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刀 2
2练刀
次日，小山天不亮就起床，把要干的活撂一旁，拾了一条门闩当刀使，瘸来跛去，玩命地练。
看小山不停不歇舞弄了大半个时辰，老石头按捺不住了。他夺下门闩，将小山蹬了个滚地葫芦：“你当真要去？”
“要去!”小山的眼珠子瞪得快滚出眼眶来。
老石头掷下门闩：“起来!”
小山爬起身来，速度飞快。
“抓鸡。”老石头吩咐。
“抓鸡？”小山以为师父会拿出刀来教自己几招狠的，听了这话，顿时迷糊了。
红冠黑羽的公鸡在小山手下挣扎悲啼，一脸无奈。小山拿着菜刀颤巍巍地抖：“师父，为什么要杀老黑呢？它可是咱家唯一叫更打鸣的鸡啊。”
“废什么话，杀了它。”老石头呸了声，“鸡都不敢宰，你咋杀人？”
“老黑和我无冤无仇啊!”小山觉得菜刀越来越重了。
“刀法不外劈砍撩刺截拦崩斩抹带等十数种，这几年你都学会了吧？”老石头抽了一口烟，眼中有些异样，自顾自地说，“我当初就不该教你习武!让你跟老李学学四书五经兴许还好些。”
“老李……”小山眼前出现了那个怀抱三弦、独眼说书的白衣瘦老头。虽然小山也喜欢听他说的《英烈传》、戚家军、壬辰大战还有二十九军大刀队的故事，但一想起平日里他满嘴的之乎者也，还老是吹嘘自个儿祖先是如何如何了得，小山头都大了。
老石头呆想片刻，突扬白眉，老眼骤然亮了：“刀为百兵之胆，没有杀心，刀术只如刀舞。你若不想为小轻报仇，就放了老黑吧!”
小山望望老石头，看看挣扎的黑公鸡，再瞅瞅寒光闪闪的菜刀，突然咬牙闭眼，手起刀落。
血射在脸上，黏稠温暖。黑公鸡死力挣动，小山差点脱手。血如野火，熊熊燃起，噩梦又一次不请自来，小山紧紧握住菜刀，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
黑公鸡蹬腿的力量越来越弱，闭目良久的小山才徐徐睁眼。
黑公鸡身首异处，地上凌乱地洒满了星星点点的红，垂死的黑公鸡不停抽搐，断颈处，血源源而出，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腥甜。小山抛下菜刀，豆大的汗滚落而下，他空呕了几下，昏倒过去。
“狼吃肉，狗吃屎。能不能练出杀心，要靠你自个儿。”等小山醒来，老石头告诉他，“晕血的事先放放，兴许过几日便好。”
“当真？”小山的眼瞪得老圆，自打那个噩梦开始，他便不能见血。
“这是心病，要靠他自己。也许几日，也许一辈子。”老郎中的话在老石脑中一闪。他避过小山的目光，另扯话题：“《水浒传》里青面兽杨志如何杀死泼皮牛二的，记得不？”
“一刀砍死的。”小山说得定定的。
“书中写道——‘宝刀只往前一戳，牛二便血溅菜市场’。”老石头摇头道，“你莫小看了这一戳，刀有破锋八法：
迎面大劈破锋刀，掉手横挥使拦腰；
顺风势成扫秋叶，横扫千钧敌难逃；
跨步挑撩似雷奔，连环提柳下斜削；
左右防护凭快取，移步换形突刺刀。
“杨制使情急之下，随心而发的正是刀法要紧所在：移步换形突刺刀。正所谓‘刺死砍伤’，刺比砍更要命，明日起，你就练泥墙吧。”
老石头起身进了左边的小屋，片刻便取了刀来。
“为啥要系上破布啊？”小山那晚见的暗红布条，正紧紧系在长刀把上。
“啥破布，这是刀袍!”老石头神情肃穆，双手将刀横托半空，让刀袍直直垂落，“老话说，见红不见血。刀为凶器，不得已而握之，刀袍在紧要关头方可系上。因为它代表的，是握刀人鲜血洒尽也不放弃的决心!”
小山一愣，站直身，恭恭敬敬接过了刀。
清早，老石头在北面泥墙上画出一个正面的人形图，标出了咽喉、心、下腹等部位，取刀让小山击刺。小山原以为容易，不想老石头要他刺泥墙必深，刺入后要快快抽离泥墙或顺墙横切。小山这才明白，手中这把刀大部分双面开刃，只在靠刀柄那段开单面刃，还有怪异的刀柄设计，原来都是在贯彻“刺死砍伤”这一句。
每次练毕，老石头都将墙上的刀痕抹平，浇上少量的水，待泥墙干后再度练习。老石头告诉小山，刺泥墙不仅是为了练出刺划的准确和力道，更重要的是刀刺划入泥与入肉的感觉极其类似。这种感觉，没经历过实战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见小山有些迷糊，老石头夺过刀耍了起来。只见这刀法使得神意俱到，每一式的化、运、发，打得清清楚楚，式与式的连接，何处得手上走，何处该身上走，何处要脚下走，交代得明明白白，连交刀式的实战用法和神意都演了一遍。一套刀法没有一处有凹凸断续，纯以意行、以气化，发时瞪眼便到，化时根中梢节节贯通。
老石头使得性起，喝道：“大刀大刀，雪舞风飘。斩敌头颅，壮我英豪!”左手在刀背上一拂，单刀一声龙吟，“噌”地扎入泥墙，只剩刀柄。小山看得眼一眨，老石头身式一沉一送，反转推刀，单刀横割如切初雪，在泥墙上拉出寸宽尺长的裂痕来。
老石头再次低喝，拔刀出墙，横握在手。那一刻，刀似秋水，人立如山，小山仿佛都不认得老石头了。眼前双目炯炯、气势傲然的，就是平日里低头顺目，只喜欢抽烟的石铁匠？
“十八般兵器，能赢人的只有刀枪剑棍，其他都是拿来玩的，当不得真。会用刀之人，刀不轻出，一但捅进去，用腰力往上往旁拉，这便是战场上立取人命的招术。高手使刀，不乱挥乱砍，全是劲从根起，一点即收，快出快回。”老石头说着，将刀交入小山手中，那股睥睨万物的气概悄然而逝，“真正的刀法高不过头，全仗刀身运化，用刀头三寸戳，力由脚下发。刀一举高，根劲便断，只要根劲在，就是千斤铁锤砸下也不怕。小山，师父教你的只有这些，别的靠你自己了。”
见师父没有像平日那样骂自己怂娃，小山有些不习惯，不知怎么，胸口似压上了千斤铁毡，沉沉的没个着落。他望着有些憔悴的老石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刺泥墙第三日，小山刺刀和划刀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增强。每刺一刀都有极强的深度，每划一刀也有极强的透力，先前学的刀法骤然间威力大增。
第四日，老石头又整了个新花样。他在地上立了数根碗口粗细的毛竹，将三分之一埋入地下，只露出三分之二来在上头让小山砍，要他务必一刀砍断一根。之前小山砍过木桩，寻思这个不难，没想到毛竹比木桩韧性足，他砍了一天，右手虎口被震得胀麻不已，还是没能做到一刀而断。这一晚，累坏了的小山睡得特别香。
第五日，小山从清早练到中午，渐渐摸着了窍门，毛竹终能应手而断。
便在此时，老石头从外头带回来两个消息：夜侠昨晚摸上炮楼，又宰了两个日本人；打更的老余头被日本人抓走了。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