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零点山·女人
“金童8度，鉴于你是唐人，所以关于配偶你有五个选择，一、霜降，二、朱雀，三――”
“我只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青梅？”我粗鲁地打断管理员的话，冷冰冰地反问他。我现在的表情在别人看来一定冷静到可怕。
“不好意思金童8度，这是元老院的决定，元老院已经为8度的居民准备好选项了，你们只要选择就够了。”
“那配偶是自己不喜欢的甚至是讨厌的人也无所谓了吗？”我质问他。
“金童8度，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你现在已经不止一次质疑元老院的权威了，我得提醒你，管理员保留向元老院上报的权利，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我的选项里有孤独终老吗？”我双臂环抱于胸，翘起二郎腿，挑衅地看着他。
“金童8度，有些居民的选项里是有这个选项的，有些居民的选项里没有，很可惜，你是后者。”管理员就像一台机器，他的大脑完全由元老院控制。
我扬起嘴角，痞气而危险地笑着：“我不会选择的。”
管理员瞬间拍案而起：“金童8度，你必须做出选择！”
排在房间外等待的男性居民奇怪地向里屋张望，女生那边基本快要结束了，而男生这一队却停滞不前。
我坚定不移地坐在那里，恶狠狠盯着管理员。他终于在我目光的威逼下溃败，我期待着他的回答，他说：“好吧，金童8度，既然你自己不做出选择，那么元老院将为你做出选择。”
“什么！”我惊愕不已。
然后我就被扔出来，关进了图书馆的办公区。管理员告诉我，青梅就是前者，是选项里有不选择配偶选项的那些人中的一员，他带着胜利的微笑，不用说，对结果我已了然于胸，青梅选择孤独终老。
我颓然倒在办公区的地板上，月色入户，清冷的月光似森森白骨，与窗外的胡杨相互映衬，张牙舞爪地向我示威。
白露进来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冲她大喊：“你们那些人为什么不帮我！楚鲁呢？他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知道我今天会做出什么选择！你们已经渗透进了元老院，为什么不让我选择她！为什么！”
白露在我的注视下无情地摇头：“对不起。”
“用不着你道歉，告诉我原因！你们不一直想让我追求真相吗！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能是她！”
“金童，在选择配偶这件事上，我们的决定和元老院一样，无论是谁，你都不能选择她。因为……”她咬住嘴唇，痛苦地告诉了我事实，“她是你的表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但我很清楚，这是唯一能说服我的理由――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不能通婚。
可是，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早点告诉我的话，我也不会喜欢她。这对她，对我，最终都造成了无法避免的伤害和刻骨铭心的痛苦……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元老院给我做的选择是谁？”
如果我刚刚不明白白露袒露事实时突如其来表现出的痛苦是为何，那么现在我懂了。
她原本光彩照人的面庞现在看起来蜡黄无力：“是我，是白露。”
对啊，我早该想到的。
她突然慌乱地摆手，企图解释什么：“这是元老院的选择，我们，我们没有做手脚，我们没有干涉，你不要多想，千万别多想啊……”
“是，你们没有干涉，可是你们知道，你们也没有阻止。”我本来一直很信任他们，但现在失望占据了心头，“你们可以替换一个选项，让我可以不选择配偶的……”
“金童8度，单单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你就怀疑我们对我们失望了是吗！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选了你，你根本没有信仰！”语罢，白露摔门而出。
我浑浑噩噩地在地板上躺了一晚，脑子里混乱一片，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忘记了很多事情。那种感觉我再也不想回忆起来，那就像在感受到世界的满满恶意后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可是如今回头看看，那时的事情倒真的算微不足道的了。
翌日清晨，一个老人气冲冲地叫我起来。我呆滞地看着他。
“你……楚鲁……楚鲁！老师，老师啊！”看清之后，我一个翻身而起，抱住他嚎啕大哭，“楚鲁啊！你都多老了！你123岁啦！你还没死啊！我想死你啦！”
他没有安慰我，而是像一个气呼呼的孩子似的挣脱了我的怀抱：“臭小子说谁老呢！咒谁死呢！啊？”
“你来干嘛？”
“不生我们的气了？”
“还是气，但我想明白了，我可以和白露做假配偶，但表面上做真的。”
“就知道你鬼主意多。”
“过誉了。”
“我教的。”
“……”
“带你去个地方吧。”
“哪里？”我兴奋地跟着楚鲁向外面走，这种跟着他乱跑无法无天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自从我选择快进以来。
“零点山，”他揶揄地看着我，“你不是从七岁的时候就想上去吗？我带你去。”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华盛顿79度就在上面，在上面干什么来着，哦对，接生！”
“你不会从出师以来就没好好思考过吧？你就没想过M世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沙漠社会和常绿阔叶林社会的女性居民有时会消失一段时间？为什么同一度的居民都是同一天出生？我的天，你快进以来都干了些什么啊！”他仰天哀叹。
“额，给白露整理图书。”
“呆瓜！翻开书看看啊！”
“我讨厌看字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
楚鲁老头一个手刀切在我后脖颈，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不怀好意地拿着一套女装站在我面前。我乖乖就范，小心翼翼地套在身上――真tm紧。
我们身处一个黑咕隆冬的房间里，他推开门，明朗的光线照射进来。眼前的场景让我一愣：这是一个大型的医院，大概有十几层，大厦中间的部分是空的，扒着弧形栏杆可以看到每一层的状况。
这里是，零点山？
来来往往的人中，女性居多，很多都挺着大肚子缓慢走动着。楚鲁出现在我身后，解释道：“居民二十五岁选择配偶，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必须完成两次生育任务。当女性居民怀孕之后都会被接到零点山上，这里有最好的医疗保障和营养保障，确保孕妇安全生产，然后，她们会被消除一部分记忆，送回原来的十度社会，直到下一次生育。”
“生不了两胎呢？”
“夫妻双方在零点山上义务劳动一生或注射死亡。”
“超生呢？”
“超生的婴儿注射死亡。”
“那大比尔和小比尔8度？”
“所以，小比尔8度在选择配偶的年龄之前非正常死亡了。”
我深吸一口气，不知作何感想。对于元老院的冷血做法我已见怪不怪，或是说，麻木了。
“婴儿的出生有前有后，每一年出生的婴儿不一定是四百个，怎么办？”
“冰冻技术，让婴儿冬眠并储存在仓库中。在每年的最后一天零点前解冻四百个婴儿，每个人种各一百个，放到零点山脚下，一月一日清晨，雨林社会的老师将孩子们带回雨林社会并照顾他们长大。”
“如果女性居民生育后离开零点山会被消除记忆，那我在雨林社会的老师安妮66度是怎么知道我的同伴杰克是她的儿子的呢？”
“当父母儿女在同一个十度社会时，元老院会通知的。家庭的因素会使他们更方便控制居民。”
我沉默了，我在思考。
良久，我说：“有漏洞。”
楚鲁鼓励地看着我，他笑了。
“有不少居民会在二十五岁之前非正常死亡。并且有些人会受到增龄奖励或减龄惩罚，这样根本保证不了每度四百个孩子。所以为什么超生还会受到惩罚？”
“哈，这就是教条自大控制欲极强的元老院。他们当然要对不遵守规定的居民进行惩罚。孩子，你忽视了一个问题，一对夫妻在三十岁之后仍会生育。但因为配偶选择是在元老院豪无人性的掌控下进行的，所以大多数夫妻感情不深，他们在前进还是停留的选择上往往会产生分歧，然后分道扬镳，一直相伴的夫妻只是少数，进行第三次生育的夫妻更少，而大多数居民都能活过二十五岁，并且元老院会掌握新生婴儿的个数。小子，元老院不是白痴，我们的对手很厉害的。”
“零点山上还有什么？”
“元老们的房子，你有兴趣？还有一些管理人员的住所，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你和白露都说我是被你们这些人选择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做一些事情就赶快告诉我，我会尽力去做。”我很少真诚地说一些话，虽然我目前的实际年龄还不到二十五岁只是处于二十五岁的时空里，但我觉得，我该长大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把你安排在图书馆是有道理的，多读点儿书，为以后做准备。”
“那个，我可以快退吗？”我提心吊胆地问出这个问题。
不出我所料，楚鲁一巴掌打了过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我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不愧是我老师，立马就知道我是想借点时间发奋读书了。
回沙漠社会时，我央求楚鲁不要再把我打昏了，他想了想，给了我一个药丸。
我满脑黑线――是啊，不用打昏了，吃了就昏过去了……
回到沙漠社会时已经是深夜了。我推开图书馆的大门，深感以后就要好好学习了，不觉肩上有千斤重担。
黑暗的图书馆深处传来咳嗽声，白露站在那里，犹如暗夜精灵。
“去零点山了？”她状似不经意地问我。
“是……”我突然意识到现在我俩是夫妻关系。
“一天没吃饭吧？”
“昂。”她何时这么好心了？
“我做的糯米团子，吃吗？”
“吃！”虽说是假配偶，但还是不要把关系搞得太尬了。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吃白露做的糯米团子，那时我还没有想到，她做的团子会伴我一生……
“好吃吗？”她坐在桌子上，看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团子。
“……”真的挺难吃的，但我实在太饿了，“好吃好吃。”我强颜欢笑。
“要和我做假配偶？”
“白露，其实……”
“滚蛋吧傻瓜金童！”她一把夺过剩下的糯米团子，跑出图书馆，跑进浓稠的夜色当中。
完了，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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