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爱他,原就是错误
汪思琪出嫁那日,是个吉利的好日子,但却不是个晴朗的日子。
雨淅淅沥沥从早下到了晚,正如汪思琪的心境。
人人都道,摄政王和昭王疼爱于她,为她择了良婿,给她备了丰厚的嫁妆,让她风光大嫁。
然而,却无人晓得,这所谓的风光大嫁背后,不过是——发配边疆,罢了!
她一颗真心,被贺兰天琼弃之如敝履。
便连那一向疼爱她的舅舅,也……抛弃了她!
终究,没有亲生父母可以依靠的女子,只能如浮萍般,随风飘摇。
可她,到底是不甘的!
她不信,那梅疏影爱贺兰天琼,能够超过她。
分明是她认识贺兰天琼在先,这么多年,也是她一直伴着他,可到头来……
却是他残忍的将她,嫁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新房里,红烛垂泪,似是在可怜她的遭遇,替她哭泣。
然而……却瞧得她格外烦躁。
她这小半辈子,一直觉得“愧疚、怜惜”是战无不胜的法宝,可到了这一刻,她方才明白过来——只能靠别人的怜惜活着的人,有多……可怜!
只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她早已经……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赔了进去,换了那……毫无用处的,靠不住的怜惜。
常言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大抵就是她吧!
别人尚且天真无忧的年纪,她却已经开始玩弄心计了,而且……还将自己的一生,都玩弄了进去。
“啪啦,啪啦……”
烛台上,燃着的红烛不时发出声音。有青烟打其上徐徐升起,连同往事,也一道明明灭灭。
恍惚里,她还是稚嫩的少女,怀着一颗好奇的心,不经意……推开了贺兰天琼密室的门,也推开了她人生的悲剧之门。
四面的墙上,皆挂着画像,所有的画像,皆画着同一人。
那人面如冠玉,的的确确是个俊朗无双的公子哥!
若非她早心有所属,只怕,她也会在这些栩栩如生的画像中,迷失。
不,她还是在这画像中迷失了,迷失了……她为数不多的纯真。
功于心计者,必被心计所误!
短暂的失落后,她却自以为窥探到了贺兰天琼的秘密,为此洋洋自得。
于是,一个详尽的计划,飞快诞生。
贺玄是主动送上门的东风,助她的计划,成功实施。
贺玄的灵堂上,她哭的肝肠寸断,像极了所有痛失所爱,心如死灰的人。
一旁,贺兰天琼眼底浓浓的愧疚、怜惜,让她明白,自己的计划得逞了!
也让她坚信,往后余生,纵然不能做贺兰天琼的妻,可她,却是可以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他身边了。
贺兰天琼心中,爱的只是那个如玉的男子又如何?
那爱为世不容,只要他是贺兰天琼一日,他就断断不可能拥有那个男人。
他不近女色,不肯纳妾娶妻,不也刚刚好?
他不娶,她不嫁,就这么,一直彼此陪伴着,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
她千算万算,却是没曾算到……如玉的公子哥,原来也可以是倾国倾城的女娇郎!
也不曾算到,贺兰天琼爱那人,可以爱到那般疯狂。
疯狂到……不惜发动两国战争,不惜背负“荒唐”的名声,只为得到那人。
她更不曾算到,那人明明心有所属,却偏能于旦夕间,转变所爱,转投贺兰天琼怀抱。
他们是幸福美满了!
可她呢?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毁尽了自己的名声,所求却不过那般卑微——只盼能常相伴在贺兰天琼身侧。
但就是这点卑微的心愿,他们也不肯成全她。
没有办法,她只能三番四次对那人出手,妄图能在贺兰天琼身侧,谋得一席之地。
然而,却是将自己推得……离他越来越远。
“吱呀!”
新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来,一身酒气的路启明,脚步踉跄的走了进来。
陷在回忆里的她,被这声音惊醒。
她忙惊慌的朝枕头下摸去,那里……有一把,她刚藏进去的剪刀。
“汪小姐,汪思琪,你还是完璧之身吗?”
她还没来得及把剪刀拿出来,那路启明就先轻挑的问出了这话。
“你……”她当即就气的,憋红了一张脸。
偏那路启明,已然醉的理智全无。
打从定下这婚事来,他就憋在心头的话,此刻,一股脑的往外倒:“你肯为那贺玄守了这么多年,只怕是当年,你们早就珠胎暗结了吧?”
“你放肆!”她忍无可忍,猛地蹿起,疾冲到他面前,一双手颤抖着把剪刀,抵在了……他的心口上。
说什么路尚书的儿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嫁过来,断断不会受委屈。
全都是谎话!谎话!
新婚第一夜,他就这般侮辱,嫌弃于她,日后,她又如何不会受委屈?
“你想做什么?谋杀亲夫?难不成,你还要为那贺玄,守身如玉?”路启明酒气上头,心头只有憋屈,又哪里会将她手中的一把剪子放在眼里。
她气的连手指都在颤抖,可那剪子,却到底是不敢刺下去的。
这婚事,是舅舅也认定的!
她断不能在新婚之夜,闹出血案来。
否则……连最后一个“不牢固”的依靠,她也将失去!
“你给我滚!”她只能扯着嗓子,怒吼。
“滚?”路启明嘴角浮出嘲弄的笑。
“这里是我家,你是我新过门的夫人,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要我滚去哪里?”说着,他一步一步朝她倾来。
她不敢真的伤了他,只能跟着一步步往后退。
“咚!”后脚跟撞到床脚,她身子一个晃荡,整个人就重重跌躺到了床上。
而这……却恰恰如了路启明的意。
他虽然神志不清,可手脚却格外利索。
飞快的压上来,他一手按住她,一手直接去夺她手中的剪刀。
“小爷不嫌你脏,就是给你面子了,别得寸进尺!”边夺,路启明边恶狠狠说道。
她愤恨到了极点,身体竟迸发出了潜能,不知怎的,竟然莫名其妙推开了他。
迅速转换策略,把剪刀抵到自己脖颈上,她面容凶狠,咬牙道:“路启明,你再敢胡说八道,或是上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我再不济,也是摄政王最疼爱的外甥女,是昭王的表妹,若我死在你们路家,那你就等着,你们整个路家为我陪葬吧!”
明亮的烛火下,她施了粉黛的一张脸,诡异如修罗。
生生将路启明的酒,吓醒了大半。
“你冷静,冷静!”清醒了些的路启明,连声音都在颤抖。
父亲千叮万嘱,要他一定哄好她,好为路家,为他自己,谋个好前程。
可……酒真是害人不浅!
他刚才……刚才都做了些什么,怕是已经把人得罪尽了吧!
她冷笑:“酒醒了?”
“醒了,醒了。”路启明赶忙陪着小心道,“娘子恕罪,为夫喝多了,若是说了什么胡话,为夫这里给娘子赔罪,娘子请勿介怀。”
“呵呵!”她依旧冷笑,“胡话?路公子说的,怕都是真心话吧!既然路公子的酒已经醒了,那你我就好好聊一聊吧!”
路启明冷汗直流,恨不得给她跪下:“真的只是酒后失言!娘子就莫要和为夫计较了。”
“闭嘴!”她冷喝。
剪刀依旧抵在脖颈上,她面容狠厉:“你说了些什么,我不欲同你计较。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如此,也算公平了!你娶我是为了什么,我清楚。”
说到这里,她嘲弄一笑,接着道:“放心,只要你同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要利用我的身份谋求些什么,我都不阻拦。”
“什,什么意思?”路启明显然跟不上她的思维。
“意思就是——从今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咱们,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井水不犯河水。”她邪笑着,一字一字解释道。
“你……”男人的血性再次上脑,路启明险些脱口道,“你还是对那贺玄,旧情不忘?”
但,到底是理智占据上风,他生生把那话忍了回去。
“思琪。”路启明试探地叫道,“你我已然成婚,哪有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
她不屑的瞪了他一眼:“你嫌弃我,我看不上你,井水不犯河水,不正好?”
路启明此刻也回想起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混账话”,遂越发赔小心:“我真是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思琪,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别说这些没用的!”她懒得再同他废话。
剪刀往自己脖颈边又送了一分,她狠狠道:“要么,你我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你想借我身份,谋求些什么利益,我都与你方便。要么,我现在就横死在你面前,让你们整个路家,与我一道陪葬。”
“你是打定主意了?”路启明攥紧了拳头,咬牙道。
任哪个男人,被自己新婚的妻子以死威胁,心情都不会太好!
他嫌弃她,是一回事。可她看不上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她脱口回道。
拳头攥得“咔咔”响,路启明咬牙:“你就……就……那么忘不了那个贺玄?”
“这是我的事!”她不欲多说。
“既然忘不了他,又为何要同意这门婚事?”路启明愤愤的追问。
她轻轻一笑,胡乱扯了个借口,道:“舅舅和表哥希望我嫁人,我总是得让他们放心。”
“哈哈哈!”路启明大笑。
“你放心,人前,我会与你做一对恩爱夫妻。”她补充道。
不止他需要在人前与她表现的恩爱,好借此在舅舅和贺兰天琼前,讨利益。
她也需要让人觉得,她与这路启明,感情不错。唯有如此,舅舅和表哥,方能放心,不是?
路启明咬紧了嘴唇,生生将嘴唇咬出了血来。
好半天,他才道:“那就如汪小姐所愿!也希望汪小姐说到做到,能给我,我该得的!”
娶这个女人回来,不就是想要借她的身份,谋得些利益吗?
既然……不必触碰她肮脏的身体,就能得到这些东西,那他……为何不答应?
时光荏苒,她顶着路家少夫人的名头,已苦苦顶了半年,才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那梅疏影终于有了身孕!
她当初种下的蛊虫,如期发挥作用,夺走了梅疏影腹中的孩子,也夺走了梅疏影再做母亲的机会。
或许,她汪思琪此生,无缘再嫁给贺兰天琼。
可是,没有关系!
只要梅疏影过的不那么幸福,只要梅疏影不能再独占着贺兰天琼,那……她的心里,就能稍稍欢喜上几分!
于是,她悄悄寻了几个乞丐,将梅疏影再不能有孕的消息,给放了出去。
之后,她剩下的,就是等待,满怀期望的等待。
等待她那个好舅舅,等待文武百官,逼着贺兰天琼纳妾!等待……梅疏影失魂落魄!
然而……她等了又等,等来的……却只是,亲自登门的贺兰天琼。
没有再如从前般,一瞧见他,她就满心欢喜。
这一次,她有的……只是如坠冰窟的感觉!
她终是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
然而,她终究还是对他存着一分希冀,希冀他会顾念他们十来年的情谊。
以至于,她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她爱了小半生的人,竟会……那般对她。
她为他,才苦苦守着的清白之身,一夕之间,毁于他派来的,那些野蛮的男人之手。
于她而言,世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为残忍!
求死不能,求生也不能!
所以,她只能疯了,傻了,什么也不再记得,什么也不再知道!
大抵,当她忘却自己是谁,也忘却贺兰天琼是谁,她才真真正正,能得了一丝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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