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常绿硬叶林社会·颓
我努力尝试着与白露相处。
实际上我们彼此熟悉,从有记忆以来就与对方相识。虽然在草原社会的时候白露去了零点山,但在沙漠社会她做了五年我的顶头上司,按理说这种相处应该是很容易的,可那不过是普通人之间的泛泛之交,而如今我们可要按夫妻的关系来相处,这怎么办?
白露显得很友好,她在尽一些作为妻子的职责,比如说为我准备三餐,常常关心我。这都让我非常别扭,我尽量避免在公共场合与白露同时出现,我怕她在外面也做出一副体贴的样子来,我怕让青梅看见……
选择配偶一周后,我下定决心去找青梅。
她的邻居告诉我,她一周没有出过家门,三餐都是玉女送来的。
听完这话,我突然丧失了见她的勇气。谁料到没等我逃跑,门开了,青梅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她黑长的辫子像以往扎得规规矩矩。
“金童?”
“嗯,我来看你。”
“进来吧。”
青梅为我沏茶,她从雨林社会时就跟随上了年纪的唐人学习茶艺,在草原社会也是如此,她泡的茶是我认识的人里泡的最好的,就像竹马的酒是最好的一样。
“你这一周过得怎样?白露做的饭好吃吗?”
“难吃。”我讨厌她平平淡淡的样子,不怨怒,不悲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或者发生的事情磨平了她活泼爱闹的性子。
“你总是惹到元老院。”她摇摇头。
“我没事的,元老院不会拿我怎么样。”
“元老院,真是一个让人敬畏的存在。”青梅仿佛认命般,扬起头望向窗外。
我顿时怒火丛生:“你怎么这么想?!你不恨元老院吗?”
“金童,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勇气,你从小就与众不同,你质疑元老院,怀疑世界。后来,他们也认可了你的不同,给你一人配了老师单独授课。我这几天想了想,也许元老院看出了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所以他们为你选择了你的同类。白露消失的那十年,我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直到如今,我都不知道那十年她去了哪里,可是你知道。金童,你总是能知道很多事情,我们不一样……”
我诧异地盯着青梅,她竟然是这样想的,我咽下口水,却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她真相。
青梅不愧是与我心照不宣二十五年的伙伴,她一秒看出了我的犹豫:“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以为我们没有成为配偶是因为我们不同?”
“是,我甚至觉得这是元老院对我的惩罚,我应该早早就看出我们的不同,然后不喜欢你。可是我没有做到,所以他们在我的选择里放进了不选择配偶的选项,他们惩罚我孤独一人直到结束,我,我现在连走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青梅苦笑着,我却不知该做何回答。
“青梅,我们没有成为配偶,是因为我们有,有血缘关系……你是我的表妹。”说完,我仰头喝下青花瓷中最后一口茶水,狼狈不堪地逃跑了,我听见青梅在我身后突然发出一丝丝痛苦的抽泣声,那声音回荡在我心上,如同刀割……
我一路跑回图书馆,白露在等我。
“金童,以后,你就好好读书吧。”白露一脸无奈地看着我眼角的泪痕,“去见青梅了?”
我没有回答,白露当然知道我去了哪里。
只是我心中泛起一阵阵悲哀,我见证了很多次元老院掌控下居民愿望破碎的悲剧,这一次发生在我身上,我也有了机会了解到悲剧人物在事情发生后的心理,我没有想到,他们对于元老院做法的理解要远比事件本身悲哀的多――居民们麻木了,居民们认了,他们思来想去只会将错误的根源远远排除在元老院之外,这,就是十度社会。
我开始不断地用书本麻痹自己,这比在酒中醉生梦死要好得多,起码我知道,我在源源不断地汲取知识,这些知识将作为有力的武器,带我脱离可悲的世界。可是,即使我离开了M世界,还有千千万万的居民和冰冻着的婴儿在经历或即将经历规则控制下冷漠无情的生活。
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两年后,当我从书海里抬起头时,白露递给我两个糯米团子,我吃着,她说:“目前的知识够你用几年了,时间不多,你该走了。”
这意味着我又要快进。
“沙漠社会的祭坛在哪里?”我问白露。
“就在图书馆。”她顿顿脚,脚下的木板传来空空声。
具体过程就不再叙述了,我直接去了三十岁――进入常绿硬叶林社会的年龄。白露没有过来,她可能有别的任务了。我注意到身旁同度的伙伴越来越少,青梅也留下了。很多人已经屈从于命运,或者说元老院的安排。
从别人口中得知,我又一次成了居民们敬佩又恐惧的对象,因为我和白露没要孩子,我们没有完成生育任务,这违背了十度社会的规则,更奇怪的是我们没有受到惩罚。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但流言蜚语已经兴起,说什么我就是隐藏的元老,是来监视他们的,因为从小到大我的所有出格的行为都没有受到惩罚。还有的说我没有受到惩罚是由于元老院已经准备为我注射死亡了。对于这些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我只能翻个白眼。
我已经向常绿硬叶林社会的管理员申请到图书馆工作,但审核还未通过,我目前是“无业游民”。
我用在草原社会时从楚鲁那儿学来的办法,一会儿从这里做些事情,一会儿跑到那里打工,我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这个十度社会,为将来他们那些人下发的任务做准备。
之前楚鲁说过,每个十度社会都有接应我的人,可直到现在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我的天,那个人不会与组织失去联系,被注射死亡了吧?
咦,想想就可怕……
接头的没有遇到,我倒是遇见了另一群人。
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我就感到了一种羁绊,是血浓于水的情感。元老院的消息来的很快,那是我的亲人们。
练武功的伯伯,体弱多病的小姨,女工出色的婶子,爱喝酒的舅舅……可是,这群人中,没有我的父母。
“他们是最勇敢的人,还在不断前进,唉,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伯伯的鬓角有些斑白,他口中说着担心,眼里却闪现出敬佩又自豪的光彩。
“小子,你会不断前进的吧?”
“当然!”记忆深处,似乎也有谁这样问过我,谁呢?
我暂时住在家族的房子里,婶子为我收拾出一个屋子,我说了声谢谢,就要去休息了。她叫住我:“金童,细心一些哦,不要停止思考。”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已经走远,手中的煤油灯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
我坐在床上,猛然惊觉,是她!
常绿硬叶林社会接应我的人就是她了。知道我的亲戚也在参与那些人的活动令我倍感欣慰,知道我的父母仍在前进也让我分外欣喜。可仔细回想这些年我做过的事情,似乎除了满腔热血外我并没有主动抗争。我似一个懒惰的猎豹,明明极具杀伤力,却从不主动猎食。婶子刚刚是在提醒我,该做出行动了。
这一切又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我蓦地想起一份被我搁置二十年的线索――波塞冬塞给我的纸条!
楚鲁暗示过纸条可以在石林打开,可沙漠社会没有石林,常绿硬叶林社会也没有,如果我在沙漠社会时就企图打开纸团可以说是毫无办法。石林只是表象,楚鲁想告诉我的是,纸团只有在每个十度社会的隐蔽祭坛才可以打开。
常绿硬叶林社会的祭坛又在哪里?这个问题估计只有婶子知道。
我从内襟掏出纸团,一筹莫展地将它放在手中。我揉了一下,纸团一松。
哎?
我小心地将它展开。
原来它早就能打开了,只是我在固有的它打不开的思维控制下一直没有尝试罢了。我总算理解到为什么总有人质疑我怎么能是他们的人选了,现在我甚至自我怀疑――能力有限,头脑一根筋,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再仔细一看纸上的内容,鬼画符般,我看不懂。有没有可能纸团上的消息经过二十年光阴的洗涤已经失效?
可是没有如果。
我意识到让我获得快进的机会是多么有必要,不然我会直接浪费三十年光阴,浑浑噩噩地丧失信念。同时我也感觉到我要成为他们那类人还差得远。
行吧,过去的就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我得抢在前面了。
我打开桌上的台灯,眯着眼端详着纸团上的图案。
这是一份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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