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天宝上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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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宝上师

  

    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静静的坐在下首。她知道丈夫虽然表面上地位很高,受人尊敬,修为高深,但心里其实很无奈,贵族争斗,百姓受苦,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默默影响身边的人。这几年他的修为停滞不前,受此影响很大。她能做的只是尽力照顾好他的生活,照顾好儿女们的生活,让他少些担心。

    今天的事让她很震惊,她知道那些人一直撺掇丈夫什么,她当年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对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很清楚,所以她对那些人从来没好眼色,也对丈夫的做法很敬佩。可丈夫的地位太高了,高到那些人绕不过去。正因为如此,她才担心,他们虽然披着修行者的外衣,但心比豺狼还狠,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今天可以刺杀儿子,明天就可能刺杀丈夫,这个她绝不会答应。别人不知道,她却隐隐知道丈夫的修为有多深,但她更清楚他不会随便出手,更不会向自己人出手,宁肯自己吃亏。丈夫和儿女是她的全部,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今天跑出去的时候,她看到了逃跑的那几个身影,虽然没亲眼看到杨麦是怎么打跑他们的,但她就是相信杨麦比次仁领着的人强,也比次仁强,她就想把杨麦留在儿子身边,来保护他。

    杨麦根本不知道坐他旁边的妇人心里会想这么多事,他虽然不知道大师在苯教到底是什么地位,但听着苯教的一位大师说这些话,恍惚间还以为是忠叔在说话,他们虽然出身不一样,经历不一样,但都有一颗同样善良的心,杨麦真心对大师一礼:

    “大师忧国忧民的情怀,让晚辈佩服。”

    大师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半晌,目光从妇人和儿子脸上扫过,下决心似的对杨麦道:

    “请恕我冒昧,能不能请小兄弟在这里多待些日子,做几个月天宝的老师?”

    妇人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天宝也是一脸雀跃,母子二人恳切的看着杨麦。

    杨麦认真看着大师道:

    “大师也不问问晚辈是谁?从何而来?为什么而来?”

    大师淡淡一笑:

    “天宝有幸能蒙你相救,即是他的造化,也是他与你的缘份,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说着深深的看了一眼杨麦,杨麦沉吟片刻:

    “大师的意思晚辈明白,但是晚辈还有要事在身,恐怕在此待不长,还望大师见凉。”

    大师回道:

    “缘来则聚,缘去则散,何来见凉之说?而且,说不定在这里多待些日子还会另有机缘!”

    睿智的眼光好像能看到杨麦的心底,杨麦心里一震,大师好像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临机一动,应道:

    “好,那晚辈就勉力为之。还有一事...”

    没等杨麦说完,大师吩咐依旧站在一边的中年法师:

    “次仁,去跟云登大师说一声,就说我想借他身边那两个中土茶商过来聊聊。”

    次仁转身去了。杨麦心道,大师也是有心之人,足不出户,什么事都知道,谁要想跟他耍心眼,那纯粹是自找苦吃,没事找事。又一想,能到他这种地位的人,有几个是好糊弄的?

    大师见杨麦不说话,主动解释道:

    “云登大师和我同处一寺,我懒散惯了,只喜看些经书,外面的事他担的多一些,要他两个人,还是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天宝高兴的跳起来,朝杨麦笑道:

    “肯定没问题,我阿爸是这儿的...”

    说着翘起了小小的大拇指,朝杨麦骄傲的晃着,看的众人直笑,没等杨麦回话,大师又道:

    “最近动乱不断,加上法会日子渐近,寺里对进出人员多了些了解,你们一进来我就得到了消息,还请你见凉。”

    大师真是个心思灵巧之人,知道杨麦可能会对他们的行踪被人掌握而心里不舒服,便主动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赶紧回道:

    “晚辈明白。”

    天宝的事情说定了,大师和妇人都放松下来。大师指着屋子两侧的书架:

    “这些就是我从中土带回来的书,让我陷进去出不来。真想有时间再去中土,向那里的大学问者请教。”

    杨麦早就注意到了两侧靠墙立着的两排大书架,竟然有大部分是秦汉古籍,这让他大吃了一惊。虽然没有书院的藏书丰富,但在西地,恐怕没有一个地方能和这里相比,太了不起了,一个小法师当年是怎么把这么多书运来的?

    大屋子里,玛洛等人酒醉的厉害,沉睡不起。杨麦为了脱身,把楮野从札西那弄的一囊酒拿了出来,玛洛等人正无聊,空着肚子几口便喝完了,这酒后劲大,没多长时间都昏沉沉的睡着了。楮野看看空皮囊,又看看沉睡不起的玛洛等人,正生闷气,忽然听到门口来了几个人,也装睡起来。

    来的正是云登大师和次仁几个,进门一看竟然都睡着了,叫人几脚踢醒了众人,目光扫了一圈,只看到了楮野,没发现杨麦,心里奇怪道:

    “以后跟中土人打交道是少不了的,留下这两个人说不定还有用处。仁真却是怎么知道的?聊聊?哼,跟两个年轻人有什么好聊的?”

    嘴上却吩咐楮野:

    “这是仁真大师身边的次仁上师,你跟着他去吧,去了好好服侍大师,千万大意不得。”

    见楮野有些迟疑,又道:

    “你同伴已经在大师那儿了,赶紧去吧。”

    楮野才知道是杨麦搞的鬼,跟着次仁就走。一到仁真大师的小院,就和天宝打成了一片,三人的日子倒也热闹。

    “天宝,你阿妈煮的肉太好吃了,我吃了一大盘。”出了院门的楮野还在回味中午的白煮肉。

    “楮大哥,我的那盘也让你吃了一大半好吧?”天宝看着楮野无奈的道。

    本来仁真大师是让天宝叫杨麦他们老师的,但杨麦坚持不肯,大师无奈之下只好接受杨麦的要求,让天宝叫他们大哥。平日没什么玩伴的天宝,忽然多了两个哥哥,特别高兴。除了去经院,就追着他们闹个不停。看着儿子高兴,仁真大师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很是高兴。吃饭的时候说的话也比较多。儿子、丈夫心情好,妇人也跟着高兴,待他们二人越发热情,每顿饭肉的份量更足,肉也煮的更嫩,味道更香,吃的楮野那叫一个美。

    楮野经常让天宝天马行空的问题弄的招架不住,什么中土的草场有这里的大吗?中土的寺庙有这里的多吗?中土的山上有这么多雪吗?之类的。

    每到这时候,楮野便想找机会开溜:

    “天宝,你不找你的同伴玩去,整天跟着我们两个算怎么回事?大人还有大人的事。”

    天宝老成的道:

    “跟他们玩没意思。”

    楮野不解的问:

    “为什么没意思,你看他们藏猫猫玩的多开心。”

    不远处一阵八九岁的孩子正玩的高兴,喊叫声不时传过来。天宝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有些落寞。楮野疑惑的转向杨麦:

    “会不会是仁真大师的原因?”

    杨麦肯定的摇头:

    “不会。你看这些孩子的目光多清澈,他们不会有那么多的想法。”

    “那是怎么回事?”楮野想不明白。

    “这么多天了,你没注意吗?”

    “注意什么?”

    “天宝虽然才只有八岁,却和十六七的孩子在一个经堂里学经。”

    楮野恍然大悟:

    “我说这几天一直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是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没发现吗?天宝的法帽上是三颗穗,跟天宝同一个经堂的孩子,最多只有一颗,大多数一颗都没有。”

    “噢,这代表什么意思?仁真大师是几颗?”楮野追问。

    “这代表什么暂时还不知道,仁真大师的帽子咱没见过,不知道是几颗。不过,云登大师的我们倒是见过。”

    楮野急道:

    “几颗?”

    “四颗。”

    “啊?”楮野有些惊讶,看着眼前的天宝:

    “天宝,过来。”

    “你干什么,可别吓着他。”杨麦看楮野一脸严肃的样子。

    “没事,我就问问天宝是不是也会一招手就把人变成肉泥的法术。”楮野对苯教的神秘法术心有余悸。

    杨麦哈哈一笑:

    “苯教的修行法门很多,仁真大师具体修的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但他肯定不会让天宝修这么血腥的功法。”

    楮野点点头:

    “就像当年的赵解练邪功一样?”

    杨麦回道:

    “正是,天下事道理都一样,练功也要循序渐进,像那些逆天而动、有违天和的邪功,虽能短时间内提高功力,但对身体的损害极大。当年忠叔也是为了他好,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通了没有?”

    楮野气道:

    “那小子从小就爱走偏门,什么事到他那儿,都能找到投机取巧的办法。好端端的一件事情,他就是能活生生弄到歪路上去。”

    “当年忠叔也说,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走歪,但愿这几年他没走歪。”杨麦也感概道。

    看着走到眼前的天宝,楮野问道:

    “天宝,你帽子上那三个穗干什么用的?还挺好看。”

    天宝却不高兴的道:

    “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是阿妈不让,我早就把它取下来了。”

    “你阿妈为什么不让取?”

    天宝又看了那些正玩得高兴的孩子一眼,没说话。杨麦也好奇的问:

    “是不是那些孩子帽子上没穗,所以他们不和你玩?”

    天宝撇了撇嘴:

    “也不全是。这穗代表的是经书的修行程度,一颗穗代表修满了第一层,二颗穗代表修满了第二层。从六岁修满第一层,得到第一颗穗,就没人跟我玩了,一起念经的都比我大,并且他们也不和我玩,处处躲着我。没人跟我玩,我就只有学经了,没想到一年就修满了第二、三层,得到了第三颗穗,把我阿妈高兴坏了,我阿爸倒是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结果就是我只能跟着大孩子念经,没一个朋友。”

    楮野哈哈一笑:

    “天宝真厉害,没人玩就没人玩,跟那些小屁孩有什么好玩的,楮大哥陪你玩。”

    杨麦从一见面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要不也不会留下来,这时候更确定了。天宝虽说的简单,但杨麦清楚,苯教的经书修行极难,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修。刚进寺的小法师,会有师父一对一的考察,半年以后,最有天赋的三分之一才会修习经书。其他资质好些的会教他们些祈福,念经,打卦,医药,历算,绘画,铸像,刻经板,印刷,缝纫等技艺,剩下最没悟性的就只能做体力活,为经堂,法殿打杂工。就算是这三分之一最有天赋的,有些人穷其一生都修不满第一层,得不到一颗穗。正因为这样,修经的人在教内地位很高。而多一颗穗,便意味着地位的巨大差距。不是那些孩子不愿意跟天宝玩,而是天宝的地位对他们来说太高了,他们就是想玩都够不着。而且,苯教对上下礼法要求极严,见面就得行礼。三颗穗,在教内尊称上师。按教规,他们见了天宝应该行礼并尊称:天宝上师。不光他们,严格说来仁真大师也应该客气称呼一声:天宝上师。他们如果跟天宝在一起,一张口就是天宝上师,动不动便行礼,不光天宝别扭,他们自己也觉得不舒服。就这样,天宝小小年纪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念经书玩了,好在,他虽年纪小,却能从经书里发现很多、得到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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