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见梅郎终身误
那年江南烟胧雨,江采萍还只是江南闺秀中,性子不够温婉的一个;而梅皓宇也只是初承了靖西侯位,奉命陪同皇上出游的青年才俊。
然有些缘分,大抵是命中早已注定的!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恰恰在那一刻,他遇见了她。
彼时,她是初次尝试翻墙的少女,颤颤巍巍攀着墙头那棵树,想跳而又不敢跳,恰他骑马打墙下过。
“喂,等等!”她大胆的唤住了他。
“额!”梅皓宇勒停马儿,回头,只见那容颜艳丽的少女蹲在树枝上,红着一张脸,求助的瞧着他。
她那姿态,着实算不得美,但他的嘴角却莫名上扬。
“小姐是在唤我?”他抬头,笑吟吟与她对视。
“是。”江采萍毫不犹豫答道。
“那……不知小姐唤我,有何事呢?”分明看出了她的困忧,梅皓宇却偏偏还要去问她。
“你……你能否……”江采萍一张脸似是更红了点。
她抿紧了唇,纠结了一会,方飞快道:“能否请公子,助我下去?”
“好啊!”梅皓宇脱口回道。
回完后,他却是楞了楞。
男女授受不亲,因着他的身份,家里早早就叮嘱过——不可与任何女子有肢体接触,免得被赖上。
“若是被她赖上,也没什么不好的!”脑中莫名浮出这想法,他脚尖在马背上一点,人已跃上了枝头。
有力的胳膊环上了江采萍的腰,她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带着她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一张脸似是被火烧了一般发烫,她任他揽着,久久不敢动作。
“砰,砰,砰……”
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也不晓得是他的,还是她的。
“公,公子……你,你可以……可以松开了。”后来还是江采萍红着一张脸,先开了口。
“啊!”梅皓宇总算回神,这才发现,他仍牢牢揽着她。
“抱,抱歉,权宜之计,还望小姐莫怪,若是……”
若是什么,梅皓宇不敢再说出口,因着那即将到喉边的话,让他自己也不由惊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是……中了蛊,入了魔,变得……连他自己都不太认识自己。
“是我要谢过公子才是!”江采萍微微福身,轻道。
她一张脸依旧红红的,在原地拘谨的站着。
她是好不容易才避过父母丫鬟,翻出门来的。本该立即撒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不晓得为何,脚下就像是灌了铅,一动也动不了。
有些人,日日相见,却始终无法住进彼此心里;而有些人,却只需一眼,就能深深刻进对方骨子里。
再后来……
随同皇帝出游的人,都晓得,新继位的靖西侯有了心悦的姑娘。
江员外和江夫人,也隐隐窥探到,自家姑娘被一个外来的小伙子勾了魂。
情起只在一瞬,无关门第地位,只为伊一人!
所以,当后来,家世门第摆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已然选择……抓住对方的手,不放。
“萍儿啊!那可是靖西侯,是咱们大越最骁勇善战的家族的当家人!咱们高攀不起啊!便是他喜欢你,可咱家的门第,却也只能给人家做妾啊!”江员外语重心长的劝着江采萍。
江夫人则直接涕泪横流:“萍儿,你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么舍得你去给人作妾!咱们算了,算了,好不好?”
江采萍只是平静的摇头,她声音低低,却又无比坚定:“爹,娘,女儿已认准了他,这一辈子,非他不嫁。女儿相信,家世门第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他会光明正大迎娶女儿的。”
江员外眉头紧皱:“你个傻子!就算他愿意娶你为妻,那他家里呢?能同意?”
“我要嫁的是他,只要他愿意娶我就行。”江采萍倔强回道。
江夫人哭的更凶了些,她攥住江采萍的手,呜咽道:“萍儿,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那样的家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咱们家门第低微,就算,就算你侥幸做了他的正房,又哪里能拦得住他纳妾?若是嫁进来的妾室,出身都比你高,你又要怎么办?”
“我信他,断断不会负我。他若负我,那我……便也不要他了!”江采萍抿紧了嘴唇,一字一字而道。
“你……”江夫人和江员外俱是一惊。
这个女儿,自幼就不似寻常的江南闺秀,温婉恬静。但他们却不曾想过,她竟会有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
且不说江采萍这边如何,只说梅皓宇那边。
在确定了自己对江采萍的心思时,他就写了封家书,令人快马加鞭送回了家中。
家中虽对子弟约束严格,不许轻易触碰女子。然而对于娶妻之事,却并无太多要求。
若非说要求,唯有一条——二人需两情相悦,既娶之,便不可负之。
梅家先祖认为,夫妻和乐,家族才能兴盛,而小家兴盛,才能守好大家。
故而,梅家历代子弟的婚事,大多都非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左不过是,占了一个“相悦”而已!
也正因此,他才敢去招惹江采萍。
作为一个男人,除却保家卫国外,还得有责任心,能护好喜欢的女人。
打从一开始,他就抱了——娶她回家的想法!
他既心悦江采萍,江采萍也心悦于他,那他……断断没有,不把人娶回去的道理!
“你要朕,为你赐婚?”
梅皓宇求到皇上面前时,皇上着实一愣。
近来,队伍里的人,都在私下打趣靖西侯被人勾了魂。作为一国之君,皇上自不可能,不听说这事。
只是,他以为,梅皓宇顶多也就是把那女子收了房,带回去罢了!
却未想到,梅皓宇竟会跑来他面前,求他赐婚。
“梅卿,你可想好了?愿意做你的靖西侯夫人的贵女,比比皆是。而她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女,你当真要朕替你赐婚?”皇上凝重的问道。
梅皓宇跪地,重重磕了个响头,道:“臣想好了!臣这一生,除却她,不会再喜欢任何人。她出身高贵也好,出身低微也好,臣都只想将她娶回家中,长相厮守。望皇上成全。”
他本可,直接前往江家下聘。可……
江采萍到底是商贾之女,他不在意,日后别人却会在意。
可若是能得皇上赐婚,那日后,不管到了哪里,都无人敢踟躇她靖西侯夫人的名位。
“可有请示过家中?”皇上到底是思虑良多。
闻此,梅皓宇赶忙打怀里掏出封信来,膝行呈上:“家中已然应允,陛下请看。”
他让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为的,便是这一刻
皇上果然接过了那信,且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为帝王者,无不谨慎!
虽说梅皓宇已是梅家新的靖西侯,可梅家的老侯爷,到底还活着,且于军中,一呼百应。
是以,皇上是不愿为着一门婚事,而惹了梅老侯爷不快的。
“既然老侯爷已经同了意这门婚事,那朕,自当为你赐婚。”皇上大手一甩,笑道。
既不得罪梅老侯爷,又能卖梅皓宇一个面子,还能断了梅皓宇日后靠姻亲而结党的路,何乐而不为?
“微臣多谢陛下!”梅皓宇真诚叩首。
梅皓宇是拿着赐婚圣旨登的江府的门,又不仅仅是只拿着圣旨登门。
媒人,彩礼,他一应备全,同时备着的……还有他的承诺。
“岳父岳母尽可放心,我这一生,都会好好对阿萍,绝不负她。若有违背,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男儿膝下有黄金,然梅皓宇却毫不犹豫的跪倒在了江员外和江夫人面前,发毒誓说道。
躲在屏风后的江采萍,当时就泪目了。
那一刻,她已认定——这一生,苦也好,乐也好,她都不会离开他。
后来,她跟着他,远嫁西北。
皇上亲自赐婚,梅家风光迎娶,惹得无数女人,羡慕于她。
婚后,梅家诸人也都甚是喜欢她,而梅皓宇也如他之前保证的那样,一直爱她如初。
便是她后来,多年不孕,他也未曾想过纳妾。
可那外界的压力,到底是巨大的。
以至于……他不得不,撒下弥天大谎,将她产下的一对双生女,说成是龙凤胎。
虽然对那不得不女扮男装的大女儿,怀有深深的愧疚,可他们夫妻间,到底是不用再被逼迫着,插进外人了!
他们都想着,只要一生下儿子,就立刻帮大女儿恢复身份。
但江采萍到底是……儿女缘薄!
产下那对双生女后的许多年,她都未能再有孕。
而灾难,却是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田国大举发兵伐越,梅家的男子,尽皆上了战场。
如同过往的许多次一样,她站在城墙上,目送他远去,也盼着他早日,得胜归来。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她盼回的……却是奄奄一息的他。
战事严峻,越国虽险胜,可梅家,却是遭受重创。
老侯爷和梅二老爷直接牺牲在了战场上,而梅皓宇之所以撑着一口气回来。
不过是……放不下西北,放不下梅家,放不下幼小的女儿,也是……放不下她。
他撑着那口气,交代完后事,并驱退了所有人。
最后的时光里,他只想与她相伴。
“阿萍,我发过誓,这一生都会好好对你,可我却做不到了!”他的语气是那般歉疚,眼神是那般不舍。
江采萍只是摇头,轻道:“你已经做到了!”
“真是想……多陪你……陪你些日子啊!”他遗憾的抚摸她的脸庞。
眼中酸涩无比,她却强撑着笑道:“等着我,待孩子们都长大了,我就去陪你。”
他最爱看她笑,所以她想让他记住,她笑着的模样。
“好,黄泉路上,我等着你!一直等着你!”梅皓宇欣慰的轻笑。
他不想说什么——你好好活着,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这样的话,太虚伪!他说不出口。
生也好,死也好,他都想要她……永远陪着他。
梅皓宇终究是走了!
他下葬的那日,江采萍始终没有哭。
她只是独自在窗边站了一天,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的院墙。
那墙脚处,生着一棵杨树,杨树粗壮的枝条慢悠悠伸出了墙外,像极了……她年少时,闺院中的那棵。
墙头马上初相望,一颗芳心尽付之,换得这十来年幸福时光,倒也没有遗憾了。
只是,幸福的时光,终究是太匆匆!
自他走后,她越发坚强,终成了西北人人敬重的梅老夫人。
可唯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内心依旧柔软,柔软的……只想再躺进他怀里,悄悄羞红脸颊。
等她也白发苍苍,弥留之际,她终于看到——他轻笑着向伸出了手,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阿萍,你让我好等!”他似嗔似怨的声音,让她眉梢眼角不由一红。
没有任何犹豫,她就……跟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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