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十九章
顾卿修看着面前的祺儿和自己，有些怔愣。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下一秒就听见苈祺娇软的声音响起。
“师父，你为何不娶妻呢？我看别人都是一对一对的，你不孤单吗？”苈祺睁着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眸子的光亮中闪过一丝期待。
“为师潜心修炼，不喜俗尘之事。”顾卿修面色淡淡。
苈祺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整个人都低沉了起来。
那是祺儿刚被捡回来一年的时候。顾卿修站在一旁，看着苈祺面色恹恹的，心里某根弦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想揉一揉苈祺软软的头发，可却什么都没碰到。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如海市蜃楼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画面又渐渐清晰，顾卿修看见了远远立在一边，偷偷看自己练剑时的苈祺。少女含羞满面，眸子亮晶晶的恍若星星般，荆钗布裙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灵动美丽。
他就站在这儿，看着苈祺一日复一日地来偷看自己在槐树下练剑。冬寒夏暑，她不曾落下过一天。即便自己那时并未给过她一个笑脸，她虽偶有失落，可脸上的笑容更盛，眸中满是少女的依恋。顾卿修心头一热：傻丫头！
正当他沉浸在这岁月静好的画面中时，突然天旋地转，耳边响起萧萧的风声。待他睁开眼，看清眼前场景时，心蓦然一痛。他双目血红，用尽全力想去从那巨兽口中救下苈祺。可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她的一片衣角，之见她整个人向后仰去，落入一个怀抱。
他方才想起，这是一个梦，仅仅一个梦便让他汗湿了衣襟。顾卿修看着那个抱着苈祺的自己，松了口气，还好救下了。
“师父……祺儿、祺儿不疼……你别、别皱眉，不好看了……”苈祺气若游丝，忍着疼抬手抚了抚他的眉心，她不喜欢看师父皱眉，她宁愿看着师父平日里那副淡淡的样子，也不愿他有一丝愁绪。
待那温热的指尖触到了那紧紧拧起的眉心，原本立在一旁默默看着的顾卿修之觉得眉心酥酥麻麻的，全身的毛孔都被激的张开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看着面前的情景脑子轰的一声：原来我竟是这日有了自己的意识……
顾卿修愣愣地立着，当日种种经历，当局者看不破，旁观者总是最清楚的。原来一日复一日的陪伴，祺儿才是放出我意识的钥匙，而我的心里早就被她填满了……
他苦笑：为何要让祺儿遇见我这个不知何时就会消失的幻境之人？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顾卿修已淡然接受，可往日的情景并未如期而至。他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四周的摆设，这是他的密室，梦醒了……
他想着刚才的梦，心好似被什么撕咬着。他心中犹豫，想不再理她，让她慢慢死心。可一想起她落寞的表情，他就心中一痛。他舍不得……
顾卿修目光一转，注视着不远处桌案上面摆着的憨态可掬的泥娃娃，那是她亲手捏的，她说这密室太过冷清，要添添人气儿。他摇头一笑：祺儿，那便好好等着我，我一定想法子与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定不会叫你等太久。
他起身，目光坚定走出密室。
“师父，你终于出来了！”苈祺兴奋地抬头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一双大手扶起。
“地上凉。”顾卿修面色平静，可若是苈祺仔细看一眼，定能看见他眸子一闪而过的柔情似水。
“师父，你别瞒我了，你肯定是因为身体不适才闭关的。”苈祺目光有一丝担忧：“让陌玄给你看看吧，他们都是神仙，一定有法子的！”
顾卿修想到陌玄，眼睛一亮：说不定他会有法子让我成为真正的人！
“祺儿，为师还有事，等事情完了，自己就回去找他，你且安心。”
“嗯，那你别忘了！”苈祺三步一回头，不忘叮嘱一句：“千万别忘了啊！”
顾卿修点了点头，苈祺这才放心地走了。
顾卿修站在门口，刚要敲门，就看见陌玄腿上懒洋洋地摆着尾巴的狐狸团子，觉得煞是可爱。
陌玄发觉有人，看着顾卿修直勾勾的眼神，不悦地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拢住涂山杳：孤的狐狸岂是你能看的？
见陌玄一脸不悦，顾卿修方才反应过来这狐狸团子是杳杳姑娘。
“陌玄！你别用袖子盖着我呀！我毛都被你袖子压趴下了！”小狐狸伸着小胖爪儿把陌玄袖子扒拉开，一脸不满地看着陌玄。
陌玄点了点狐狸的小脑袋瓜儿，看着顾卿修问：“找孤有事？”
涂山杳转头看见顾卿修，只觉得脸一热，立刻从陌玄膝上跳下来，变成人形，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陌玄一眼：有人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二位。”顾卿修清了清嗓子，面上有一丝尴尬……
“请说！”陌玄瞥着涂山杳羞红的耳朵，心里有些想笑。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使我成为真正的人？”顾卿修看似淡定的面容，透着些许紧张。
涂山杳看着他快要崩裂的面容，心念一闪，脱口而出：“你想成人，可是为了苈祺？”
顾卿修腾的一下红了脸，顿时手足无措，跟要嫁人的小媳妇似的。也不怪他这种反应，当师父的看上了自个儿的徒弟，被人戳穿，多少有些窘迫。就好像他当初捡苈祺回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养个媳妇儿似的。
二人看他这副样子，哪有不明白的？
“苈祺要是知道了，她一定很开心！”
“还请杳杳姑娘不要告诉祺儿！若是我无法成人，有朝一日随这幻境消失，她……”她可怎么办？顾卿修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涂山杳一默，脑袋耷拉着有些不开心。明明俩人互相喜欢，却要面对这样的结局。
“孤恐怕帮不上忙……”陌玄皱着眉说：“由幻境相伴而生的傀儡能诞生自己的意识已是难事，变成真真正正的人的几乎闻所未闻。”
“几乎？”顾卿修本来心已跌落谷底，可一听到“几乎”二字，好似又活了过来。他神色激动，心中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孤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陌玄顿了顿：“听说她为了成为活生生的人，靠着一缕意识，修炼了数万年……”说到这儿，他眸子一黯：不知她后来经历了那些，后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顾卿修心一沉，修炼数万年他耗得起，可陌玄三人还要想办法出去，这幻境怎么可能会维持数万年？
涂山杳看着顾卿修情绪渐渐低落，有些不忍心：“不然我给你一滴血试试？”说罢就刺破手指，取了一滴血点在他的眉心。
血融是融进去了，可却没有一点儿变化。顾卿修还是那个顾卿修。涂山杳有些抱歉，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们。”顾卿修平复了下心情，冲他们道谢：“这件事情别让祺儿知晓。”
“我们知道了，我们再帮你想想别的办法。”涂山杳心里替苈祺难过，面上染上一层忧伤。
顾卿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步履沉重。不过几天，他便成为了满腹心事的顾卿修，往日的清风霁月，皆已不在。
“杳杳，你可有闻到什么熟悉的味道？”陌玄看着涂山杳若有所思。
涂山杳皱着鼻子嗅了嗅：“怎么有股你殿内甘松的味道？”涂山杳小手托着下巴，有些不解。
“看来是老朋友。”陌玄神色微冷，他看了眼迷茫的涂山杳，想到了有人刺杀杳杳那天。陌玄目光冷凝：孤欠你情，可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陌玄三人坐在槐树下晒太阳，暖洋洋的，涂山杳舒服的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幻境布置的倒是十分巧妙。”这几日白策并未在顾府，他一直在外寻找这幻境的薄弱点在哪里，可却一无所获。
“布这个幻境的人，从未在幻境中留下过薄弱点。”陌玄淡淡地说：“破她的幻境只需要找到境眼即可。”
“境眼？”
“而且她极有自信，总是将境眼布置在幻境中央。”陌玄刚要拉过涂山杳的小手，就听见她说了一句：“你认识？很熟？女孩子？”
一连三个问句，陌玄额角一跳，求生欲极强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认识，不熟，不是。”
涂山杳十分满意他的回答：“那幻境中心在哪儿啊？”
白策沉默了一下，低声说：“中心就是顾府，如果陌玄没说错的话，境眼应该就是顾卿修。”
涂山杳被这重要信息炸懵了，如果顾卿修真的是境眼，那只有杀了他，他们才能出去！
“陌玄，设这幻境的人真是阴险狡诈！将我们引进顾府与顾卿修他们相识，算准了我们下不去手！”涂山杳气鼓鼓的，可却又没什么办法。
三人在树下，齐齐叹了口气。
“你可找到变成人的法子了？”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顾卿修反应迅速，一柄剑已刺了过去。女子笑着一躲：“你就不怕我死了，你就再也变不成人了？”
“你是何人？”顾卿修剑眉微拧，手中长剑并未收起，反而更加警惕地看着她。
“本尊便是这幻境的主人！”女子下巴微微上扬，神色有几分桀骜。这天下会布幻境的，唯有她布置的最为巧妙。
“也就是你将祺儿送到我身边的？”顾卿修面带怒色，是她断送了祺儿本该快乐的一生。苈祺本就不是幻境中人，不该认得自己，不该有一段错误的感情！
“本尊瞧你可怜，为你送来一段情缘不好么？”女子笑得张扬，看着顾卿修的眼中充满着不屑：蝼蚁而已，若不是你有用，本尊怎会与你废话？
“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一个决定，会毁了一辈子！”顾卿修目眦欲裂，心中恨极了面前的女子。
女子轻笑：“毁不毁的，与本尊何干？”
顾卿修手腕一转，提剑刺去。
女子冷笑：不识抬举！她手拈了一朵花，以花为障，挡下一剑。紧接着身子一闪，轻盈地闪到他身旁，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可以让你变成人与那苈祺白首到老，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某不屑与你这种人为伍！”顾卿修冷硬地躲开她，目光嫌恶，仿佛是在看臭虫老鼠。
女子也不恼，反而笑得愈加张扬：“好一个刚直不阿的顾卿修，本尊倒想看看是你的傲骨重要，还是那苈祺重要！”
顾卿修面色一变，刚毅的面孔瞬间粉碎：“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颓然地垂下剑，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
“杀了涂山杳！”面前的女子一改美艳张狂的笑脸，面容阴狠，目光中带着几分疯狂。
顾卿修一愣，刚要拒绝，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顾卿修啊顾卿修，你真是自私透顶的人！他孑然一身，是苈祺默默地陪伴，他不能看着她去死！他闭了闭眼，良久，终于吐出重若千斤的一句话：“我答应你……”
“很好！”女子右手幻出一个瓷瓶，递到他面前：“这是堕仙散，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罢！”
顾卿修面无表情地接过，面前的女子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双目空洞，喃喃自语：“杳杳姑娘，顾卿修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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