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1
华夏之赜【系列回顾】
钩赜派弟子华玄智破“鬼蛱蝶”谜案,却将自己的好友梁郁秋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完全无法想象侠骨仁心的梁郁秋为何会为保护一个女子而大开杀戒,甚至为她不惜牺生自己的清誉,背上采花贼的恶名。破解过无数谜案的华玄痛心之余,感到世上最难钩赜的不是案件,而是人心(详见2011年3月上—6月上《蛱·侠·铗》)。
华玄与至交好友、濯门弟子甄裕在灵蛟山庄破解金色蛟龙之谜时,邂逅了活泼美丽的山庄大小姐夏静缘(详见2011年8月下《蛰鳞记》),夏静缘钦佩华玄的智慧,同时也对各种谜题充满好奇,于是跟在华玄身边,与他一起前往神兵门解开了天外幽客之谜(详见2011年11月下《天外幽客》),却在后来的“琥珀神胎”一案中被凶手柏寒种下了“痴男怨女叶”,生命垂危(详见2012年5月下《琥珀神胎》)。华玄得知只有十年一开的迦孪花才能挽救夏静缘的生命,于是毅然前往洛迦山寻找迦孪花,途中遇到旧日相识纪天瑜(详见2011年12月下《钩赜剑》),三人并肩同行,不料却被牵扯进当今“五庞”的争斗中。在侦破一系列连环杀人案件后,华玄终于明白了迦孪花中暗藏的秘密,夏静缘也因此而得救(详见2012年8月末《惩恶扬善花》)。随后夏静缘与华玄一同前往剑阁寻找华玄师尊的踪迹,不料恰逢剑阁惊变,几位元老相继被杀,剑阁新阁主与前任阁主杨骁、杨骋两兄弟竟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夏静缘也因误会离开了华玄,华玄伤心欲绝,却又不能置剑阁不顾,因而只能专心破解剑阁谜题(详见2013年10月末《玄骓无双》)。然而冥冥之中似有定数,华玄又被纪天瑜引到农匠盟,几位天农神匠死法特意,竟与三十八年前被灭的魔教有所牵扯。诡异的死亡、神秘的怪猿,这些谜题都被华玄轻易解开,但缥缈的神秘人却困住了华玄,五庞齐聚夺天塔下,亲眼看见华玄将罪人变成干尸(详见2014年4月末《圣猿传说》)。
华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神秘人又酝酿着怎样的阴谋,五庞会遭遇怎样的巨变,华玄、夏静缘、纪天瑜三人情归何处……
楔子
一面残破的大旗在寒风中被扯直,发出呼啦啦犹如鬼泣的抖响声,旗面上是一头人形猿首的怪物,它手脚被镣铐紧锁,头顶有雷火轰鸣,却挺身昂首,冲天怒吼,目光中满是桀骜不驯。怪猿咧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血盆大口正中,用银线绣了两个炸开般的遒峻大字:戡天!
这面戡天大旗已被鲜血染透,半凝固的血液顺着旗杆直淌下来,最终浸入了一件绣着波浪条纹的蓝袍,原来这杆大旗竟是生生插在一名年轻逐浪帮弟子的胸口上。
这名逐浪帮弟子张嘴瞪目,早已毙命,他身下又是一大片血泊,通过一条条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的血渠,与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血泊相接。各个血泊之中,又是一具具尸体,着各色服饰,持各式兵器,有的小腹尚插着对手的断肢,有的手中还攥着敌方的头颅,当真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东北方地势低洼,数条血渠向此汇聚过来,转进一个山坳。山坳中,五条人影腾跃翻飞,将一个玄袍男子围在垓心。
玄袍男子墨发披散,一袭玄袍已经破损不堪,鲜血自伤口处不断涌出。他缓缓定住身子,容貌才透过乱发显露了出来。这是个面容清秀的中年男子,薄唇,鼻梁高挺,双眼犹如千年寒潭一般,淡淡地扫了一眼身周的这五个人。
正前方是个国字脸的白袍书生,手持一柄长剑,乃是剑阁阁主曲北芒;左首一男一女,男子作农夫打扮,双目炯炯,极具威严,其为农匠盟盟主唐天泽,女子着淡黄罗衫,正是羽衣派掌门阮虹;右首两名男子,一人穿深青色劲装,腰间悬挂着一只法螺,乃是六道轮轮主萧清冷,另一人眼窝极深,所着长袍上绣满了波浪状的花纹,正是逐浪帮帮主赵无惮!
被这寒冰般的目光一扫,五人都微微怔住。赵无惮阴森森地笑道:“霍亢,没想到吧,你叱咤风云,一手遮天,最后却要葬身在这么一个平凡无奇的山坳中,血肉成为这些杂草野花的肥料,骸骨被这些卑劣的虫蚁寄附吞噬。”
霍亢眸色一沉,不以为意地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死之后,不过是一摊烂肉,若能成为草花之食、虫蚁之居,岂非比在锦棺玉椁之中慢慢腐朽贵重万分?”
赵无惮一时语塞,萧清冷却冷冷道:“魔教恶贯满盈,岂能以人而论,你比恶鬼还不如,你的肉是毒,你的骨是刺,万物唾之弃之,必堕入地狱,永受轮回之苦!”
霍亢猛烈地咳了两声,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欲加之罪……”
曲北芒突然吼了一声:“和这魔头废话什么,并肩子上,为咱们这么多战死的弟子报仇!”手中剑光闪现,掠向霍亢,唐天泽、阮虹、萧清冷和赵无惮也同时攻了上来。
霍亢朗声笑道:“且都来吧。”拔身跃起,迎了上去,双拳挥击唐天泽和阮虹,双腿横踢萧清冷和赵无惮,钢牙开启,竟是一口咬住了曲北芒的长剑!
唐天泽和阮虹不假思索,以本门的滴水穿石掌和霓裳羽衣手直撄霍亢的拳劲,劲道相触,唐、阮二人手臂登时一麻,踉跄退开几步,都不由暗暗心惊:滴水穿石掌刚猛无俦,霓裳羽衣手柔纤绵长,截然不同的两种劲道,却被霍亢以同一招抵遏,此人武功当真匪夷所思。
眼见霍亢凶猛的腿劲袭至,萧清冷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以轮回掌画了个回环,打个虚晃避开。赵无惮本待萧清冷稍阻攻势,争得喘息之机,自己蓄力起风,再兴浪出掌,如此才能发挥乘风兴浪掌的最大威力,未想萧清冷挡也不挡,径直避开,霍亢的雄浑腿劲全向自己涌来,仓皇之中,逐浪帮帮主连退带避,这才狼狈地躲过,嘴中气得哇哇大叫:“萧老鬼,****个先人板板!”
曲北芒长剑剑尖被霍亢咬住,无论如何后拽或前送,均纹丝不动,剑阁阁主的脸色一分分变白,正不知所措,猛听得霍亢张嘴一声暴喝,吓得他右手颤抖,脱剑而去,只见长剑剑尖悬空在霍亢口腔中不住抖动,“咔嘣”一声,寸许长的剑尖竟被他这声暴喝震断。断了剑头的剑身“哐当”掉落在地。霍亢从嘴中吐出剑尖,一道寒光,直插入山壁。
仅此一招,霍亢硬扛唐天泽和阮虹,逼退萧清冷和赵无惮,喝断曲北芒的长剑。五位当世高手面面相觑,惶恐的神色中都掺杂着些不可思议。
便在这时,霍亢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前襟,他伸手撑住了山壁,虎躯瑟瑟抖动,对付这五人之前,他已力战多位高手,几近油尽灯枯,方才光芒大盛,却是回光返照。
唐天泽和阮虹都露出不忍之色,唐天泽压低声音道:“此人也算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不如生擒了他,幽禁一辈子便是。”
赵无惮恨恨道:“说什么鬼话,这等魔头,不但要斩草除根,还得挫骨扬灰,以绝后患!他撑不了多久了,咱们一鼓作气杀了他!”
话音未落,赵无惮与萧清冷即向霍亢冲杀过去,唐天泽与阮虹微微叹了口气,也紧随而上。曲北芒慌忙拾起断头的长剑,亦扑向霍亢。五人呈合拢之势,已将霍亢前后左右去路封死。霍亢凄厉地一笑,面上现出慷慨之色,手脚大开大阖,与五人缠斗在一起。
转瞬之间,六人翻翻滚滚已拆了百余招,愈斗下去,霍亢对这五人的心性便愈了解:唐天泽刚正不阿,阮虹慈柔慧明,二人的武功也是光明正大,有时甚至故意手下留情;赵无惮与萧清冷则是彻头彻尾的阴险小人,出手尽是些虚虚实实的阴招暗招,无不欲置自己于死地;曲北芒的剑法表面上刚直凛然,实则暗藏了不少弯弯道道,而且他出剑时表面上全力奋击,其实暗暗留下几分力,但霍亢的凶猛劲道,却大半由另外四人受了去,显然这位剑阁阁主是个肤仁腹恶的伪君子。
霍亢初时仗着困兽之勇,堪堪抵御住五人的猛攻,到得最后,便越来越力不从心。赵无惮与萧清冷瞧出他力怯之兆,仗着唐天泽与阮虹奋勇在前,悄然退到两人背后,互相递去一个阴损的目光。萧清冷喝一声,以轮回掌画出无数个圆环,罩向霍亢周身要害。霍亢深知这轮回环的厉害,心念一动,也将双掌画出圆环之状,而且比轮回环径圆更大,竟是大环套小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清冷脸色微变,嘴角却狡黠地弯起。眼前大环与小环即将相触,孰料萧清冷的轮回环突然凝定在胸前,两只手掌从圆心中穿透而出,又自霍亢的掌环正中穿入,结结实实地打在霍亢胸口。
霍亢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连退四步,左膝铿的一声跪倒在地。仰起头来,只见得萧清冷和赵无惮狰狞的笑容。原来两人方才齐生诡思,以萧清冷的轮回掌为幌子,赵无惮的乘风兴浪掌隐藏在后,只待霍亢施展出对付轮回掌的招数,赵无惮便趁机发招,攻了霍亢一个猝不及防。
霍亢连吐鲜血,正要挣扎站起,忽然背后剧痛,低头瞧去,只见一个断了尖的剑头从胸口穿了出来。他咆哮一声:“卑鄙小人!”展臂后抡,一个人影急速跃开,不是曲北芒是谁。方才他趁霍亢后退之际,悄然走到他背后,趁其不备,补了一剑。这一剑透胸而过,将霍亢的最后一丝余力也斩断了。
霍亢大口喘着气,用布满血丝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五人,一股悲愤之气突然直冲胸臆,愤愤道:“为什么是戡天教,为何……偏偏要选戡天教!”语气暴戾,几近疯狂。
阮虹痛苦地闭上眼睛:“给他一个痛快吧,我……我瞧不下去了!”
赵无惮冷笑道:“这还不容易。”掌心凝聚了一股凌厉之气,缓缓向霍亢走近。
霍亢摇摇晃晃地站起,双手垂下,闭目就死,然而就在阖上眼睑的一瞬,耳边突然回响起那个人临死之前字字戳心的训言:“如今天地浑浊难净,人心污秽不堪,已到了无法挽回之地步,何不濯涤寰宇,清除一切浊物,使之回归混沌,天地重开,万物复生……”
霍亢喃喃道:“何不濯涤寰宇,清除一切浊物……”心头生出一丝悔意,猛地睁开了眼睛,竟是把即将走到自己面前的赵无惮吓得一愣。
赵无惮恼怒道:“死到临头,还敢瞪我,去见阎王吧!”伸右掌向他头顶拍落。霍亢也不伸手抵抗,见那手掌与他头顶相距一寸,突然仰起头,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竟往赵无惮掌心中透了进去。赵无惮右掌登时麻痹,犹如灌了铅般沉重,他哇哇大叫道:“这是什么邪术!”另外四人脸色一变,急急地抢了上来,各出本门绝招。
萧清冷拳打霍亢小腹,唐天泽掌击霍亢左肩,阮虹斜劈霍亢右臂,曲北芒脚踹霍亢右腿弯,四人的杀招都切切实实地击在了霍亢身上,赵无惮咬了咬牙,换成左掌“砰”的一声打在霍亢后背上。只听得骨骼断裂之声,霍亢又猛地吐出几口鲜血,嘴中却在哈哈大笑。
萧清冷悚然道:“你笑什么?”突然大声惊叫,“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只见一股浑浊之气从霍亢小腹中透出,萦绕在自己拳头上,又从穴道中丝丝透进去。另外几人纷纷发出惊异之声,他们也都被霍亢身体中透出的浊气缠绕住。
霍亢看了唐天泽和阮虹一眼,心忖:你二人不似那三人般奸险,便少受点罪吧。猛地一声暴喝,五人从他身上震了开去,身上均自缠绕着一大团浊气,尤以唐天泽和阮虹身上为多。浊气犹如水银泻地,自五人身上穴道浸透了进去,每透一分,他们的脸色便变青一分,到得浊气尽数透进体内,唐天泽和阮虹脸上已是铁青之色,宛如僵死之人,赵、萧、曲三人脸上颜色稍淡,但也双目浑浊,痛楚难当。
霍亢也渐渐倒了下去,脸上含着笑意,用枯哑的声音道:“我肉身虽死,魂魄却不会消亡。她即将临盆,我会转世为自己的亲骨肉,待他长大之后,必将为我报仇,担起戡天重任。”
便在这时,远处影影绰绰,拥来一大批人,身上沾染血迹,负伤累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狂奔过来,扑向阮虹大哭道:“师父,我是若儿,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啊。”阮虹面目痴愣,浑然听不见徒儿的哭喊。
其余人随后赶到,均是五派中人。其中有剑阁五豪的另外四位、逐浪帮未战死的几名逐浪使、农匠盟幸存的四位天农神匠、六道轮仅剩的两名轮主和羽衣派的几位女长老。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霍亢与其有过一面之缘,认得他是钩赜派的掌门人无释子。
诸人见到各自掌门人的惨状,又发现霍亢身上浊气萦绕,犹如仙魔,不由露出惧怕的神情。霍亢闭目待死,无限怅然中却生出一股暖意,忖道:阿文,这些人已得了应有的报应,你带着孩子,远离江湖,安度平生,万不可再回来,更不可想着为我报仇!
念及妻儿,霍亢心中的杀意逐渐消散,但看着眼前这些将自己逼入死地的诡伪之徒,他又不禁起了唬骇之心,脱口道:“戡天寂灭,浩劫将至,天人五衰,涤地无类!”
诸人一听,脸上恐惧之态愈显。霍亢闭上眼睛,正从容待死,突听得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亢哥,亢哥!”霍亢虎躯猛地一震,泪水夺眶而出,将脸上血污冲刷出条条沟痕,不住道:“傻女人,你回来作甚,回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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