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 四

下载APP

送行 四

  

    翠绿浓密的枝叶蔓延遍了整个葡萄架,藤蔓间已结出一串串细小青涩的葡萄。旁边的一丛蔷薇在夕阳下绽放得甚是烂漫。赖万程的身影略显佝偻,忙着处理桌上厚厚的一叠文书。葡萄架给了他一片绿阴,他仍是汗出如浆,湿透衣襟。涂三娘是一个温顺贤淑的妻子,不但为他烹茶解暑,而且还不时替他摇扇送爽。

    桑白羽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温馨的一幕,心底有些感慨,想起了妹子桑红羽。他知道涂三娘来自淮北望族,身怀高深莫测的武技,而他的妹子武技虽不怎么样,且整天只懂得任性胡为,什么时候她才能像眼前这妇人一样知书达理呢?

    这已是桑白羽第三次来求见赖万程了,和前两次一样,明州知府对他很客气,也很尊重,又让涂三娘给他斟了一杯茶。这是雪窦寺僧人培育出来的“剡溪曲毫”,茶色清碧,香浓味永。赖万程暂且抛开手边的文件,和他一边寒暄,一边品茶。桑白羽感觉他的谈吐颇显儒雅,偶有几句不满朝政的慷慨激昂之语;又瞅见他鬓边早生的华发,暗道张弛所言不虚,他们的知府真的是日理万机,不禁再次心生敬意。

    涂三娘安安静静地侍坐于旁,脸上始终带着礼节性的微笑,偶尔为他俩添些茶水。他们的话题很快就转入目前的境况,赖万程微叹道:“凤山的那些朋友都已解散了吧。桑堡主为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不计个人的得失安危,作出这种大仁大义的决定,本官颇感欣慰。”

    桑白羽心底一叹,或者,他确是为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才接受招安的,可是,他真的能够如愿去前线杀敌吗?纵使朝廷的批文让他去前线报到,可他有机会能在十数日后的决战中存活下来吗?凤山散伙之后,除了柯五和老贝愿意继续追随他外,那余博竟是不告而辞,去向不明。他凝视着赖万程道:“赖大人之语令桑某深感惭愧,我受招抚其实不过是三个原因,一是不愿让兄弟们一辈子都背着寇匪这样的骂名;二是桑某敬重赖大人和张捕头的为人;第三才是痛恨金寇,纵不能将金寇杀回关外,也想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赖万程的神情忽而凝重,道:“桑堡主的精忠报国之心,本官和子赟又何尝不知,只是……”桑白羽身形微震:“难道朝廷下来的批文并不是要我去前线报到?”赖万程不由苦笑,摇头道:“不,是朝廷的批文根本还没有传达下来。”桑白羽一愕,道:“赖大人的公文递上去已有快一个月了吧,怎么可能至今还没有回音?”赖万程似也替他不平,道:“现在的朝政,办事的效率确实太低了些。”桑白羽道:“可明州离杭州至多不过两日路程,赖大人的奏折纵然要经过七八道程序才能批复,也该有回信了。”

    旁边的涂三娘突地淡然道:“就这些日子,桑堡主就忍耐不住了么?你知道我家老爷考中进士之后,又等候了多长时间,才等到任命文书吗?”桑白羽茫然道:“赖大人等了多久?”涂三娘道:“一年又四个月。若不是家父在朝堂上有些影响力,不知将等到猴年马月!”

    赖万程轻咳一声,喝了口茶水,沉吟着道:“这两者不能相比,桑堡主毕竟是刚受了招安的。朝廷为了表示招抚之心,原本应该火速办理此事。时日一久,难道就不怕冷了凤山朋友的心?”涂三娘道:“当今朝廷,对金国的重兵压境,主和派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他们又哪有像桑堡主所说的将金寇杀回关外的胆魄,他们对宋金双方对峙于淮水之滨已相当知足了。因此,即使朝廷有批文下来,桑堡主也未必能去前线杀敌。既然如此,批文的一拖再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桑堡主急着杀敌报国,可他们不急!”赖万程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懂得什么?”涂三娘横了他一眼,遂闭口不语。

    桑白羽忽道:“夫人分析得极有见地,不过,赖大人,据我的猜测,这并不一定是朝廷办事效率的问题,而是姚王从中作梗。他生恐桑某一旦去了前线,他将鞭长莫及,不好左右桑某的生死。”赖万程怔了一怔,道:“姚王的心意,我不敢凭空妄言。不过桑堡主既然已把向阳海岸的产业让给了他,他就不至于对桑堡主有太多怨隙。”桑白羽暗暗苦笑,道:“希望我与姚王之间的怨隙真能像赖大人所说那样冰消雪融,只是姚王的那一局棋总叫人心里不踏实。”赖万程道:“我知道桑堡主报国心切,要不本官再起草一个奏折?”桑白羽思虑片刻,将面前的茶水一口喝干,道:“算了,只要姚王不愿让我去边境斩敌建功,赖大人再奏上十次八次也是徒劳。”余博曾说,他纵受了招安,也未必会有像宋江他们那样为国杀敌的机会,事实果然越来越证实余博的超人预见。他真的能够逃脱姚王的掌心吗?赖万程唏嘘道:“桑堡主如此通情达理,使本官更增内疚之意。以后若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我和子赟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涂三娘道:“半月之后,桑堡主不是和李独锋还有一场决战吗?那李独锋的流云剑绝非浪得虚名,桑堡主现在不应该为朝廷批文的事情分心,而应该先为这场即将来临的巅峰对决做好精心的准备。”

    桑白羽当然知道和李独锋一战凶险万分,如果他不幸饮恨凤山,那么,即使朝廷派他去前线也失去了实质性的意义。他蓦地想到,那朝廷批文迟迟没有下来,是不是也在等凤山一战的结果呢?桑白羽谢过了赖万程,怏怏出府。夕照将他魁梧的身影拖得很长,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显得极是萧索。

    

    从那次去姚王府后,张弛已有好久没遇上桑白羽了。今天又错过相逢之机,他来赖万程家蹭饭时已是夜色降临,距桑白羽离府隔了一个时辰。

    涂三娘是个奇女子,不但武技不俗,厨艺也不错,能做十数道淮扬名菜,色香味决不输于任何一位当世名厨,这也成了张弛经常到赖万程家蹭饭的最好借口。今晚涂三娘做的主菜叫做“周公思乡”,说穿了其实也不稀奇,不过就是一道清炖狮子头,选用猪肋肉、汤菜头、黄芽菜叶、绍酒、虾子、湿淀粉、鸡蛋清等炖制而成的肉圆,偏偏在涂三娘的调理下就成了人间难觅的极品佳肴。张弛看见就食指大动,不等赖万程入座就迫不及待地举箸狂嚼。

    涂三娘习惯了他的猴急之状,不由莞尔,替他和赖万程斟了酒道:“子赟兄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要不要嫂子给你们说合说合?”张弛情不自禁地忆起了桑红羽那张清荷般的笑靥,笑道:“三嫂想赶我走吗?没这么容易,这辈子我吃定你们了,谁叫三嫂烧得一手好菜?”涂三娘道:“这倒是嫂子的不是了。你喜欢嫂子做的菜,可以随时来你三哥家吃饭,可你一个人总不是个生活。”张弛道:“三嫂你可别忙着为我说媒,还是先替三哥生一个大胖小子吧,我都急着要抱我的小侄子呢!”涂三娘脸一红,嗔道:“你有没有良心呀?算了,既然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赖万程一直默不作声,待张弛酒后涂三娘替他盛饭之时,凝重地道:“子赟,你是否成亲,我不想管,但我希望你和那桑白羽不要走得太近。”

    这并不是赖万程第一次奉劝张弛了,张弛也明白他的苦口婆心,他生恐自己与桑白羽接触太深,会招致姚王的迁怒。张弛当然也深晓其中利害,可他对桑红羽有过承诺,虽然他和桑白羽谈不上有深厚交情,但他既已促成了这次招安,就必将和桑白羽共同进退。

    赖万程道:“你和桑白羽终究是不一样的人,这番招安既成,子赟也算做出了一些成绩,以你的才干和家岳在刑部的影响,你的升迁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而桑白羽出身草莽,若你俩太过亲近,必然会影响子赟的前程。我不希望你受他的牵累。”张弛深知他在为自己考虑,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道:“三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赖万程忧悒地望着他,徐徐地叹了口气。

    吃过晚饭,张弛就出府回自己的寓所,不想他的房前候着二人,正是桑红羽和她的丫环小扇。张弛看到她脸上的焦虑之色,只道是她兄长出了事,一问才知道出事的是一个姓吴的滩簧艺人。张弛记起那次去东海途中遇见吴老人,他就觉得吴老人会惹来麻烦,想不到真的给人抓了起来。

    抓走吴老人的不是官差,也不是姚王府,而是汪千斤。汪千斤是姚王的内侄,仗着姚王的权势,在东海一带欺行霸市,鱼肉乡里。日间他带庄丁抓走了正在一家酒肆内说唱滩簧的吴老人,指责吴老人造谣诽谤,在自己的庄院内百般拷打,此刻还被关在庄子里,不知死活。桑红羽本就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得知吴老人为了他们兄妹之事被人虐打,就决意要去营救吴老人,为他出气。她找过柯五,柯五却不想给刚刚接受招安的桑白羽再生是非,没有答应,就只好来找张弛了。

    张弛情知自己若跟了桑红羽去,势必会得罪姚王,可想起吴老人刚直的眼神,还是欣然同往,将赖万程刚才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是明州的总捕头,于公于私,他都不允许有人滥用私刑。

    三人来到汪千斤的庄院外,已是四更,庄门早闭。这当然难不倒张弛等人,三人逾墙而入,放倒两名护院,将汪千斤从床榻中揪了出来。星光下,平时趾高气扬的汪千斤面对三个蒙面人,吓得面无人色,连声哀求“饶命”。

    桑红羽劈手就给了他几个耳光,命他将吴老人放出来。满院子的庄丁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被人殴打,唯有数人不知好歹想来救助汪千斤,都给张弛三五下就打翻在地。桑红羽提起汪千斤的左耳,疾声道:“再不将吴老人放出来,姑奶奶就将你的狗耳朵割下来喂狗!”汪千斤连连惨叫。

    吴老人满身都是血渍,身上衣衫没一处完整,额角上的血还在淌,原本尚存的几颗牙齿已全然不见。桑红羽见吴老人被折磨成这般模样,怒气更盛,在汪千斤的左右颊各抽一拳,将他的牙齿也尽数打落,骂道:“狗杂碎,姑奶奶杀了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汪千斤痛得如杀猪一般地号叫。桑红羽道:“现在你说说看,吴老人哪一句话是造谣中伤、蛊惑人心了?”汪千斤含糊不清地道:“没有,一句也没有,是我弄错了。”桑红羽又道:“你再说说,姚王是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汪千斤道:“是,是,我姑父是大奸大恶之徒!”

    小扇也骂道:“你平日狗仗人势,可知道有今天?”汪千斤磕头如捣蒜,急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扇叱道:“还有以后?”汪千斤吓得趴在地上,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小扇窃笑道:“你就是披了人皮,也是条狗!”汪千斤不停地点头:“是是,我是狗,我是狗!”

    桑红羽愤怒难平,道:“姑奶奶先看看吴老人身上有多少伤痕,有一道伤痕,姑奶奶就在你身上加一道;有一百道伤痕,就同样在你身上加一百道。”汪千斤闻言猛地一震,胯下腥臭直迸,人也昏死过去。

    张弛搀着吴老人,道:“差不多了,他姓汪的虽滥用私刑,却罪不至死,放过他吧。”桑红羽余愤犹存,又踹了汪千斤两脚。吴老人突然出声道:“姑娘何必跟这条狗一般见识?”桑红羽踢着死猪一样的汪千斤,愤愤地道:“吴老人既说放过你了,姑奶奶且饶你一命。日后若再让姑奶奶知道你为非作歹,就连本带利一起清算。”

    饶过汪千斤,他们出了庄院。这时,东方已现曙光。桑红羽让小扇带吴老人去向阳堡好好相待,自己则执意要送张弛一程。两人甚是投缘,一路上策马而行,说笑不断,桑红羽仍是不时想出些古怪的联子来刁难张弛。张弛毕竟不是学富五车之人,有好几个上联均无以对答,却赢得眼前丽人一阵阵得意的嬉笑。送了数十里,张弛频频劝她回去,她却执意不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十里桃花岭,也就是当日她和赵烨兄弟起冲突的地方。

    桃花早落,雾色中的桃树间挂满了即将成熟的桃子。从岭上向东边望,可以见到大海,凤山岛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张弛避开桑红羽在此闯祸的事,有意找些轻松的话题,他谈到了和赖万程相处的日子,谈到小时候他们是如何游戏于山海之间,也谈到了唐诗。

    桑红羽显然对诗词歌赋有些心得,当张弛提及李白那首“海客谈瀛洲”的诗句时,她眼里一亮,道:“张捕头,你说海外真的有瀛洲这个地方吗?”张弛一呆,道:“或许有吧,据说海外有蓬莱、方丈、瀛洲三个仙岛,在唐人的诗句里经常提到。如果纯属子虚乌有,那些诗人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桑红羽突发奇想:“如果真有这种地方,张捕头愿不愿意陪我去寻找,不管世上的种种烦扰,在那里无忧无虑地生活?”

    张弛被她如此坦白的言语惊了一下,四目相对后均闹了个红脸,他喃喃地道:“如果瀛洲真的存在,张某愿意用一生一世陪桑姑娘去寻找。”复望桑红羽,只见她的脸庞更艳,与天边的红霞互为辉映。

    下了桃花岭,经过一处池塘,池边的一棵老柳在晨雾里倍显丰姿。桑红羽忽然记起了月圆之夜兄长和李独锋的决战,忧心又生,道:“张捕头,你文武双修,见多识广,能不能替红羽估量一下,大哥和李独锋的那场决战,谁的胜面更大一些?”

    张弛听到“智勇双全、见多识广”八字,甚感汗颜,见她直言相询,只好违心地道:“我只知令兄技出黄山一派,并未亲睹令兄的武技,或许他与李独锋各有所长,实力当在伯仲之间吧。”他心里却觉得李独锋的武功要更胜一筹,特别是六年前李独锋击败巴山剑奴之后,以剑术而论,李独锋已隐然成了天下第一人。桑红羽道:“真的吗?”张弛黯然道:“一切都无法预料。可惜余先生下落不明,否则倒可以让他占上一卦,预测此战的胜负。”他想起执意不赞同招安的余博,心里又是一叹,余博说他的易经预测八九不离十,此刻真的希望他前度之卦是个失误。

    桑红羽俯瞰着池中轻雾道:“小女子虽不长于占卦,倒也想一问此战的吉凶。”张弛哦了一声:“桑姑娘莫非想替令兄算上一卦?”桑红羽抬目凝望张弛,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我有一句上联,张捕头若能对得上来,大哥必然无恙,希望张捕头不要令小女子伤心。”

    张弛不知她为何会起如此古怪的念头,心想若是再出“阚公房公”之类的绝联,他实在不敢消受。他道:“事关令兄的安危,桑姑娘的联子最好简单一些。”桑红羽道:“不难,却也不易,倘若太简单了,岂非显得小女子没有诚心?”张弛心道也是,道:“请桑姑娘出题。”

    桑红羽复望池塘,薄雾如纱,朝霞里仍能辨出池水清澈,池中的青苔和池边的绿柳倒使这个小池添了一些幽趣。却听她徐徐道:“烟锁池塘柳!”说罢,她目光充满期待地望着张弛。

    张弛心里一震,“烟锁池塘柳”,这是一个绝妙的句子,但是当作上联,实让解答者颇费心力。这五字难就难在它们的偏旁是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属相,使下联着实难以对应。他出神地盯着桑红羽紧蹙的蛾眉,她把兄长的安危寄望于一副联子之上,不能不让人哑然,可张弛只能认真对待。万一他答不上来,岂不令她黯然心伤?

    张弛沉思片刻,蓦地灵光一闪,想起了刚随赖万程到明州赴任时视察镇海城楼的事。镇海城防是宋人提防金兵从海上偷袭的一处哨所,留守的士兵虽不足百人,却有一门防御的土炮。他心里忽地明朗,暗道:“或许是冥冥上天的安排,让我去过那处城楼,否则我何以解答今日的难题?”桑红羽焦急地道:“张捕头,是不是我的题目太难了?”

    张弛洒然一笑,一字一字地道:“炮、镇、海、城、楼!”

    “炮镇海城楼!”桑红羽娇躯剧震,竟顾不得羞涩,拍马靠近他,抓起他的手,眼里噙着泪花,连连道,“谢谢你,谢谢你!”一时间,她嘴里翻来覆去都是这几个字。

    张弛明白她此刻心中的激动,并没有立即抽回双手,只是轻声道:“桑姑娘何必感谢我,或者是桑姑娘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才使我有了这句下联。实际上,炮镇海城楼,这五字虽然一一对上了,但在平仄上并不严谨。对联原本也不过是文人们的游戏,纵使我答不出来,桑姑娘也不必认真。”他为了缓解气氛,哈哈一笑,“桑姑娘把令兄的安危押在一对联子上面,实在太沉重了,以后千万不要再玩这样的游戏了。”

    桑红羽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他的手,挥鞭策马,跑到前面去了。

    桑红羽对小扇说的是送张弛一程,可她一直把他送到了明州。中午时她又拉了张弛,到一家客栈吃饭。她亲自下厨,炒了几个下酒菜,全是海味,虽不及涂三娘所做的淮扬菜那样色香诱人,却已让张弛对她刮目相看。尤其是最后那道“海外三岛”羹,她用虾泥、蟹泥和鱼泥调弄出了三种形状,衬着青菜蛋清的底色,极是清爽怡人。

    饭后,张弛就陪伴她游览了保国寺、天封塔,还有月湖的三堤七桥并十洲,桑红羽兴致勃勃,每到一处,都要张弛作一首诗。月湖十洲中的烟屿洲是她的最爱,她说这里跟她想象中的海上瀛洲很相似。

    闲逛了整整一个下午,桑红羽还未尽兴,可她知道自己该回向阳堡了。张弛回送了十数里,经过一处荷塘,红莲妖娆,碧叶接天,和他们初见时的情境相仿。正值一支送亲的队伍自南而来,鼓儿、磬儿、钹儿还有唢呐,吹打得好不热闹。桑红羽的双颊红扑扑的,张望着爆竹声中的花轿,悄声道:“因荷而得藕!”张弛一怔:“你说什么?”桑红羽嗔笑道:“你这个呆子!”

    张弛顿时省悟,原来桑红羽又给他出了难题。“因荷而得藕”是一句她触景而发的上联,却是一语双关:“荷”的谐音是“何”,“藕”的谐音是“偶”,“因荷而得藕”也就暗指“因何而得偶”。张弛一时语塞,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合适的下联。

    桑红羽微感失望,牵着马默然走了数里。斜阳将坠,不知不觉间二人已上了一个斜坡,桑红羽道:“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张弛心里竟有些难分难舍,虽然他们二人昨夜未睡,可他丝毫不觉疲倦,很想就这样无休无止地伴着她走下去。张弛有些沮丧,抬头望着两旁的树林,夕照将林子衬得极是壮观,他始发觉斜坡左边是一片杏林,右边是一片梅林,这时节已是果实累累。他心有所感,猛地想起昨天涂三娘要替他做媒的事,不经意地笑出声来。桑红羽诧道:“你怎么了?”

    张弛又是神秘地一笑:“桑姑娘刚才的题目我终于找到答案了。”桑红羽欣喜地道:“你快说!”张弛道:“桑姑娘刚才问‘因荷(何)而得藕(偶)’,我的答案是‘有杏不需梅’。”桑红羽冰雪聪明,立刻领会其中深意,不禁颊飞红霞。跟她的上联一样,“有杏不需梅”也用了谐音,说白了就是“有幸不需媒”,此话一出,纵是桑红羽任性惯了,也是羞涩不已。

    张弛诚恳地道:“别忘了,你我还约好要去找传说中的瀛洲呀!隔数日,我就去拜访令兄,顺便说说荷藕和杏梅之事。”桑红羽面庞更红,慌忙跨上马,道了一声:“我不睬你了。”说罢,她逃也似的纵马远去。

    

上一章 下一章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

字号

A-

A+

主题

护眼 旧纸 桔黄 纯黑 实木 淡紫 浅灰 灰蓝 暗灰 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