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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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 三

  

    一对石狮雄伟地蹲在朱红大门前,王府的门槛也似比普通人家高了三寸。张弛心头忐忑地等着管家的通报,一瞟桑白羽的神情,却见他平淡如水,好像丝毫都不在乎姚王款待他的是笑里藏刀还是雷霆一怒。

    “过一道廊,观一盘棋,喝一杯酒。”——这是姚王在招安桑白羽前就提出的要求,而桑白羽二话不说就毅然前来。

    过了良久,那管家才姗姗出来,道:“两位请随我去见王爷。”他并不顾张桑二人是否听清,就返身进府。桑白羽淡淡一笑,袖口轻拂衣衫,宛若游览胜景一般,施施然地迈入大门。可张弛甚是紧张,万一姚王猝然发难,叫他如何对得住桑白羽对他的信任,又如何向桑红羽交代?

    府内极是宁静,烈日将铺在地面上的青石板照得白亮白亮的,在这里摔上一跤,大概也要比别处痛些。经过三进房舍,都不见人影,连树上的知了也仿佛忘记了鸣唱,充耳唯有三人轻微的脚步声。突然,管家指着前面一条长廊,望着桑白羽道:“王爷吩咐,让桑堡主独自一人从这条画廊过去,我和张捕头绕道去那边等候。”

    张弛心里微沉,注视着这条平静的长廊,道:“这画廊里有什么?”管家阴晴不定地道:“我也不知道,王爷如此吩咐,我只能如此转告。王爷另外交代了,如果桑堡主不愿过画廊,也就用不着去见他了。”张弛心想这道长廊必定危机四伏,他几乎要拉桑白羽回头了,陡闻桑白羽一笑,道:“好,你俩绕道走吧,看看谁先到那一头。”张弛知道桑白羽去意已决,遂暗叹一声,和管家一起从花厅左侧而去。

    途中依旧寂无声息,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张弛脚步加快,若非他是客人,几乎要超到管家前面去了。那管家像是不知他心中焦急一样,不紧不慢地行进。这一路其实也不过百步之距,而张弛觉得极为漫长,待望见那长廊前的台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桑白羽竟已出了走廊,悠闲地伫立在台阶旁,像是原本就站在那里观赏廊外的花卉一样。他笑嘻嘻地盯着张弛,道:“子赟,这些美人蕉红得太艳了,而这几盆午时花太纤弱了,你觉得呢?”

    张弛没有去注意廊前的美人蕉和午时花,瞟见他的右肩衣衫破损,带着鲜红的血污,也不知他在廊内发生了什么事,当着管家的面,他也不好细问,只是拍拍他的肩头,默然前行。

    不过多久,他们随管家进入一间雅室,中堂是一幅唐人的山水画,案前檀香袅袅,偶有棋子敲落棋枰的声音。张弛从未见过姚王,但还是一眼认出那姚王就是坐于上首、手执黑棋的紫袍人。姚王面貌清癯,一对眼袋长长地垂挂下来,神情冷傲,并未举目望他们一眼,徐徐地将棋子敲落在棋盘中。与他对弈之人是个年近花甲的灰衣人,张弛倒是认识,那是姚王府的毕师爷。毕师爷见姚王落子,面庞微微一颤,默默凝思。

    雅室内还有三人,侍立于姚王身后的那人是姚王的贴身侍卫李独锋。李独锋年过半百,成名绝技是“流云剑”。缪老人当初授艺时就向张弛提起过李独锋,说他的武技纵然还未能与昔年的中原大侠杨桐声比肩,也相差无几。桑白羽离开凤山前也说过,当日若被姚王派去谋刺他的人是李独锋,他恐怕未必能够幸免。

    余下二人都在毕师爷一侧,脸色均白得病态,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张弛一见他们的残缺耳目,不问也能知道他们就是被桑红羽废于桃花岭的赵烨和赵焕。此刻陡见桑白羽进屋,两人都怒目而视,目光几乎活剐了他。桑白羽对他们的怒色恍若无睹,不卑不亢地看着那盘棋。张弛见姚王并未搭理,也放目观看枰上棋势。“过一道廊,观一盘棋,喝一杯酒”,那道长廊刚才桑白羽已经过来了,而“观一盘棋”难道所指的就是这一局?

    棋势并不复杂,毕师爷重实地,姚王的黑子把握外势。张弛略晓棋艺,琢磨了片刻,他觉得毕师爷的形势略优,若不出现大的变故,姚王这一局至少要输三路。果然,毕师爷也欲早些定局,沉思了一会,将一枚白子下在右边路,这样,姚王的七子就落入白棋重围之内,实在看不出他还有反败为胜的手段。

    姚王仍未抬头,只是神情间隐现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稍一犹豫,便落子打入白棋左上角的厚势中。毕师爷当然不容黑子的骚扰,立即一夹。姚王往外一尖,毕师爷一跳封住此两子的出路;黑棋又尖,毕师爷老老实实地接上。这数手兔起鹘落,姚王的棋不可谓不犀利,但毕师爷也是稳扎稳打,这片孤子根本难以在白棋的实空处活出一块棋来,反而自毁了外围原本应是先手的尖冲和点刺等手段,亏损甚巨。

    正当张弛以为姚王要投子认输的时候,猛见他抬起头来,对毕师爷道:“这盘棋本王侥幸胜了五路。”此语甫出,张弛大感惊讶,毕师爷也不解地望向姚王。姚王举起一子,从容地敲在棋盘中。那黑子落在早被白棋围困的七子阵营上,虽然反打右边的四枚白子,却自塞了一气。毕师爷毫不含糊地把八子齐拔。姚王又落子入枰,棋局顿时明朗,张弛暗暗称绝,这一子下去竟是形成了“倒脱靴”的妙手,这样不但使姚王先手做出一个眼位,还迫使毕师爷右下角的一块棋成了“劫活”。再计算白子的劫材,满打满算只有三个;而黑棋刚才在左上角那看似无聊的几手棋,成了此刻绝佳的劫材。

    毕师爷木然了好一会,叹道:“王爷毕竟棋高一着,我输了。我生平弈棋无数,这八子的‘倒脱靴’,却是初次遇上,妙,妙,妙!”

    姚王将一颗黑子随意拍在棋盘上,道:“这手‘倒脱靴’,也叫欲擒故纵,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将全局掌握在手中。”

    张弛眼见姚王的落子,心头微震,原来姚王这不经意的一拍,那颗棋子竟嵌在紫檀木做成的棋盘上。他从未听说过姚王擅长武技,更想不到其内功精湛到了这种层次,那毕师爷由衷地道:“王爷的棋艺,毕某心服口服。”张弛见毕师爷在局势大优的情形下被姚王翻盘,并无丝毫沮丧之色,暗感佩服;突又心里一动,这盘棋会不会是他们二人早已定了谱的,此刻展示在桑白羽面前,莫非想警示些什么?倒脱靴?欲擒故纵?这些话,原本就是准备说给桑白羽听的?

    桑白羽脸上平静如水,抱了抱拳,道:“那道长廊刚才桑某已经走了一遍,不知王爷想让我观看的一盘棋是否就是这一盘?”

    姚王像是刚刚见到他一样,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道:“原来桑堡主已来了,不错,本王要请你看的就是这盘棋,不知桑堡主体味到了什么没有?”桑白羽哈哈一笑道:“王爷抬举桑某了,我是个粗人,喝酒还可以,哪懂得什么棋?”姚王脸色激烈地变了变,又在瞬息间恢复傲慢的神态,道:“不懂也好,不懂也好。”他的目光落在桑白羽肩头的血迹,接着道,“桑堡主能够平安通过那道长廊,也不枉本王一番深意。”桑白羽道:“王爷所说的深意,莫非就是想请我喝的一杯酒?”姚王阴阴一笑,道:“不错,只是不知桑堡主敢不敢喝?”桑白羽毫无畏惧地道:“流觞节时,桑某几乎喝遍了天下所有美酒,还有什么酒是我不敢喝的?”姚王一字一字地道:“毒、酒!”

    随着姚王轻咳一声,有仆人端盘而入。朱红的檀木托盘上有三杯酒,酒色赭红,张弛心知这就是被桑白羽耻笑为只配女人所饮的状元红。仆人将托盘置于案上,姚王端起中央那一杯,道:“本王让下人在这一杯酒里面添了几滴鹤顶红,据说鹤顶红见血封喉,本王很想看看桑堡主的胆魄。”他转头朝李独锋道,“李先生,你来侍候桑堡主吧。”

    李独锋应声来到托盘前,骤然探出双手,执住杯脚,叫了声:“桑堡主,你瞧仔细了。”说罢,他指下如飞,三只杯子魔幻般地在盘中穿插起来。仅仅数个来回,张弛已不敢肯定哪一杯是哪一杯了,桑白羽若是敢饮,是祸是福唯有听天由命了。瞬息间,李独锋已停止了对杯子的挪移,抬目盯着桑白羽,淡淡地道:“桑堡主,请吧。”

    张弛知道李独锋的剑技独步天下,却未料到他的手法如此灵动。

    只见桑白羽坦然一笑,道:“这一路过来,桑某倒确是渴了,就让我以酒代茶吧。”他毫不迟疑地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把空杯放回盘中,又道,“这状元红虽说是女人喝的,却也解渴,王爷若是慷慨,就让我把余下两杯也一并喝了吧。”

    那赵烨赵焕不由窃喜,如果只喝一杯,桑白羽中毒身亡的可能性毕竟只有三分之一,他若一并喝了,岂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姚王还未吭声,桑白羽已喝了剩下的两杯状元红,张弛想要阻拦都来不及。姚王的神色连连变化,半晌才道:“桑堡主果然好胆识,当今国家乃多事之秋,你能弃暗投明,乃国之大幸也。”

    张弛猛地省悟那三杯酒定是均未下鹤顶红,姚王纵然欲杀桑白羽,也不敢如此明着失信于天下。虽是虚惊一场,可张弛觉得自己背上已满是冷汗。

    桑白羽捋着钢针般的虬须,道:“我知道王爷心怀天下,桑某虽无远志,但为国效命,我责无旁贷。”姚王道:“桑堡主若真想为国效劳,本王会替你安排的。本王就欣赏像桑堡主这样有胆识的人物,以前的那些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桑白羽笑道:“王爷的胸襟,宽阔得让桑某感激涕零。”两人齐声大笑,连毕师爷和李独锋也跟着笑起来,唯有赵氏兄弟因未能泄愤而怏怏不乐。张弛没有料到姚王能容人,难道自己的担忧是多余了?

    桑白羽笑声渐止,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契,道:“听说王爷对向阳海岸颇感兴趣,这是向阳海岸的地契,望王爷笑纳。”

    姚王曾经处心积虑想求购这块地皮,如今唾手而得,脸上也隐有喜色。他显然早有准备,取出一张银票,朝桑白羽轻轻抛来,道:“桑堡主客气了,这是白银一万两,不知够不够?”

    张弛又吃一惊,那一张薄薄的银票居然像有人托举一般,平稳地飞过两三丈距离,落到桑白羽手里。这一招举轻若重的精妙手法,李独锋见了也露出震惊之色。谁能想得到,这个身形消瘦的王爷竟身藏如此绝技?张弛到过向阳海岸,觉得这个价钱还算公道,心里不禁暗忖:“难道我以前一直误解了姚王?难道只是赵烨他们胡作非为,而姚王本人并非是一个恃强欺弱的人?难道连余博所占的卦也错了?”他惊疑地望着姚王那对厚实的眼袋,似欲捉摸那眼袋里是什么样的阴谋诡计。

    桑白羽不动声色地接了银票,道:“王爷用不着赐我银两,这向阳海岸是我心甘情愿送给王爷的。”姚王似有点不高兴地道:“桑堡主若是不收,难道是想让本王被人指责为仗势谋利之辈?”桑白羽唯有接下银票,道:“那桑某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果王爷没有其他吩咐,就请两位王子出刀吧!”

    张弛一怔,茫然盯着他,不知何意。赵烨兄弟也不解地望着桑白羽。姚王干咳一声:“桑堡主还用不着这么急着以血还血。”桑白羽道:“舍妹鲁莽之性,坏了两位王子的身子,桑某替舍妹偿清这笔债是天经地义的事,王爷不必容情。”张弛这才明白桑白羽为了把他和姚王的怨隙降低到最小,竟愿意以自己的耳目来偿还这笔血债。赵烨、赵焕闻言均跃跃欲试。

    姚王收起地契,慢条斯理地道:“烨儿和焕儿虽然不才,但如果说本王不心存怨恨,那显然是虚伪了。既然桑堡主有这种诚意,本王也必不容情。不过,这一耳一目暂且寄在阁下的身上,等六月十五夜里再还也不迟。”桑白羽讶道:“为什么要等到六月十五?”姚王道:“因为李先生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桑堡主说。”

    李独锋声名颇著,传说是江湖上继中原大侠之后的第一剑客,他渊渟岳峙的神态也证明了他在武技上的不俗造诣,只是不知他要对桑白羽说什么话?桑白羽惊疑地道:“桑某对李先生神往已久,却不知李先生有什么见教?”李独锋眼里神芒毕露:“桑堡主可知道李某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桑白羽诧异地道:“李先生有何憾事?”李独锋沉痛地道:“我最大的憾事,就是不曾遇上中原大侠杨桐声!”桑白羽道:“不认识杨大侠的人何止千万,怎么在李先生心中就成了平生之憾。”李独锋道:“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剑客!”

    张弛顿时明白,李独锋是在向桑白羽下战书了。果然,李独锋继续道:“自出道始,我就不停地挑战武林中成名的剑客,三十年来未尝一败。可中原大侠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他为国捐躯,我与他都缘悭一面。桑堡主是否明白我的意思?”桑白羽奇道:“我明白了,李先生是想要天下第一剑客的虚名,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李独锋自嘲地道:“李某本是俗人,一生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些虚名。传闻中,桑堡主乃江南第一使剑高手,希望桑堡主不要让我失望。”

    桑白羽好像不懂得拒绝,爽快地道:“好,就让你我共同探索剑技的巅峰。”李独锋似乎非常感激,道:“那我们就约在六月十五之夜的凤山如何?”桑白羽道:“桑某对凤山的地势甚熟,李先生不怕吃亏么?”李独锋没有直接回答,道:“李某三十年欲求一败而不可得,真的希望桑堡主能够仗着地利一了李某心愿。”他说此话的时候,神情竟是那么地寂寞,犹若浮在晨曦里的残星。

    

    归途中,张弛才问起那条花廊里的情况,桑白羽人称江南第一剑技高手,能让他挂彩,足以说明那道长廊里是何等凶险。

    然而桑白羽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其实那道长廊里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是有十来处暗箭流矢和三个皖南人罢了,我只是不小心才让一支暗箭擦破了一点点皮而已。”张弛心知那十来处机关设置必然精妙,杀伤力必然惊人,道:“三个皖南人?什么样的皖南人?”桑白羽淡然道:“三个复姓司马的皖南人。”

    “复姓司马?”张弛惊道,“皖南三杰?”桑白羽笑道:“不错,他们在江湖上被称为皖南三杰,子赟何必如此震惊,难道你觉得他们的武技比李独锋还精湛么?”张弛当然知道皖南三杰的武技跟李独锋相去甚远,但司马兄弟擅长的均是罕见的奇形兵器——阴阳梭、乾坤索和独脚铜人,令人防不胜防,在江湖上,从未有人能在他们三兄弟的联手袭击下全身而退,想不到这皖南三杰也被姚王网罗到府中。他并不惊讶桑白羽能避开皖南三杰的暗袭,只惊讶于桑白羽能这么快在司马兄弟的暗袭下就冲出凶险重重的长廊。

    张弛好容易惊魂渐定,道:“桑堡主真的不懂棋么?”桑白羽道:“就算我不懂棋,也懂得‘倒脱靴’的意思,我又如何不明白姚王对我的威胁呢?”张弛道:“那桑堡主又何必喝那三杯酒?”桑白羽道:“我如果不把三杯都喝了,又如何镇得住姚王这条老狐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威胁毫无惧意。”张弛仍然心有余悸地道:“万一那酒里真的有毒呢?”桑白羽笑道:“如果姚王真的要当场害我,我无论喝哪一杯,都是有毒的,与喝三杯又有何异?”

    张弛咀嚼着他的话,忽又道:“那你又为何要接受李独锋的挑战,难道你有把握战胜他?”桑白羽道:“哪有什么把握,在李独锋的剑下,又有多少人有把握战胜他,但我决不能让姚王轻视于我。”张弛心内焦急,桑白羽虽称江南头号剑客,但对阵李独锋实是凶多吉少,若姚王授意李独锋不留活口,桑白羽即使身死,也无话可说。

    桑白羽似是知道张弛的忧虑,笑道:“子赟是担心李独锋趁机杀我吗?哈哈,这又有何憾?你知道吗,李独锋说平生未遇杨大侠是他最大的遗憾,而不能和高手对决又何尝不是我的憾事呢?”张弛愕然凝望他,只听他极其肃穆地道:“探索武道巅峰是桑某最大的心愿,能死在李独锋剑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张弛怎么也没有料到桑白羽存有这般心思,忧虑地道:“李独锋的剑技独步武林也还罢了,那姚王的武技也不简单。”桑白羽点头道:“以前听说他的武技别出心裁,今日亲见,才明白他在武学上的造诣比李独锋只高不低。”张弛诧异地道:“桑堡主原先就知道姚王精于武技么?”桑白羽道:“不错,二三十年前,他经常不显山不露水地向武学名家讨教,据说曾去北方跟金国第一高手哈离别切磋过技击术。”张弛喃喃道:“不显山,不露水?那桑堡主又是如何知道的?”桑白羽哈哈一笑:“因为有一次他讨教的人恰是桑某的一位师叔。”张弛知道桑白羽技出黄山,对于黄山派他并不是很熟悉,但他还是忆起了一人:“花神?花溅泪?”桑白羽好像为他有这样的一位师叔而自豪,高亢地道:“不错,姚王挑战的正是花师叔。”张弛道:“那一战结果如何?”桑白羽道:“当然是姚王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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