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上部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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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上部经院

  

    鹞龙寺的各个殿堂间最近几天多了二大一小三个身影,打打闹闹的,一会是小的前面跑,胖的后面追,一会是小的跳到胖的身上,一会是一大一小追着胖的满院跑,刚开始次仁还会带人远远跟在后面。直到有一天楮野和天宝玩的时候,一时兴起,把放在院子门外的一块拴马石举了起来,走了几步,把拴着的几匹马都惊跑了,楮野却脸不红心不跳的。次仁把这事说给仁真大师听的时候,大师只是一笑:

    “早就让你别跟着了,这两个年轻人不一般,有他们保护天宝,不会有事。如果连他们也护不住,这寺里就真没安全的地方了。”

    从此,次仁就不再跟着了,只是叮嘱两人,寺里岔路太多,不要带着天宝走丢了。

    天宝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早早起来吃两口糌粑,喝两口酸奶就要去经堂,本来按照楮野的想法,二人把天宝送到经堂,让他自己进去就行了。经堂应该是安全的,学完经二人再去接回来就可以了,利用这些时间还能找找线索。自从二人和天宝在一起以后,法师们见了都很客气,不再像给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有时候他们独自外出也没人管,这给了二人很大的自由。但杨麦不同意,他说鹞龙寺太大,也很复杂,这样明着到处乱转,很容易打草惊蛇,只能暗暗想办法。再说经堂是不是安全也不确定,那些刺客能在离经堂不远的地方下手,就能说明很多问题,还是不能大意。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他也想借机了解这个神秘的教派。有关这个教派的消息太少了,牧场书房也只有粗略的记载。于是,二人便跟着天宝进了经堂,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他身边。

    经堂的苯老刚开始并不同意,直到次仁对他转述了仁真大师的一句话:

    “我屋子里满是中土的书籍,也没见中土人不让我读。”

    苯老就不说话了。进了经堂的天宝变了一幅模样,不再嘻嘻哈哈,但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皱着眉头,摇头晃脑的盯着经书念。他盘腿坐在垫子上,两手自然放在腿上,轻松、自在,有时看一眼翻开在眼前的经书,更多时候看都不看,闭目凝神。看的楮野直赞:

    “真有大师风范。”

    后面一句就有些粗俗了:

    “真不亏是他老子的儿子。”

    次仁把这两句话学给了仁真大师听,大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妇人却是笑的咧开了嘴。杨麦很能理解大师的反应,八九岁本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天宝却享受不到这种快乐,仁真大师应该也有相似的经历。在他们这种家族,一出生,这些都是注定的,所以也只有他才能理解天宝的心境,只有他才知道,天宝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到底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安静了没多长时间,楮野就坐不住了,看着一个个晦涩难懂的字,左顾右盼的,只听杨麦问了一句:

    “还想让人给陷住吗?”

    楮野瞪着眼睛:

    “读这些能破解法术?”

    “法术就是用这种文字写成的。”杨麦把头转向了经书,再不理他。

    天宝所在的这座经堂,是经院层次最高的。刚入寺的小法师先要做简单的杂活,扫地、抹桌子等,并学习字母、写字,习读普通的经书,最重要的是学习和遵守各种教规教义,严守戒律:不乱淫,不偷盗,不杀牲,不说谎,不喝酒,不吃葱,不吃蒜。入门是由师父一对一的进行指导,普通人家的孩子要经过三、四年时间,才能完成入门修习。而贵族人家的孩子,从小有人教识字,时间要短一些。天宝从小跟在仁真大师身边,大师诵经的时候,他跟着念,大师写字的时候,他也拿支笔在旁边划,不用怎么学,时间一长便会念会写了,迈过了第一道门槛,六岁直接登堂入室,进入了初级经堂。

    楮野安静了会,眼睛就又看向了别的方向,只听他奇怪的道:

    “同在一座经堂,为什么念的经书不一样?”

    杨麦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人是跟着天宝来的,自然念的是跟天宝一样的《因明》,而其他很多人都念的却是《律论》,还有极少数人念的是《智慧》和《俱舍》。

    杨麦早就粗粗翻看了五部大论,《因明》可以说是苯教思想体系的总论,阐述了苯教思想体系的原理。《智慧》讲究通过智慧修行达到涅磐之彼岸,主要内容,着重阐明证得解脱的方法。《俱舍》主要讲苯教徒为人处事的方法。《律论》主要是苯教各部的戒律,以修行持戒为主。而经堂里没一个人念的《中观》,主要思想是: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能说是因缘,善灭诸戏论。

    便对楮野道:

    “苯教的五部大论受佛经的影响很大,甚至很多内容直接照搬佛经上的东西,比如智慧和中观。而因明才是苯教的根本,苯教的一切修行方法都以因明为基础。俱舍和律论也有很多佛教的影子。当然,也不能说这些东西就完全是佛教的,但佛教却是最早系统的提出了这些思想。”

    天宝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惊讶的看着杨麦:

    “杨大哥,你和我阿爸说的一样,他也说因明才是我们的根本,要持之以恒修习。俱舍和律论是我们的工具,不能放弃。智慧和中观可以开阔我们的视野,仅做参考。”

    杨麦佩服的赞道:

    “仁真大师的见解真是深刻。怪不得他在五部大论上的修养在苯教无人能及。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固步自封,应该多学学别人的长处,在这个方面苯教做的要好很多,它本来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教派,但很快就吸收融合了部分佛教的思想,形成了自己的五部大论,产生的影响很大,这是苯教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佛教为什么在这里始终得不到人们普遍的认可,因为它的经书是少数天竺王子、贵族的思想汇总,坚涩难懂,念书人也不一定看的懂,更别说一个字都不认识的普通人了,理解不了当然就不会信了,所以只有少数有知识有思想的贵族才容易接受,才会信,它没有像苯教一样,把根扎在普通人中间。苯教能融合的这么好,正是因为有仁真大师等人这么开明的态度。其实,佛苯相争本来就是很没意义的事。”

    这一番话说得天宝和苯老似懂非懂的,但佛教、苯教面临的这种情况苯老是清楚的,经杨麦这么一说,他有点豁然开朗。

    杨麦又问天宝:

    “经堂里,念什么经都是苯老规定的吗?”

    天宝答道:

    “这个苯老倒没有规定,只是我阿爸一来,总让我们多念因明。所以我早上的时间都念因明,剩余时间念其他四论。”

    停了一下又补充道:

    “别看念的时间少,我在其他四论上也很厉害的。”

    楮野嘿嘿一笑,夸道:

    “天宝当然厉害,也不看是谁的小弟。”

    杨麦又问:

    “那其他人什么时间念什么经也是固定的吗?”

    天宝摸了摸脑袋:

    “这个我还真没注意过。”

    苯老看到有人说话,走过来想阻止,结果听到三人正在讨论五部大论、苯教和佛教的事,便仔细听了下去,听了杨麦的点评,本能的想反驳几句,可当他听到仁真大师也说了同样的话,便没有说什么。仁真大师在苯教经典上的修行无人能及,他的话就是经典,没人会怀疑。更何况他只是个领诵的经师,对经书的理解很粗浅,就更不敢了。杨麦的话,初听可能会觉得对苯教不敬,细细一想,杨麦关于佛教、苯教的说法很独到,是他以前闻所未闻的,好像敲开了他封闭已久的一扇门,让他触摸到了什么。他对经堂的情况却是很了解,便回道:

    “虽然经堂没有规定,但什么时间念什么经,每个人基本都是固定的。”

    杨麦朝苯老点点头,表示感谢。苯老对这两个仁真大师的年轻客人很好奇,他们问这个,肯定有什么原因:

    “这个有什么不对吗?”

    楮野和天宝也好奇的看着他,便回道:

    “我猜了个大概,苯老听听看对不对。天宝用早上最好、最多的时间念因明,自然是因为仁真大师,这个没什么说的。除此之外,经堂里念律论的人最多,虽然所有人都穿的是法袍,但还是能看出,他们应该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是因为律论不需要多好的基础,不需要掌握太多的知识,也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只要把戒律弄清楚、弄懂,能记下来,并持之以恒坚持做下来就行,这个对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不算难事,并且能在很短时间内有所成,进而提高他们在寺内的地位,成为寺里的铁棒执事。铁棒执事大多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吧?对这些孩子来说,这是最快也是希望最大的出路了。”

    苯老点头道:

    “正是。”

    天宝也道:

    “次仁就是铁棒执事。”

    杨麦又道:

    “智慧是很多吃喝不愁的贵族追求的目标,他们更注重精神上的追求。你看那几个念智慧论的孩子,同样穿的是法袍,但做工精美,用料考究,一看就是贵族家的。”

    楮野问:

    “那念俱舍论的呢?”

    “俱舍论主要讲的是纵横博弈、为人处事的方法,你看那几个孩子,一脸傲气,家里肯定是做官的,一定是家里想让他们继承爵位,又怕什么都不懂,在官场那张大网里撞个头破血流,而专门送来学习的。可看他们的样子,这番心思怕是白费了。”杨麦不客气的道。

    “不过,我也是猜的,可能也有不对的地方。”杨麦接着道。

    “杨大人客气了,你说的很对,经堂里的情况我都知道,和你说的一模一样。真是了不起,怪不得仁真大师对你们这么重视,是我有眼无珠啊。”苯老由衷的赞叹道。

    “还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出路多呀,念个书都有高人指点,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少走了多少弯路。”楮野感叹。

    说完发现大家都看着他,才觉得不妥,忙道:

    “天宝当然跟那些孩子不一样,天宝是真的悟性过人,就像你楮大哥练武一样。”说完嘿嘿一笑。

    苯老正色道:

    “天宝上师是我平生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

    杨麦二人齐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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