祖下的这怪令?清枫心下犹豫,百忙中甩脸瞥向评判们所坐的高台,见铁乾震竟挺身站起,左掌向下狠狠一斩。

    果然是师叔祖的命令,清枫还有些犹豫,更不明白为何乾震师叔祖会下这怪令。铁乾震的传音已变得更加冷酷:“快些,装作被她击中,要不留痕迹!”

    此时两人拼争正急,清枫原本失了先机,这两次犹豫极为致命,黄杏的纤掌已扫中了清枫的肩头。清枫身子摇晃,重心已失,黄杏趁机横扫一腿。

    这是她玉仙观“裙里腿”的绝招,腿势连环勾挂,变幻莫测。清枫膝弯、环跳等腿上要害连连中腿,闷哼声中,已栽倒在地。此时他虽败不乱,心神倒还清楚,本待施展本门倒地攻敌的残根腿法反击,但眼前闪过铁乾震冷肃的目光,心念一闪,不敢怠慢,就势惨呼,滚下了擂台。

    那擂台高有丈余,但清枫半空中腰板一挺,稳稳落地。四下里喝彩声、起哄声同时响起。

    “清枫师兄,承让了!”台上的黄杏向清枫笑吟吟叉手施礼。

    清枫仰头瞥了一眼,不知怎的,此时他对那张俏丽娇媚的脸孔说不出的厌恶,黑红着脸,默然隐入了人群。

    清枫在台上被铁乾震传音下令,台下众看客全然不知,四处的哄笑之声久久不绝。连无极派的少年弟子都打趣清枫是怜香惜玉,台上大失水准,这才被打落擂台。

    片刻后甲台上的激战也见了分晓,台上的无极派弟子败中求胜,倒地后以一招残根腿法中的“小盘花”踢中了紫箓派对手的肋部。这一脚势道奇巧,紫箓派少年要穴被踢中,倒地不起,只得认输。

    这一轮激战,都是无极派对阵紫箓派,不想互有胜负,台上形势更是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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