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杂门
刘铁口没有秘藉，据他的回忆，他的师傅，也就是陈麻的师祖，也没有秘藉，口耳相传，重实践、重悟性。麻衣相术的开山祖师爷是麻衣道士，华山老祖陈抟的师傅。这个说法，师祖没对刘铁口说过，是刘铁口自己觉得小门小派，讲出去没面子，搜了一堆关于麻衣的传说，研究好些天后，对外自称麻衣相法第十八代正宗传人。
为什么是18这个数字？刘铁口说，那年是他的初恋，当年那女孩就死了，他认为是他妨了女孩，良心被深深刺痛，从此死心塌地当一枚光棍。
当然，陈麻就成了第十九代。
陈麻怀疑刘铁口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宋朝至今一千多年，按他的算法，每一代传人之间要隔六十年！说出去谁信？
刘铁口笑咪咪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这才表示咱门派有仙气儿，乐天知命故不忧，不怕半路嗝屁，对传人的要求还高，都是年老收徒，一脉单传。”
刘铁口世外奇人的形象瞬间崩塌，化身为一枚老神棍儿。
刘铁口教授的东西非常杂，面相，骨相，八字，测字，风水，易占，甚至还教揣摸人的心理。
陈麻问：“老师都让咱们做好人，你这明明是教人行骗，对不对？”
刘铁口回答：“好人也得心眼多，坏人才没办法忽悠。假如这世上的好人全是七窍玲珑心，坏人都没法生存，只能当好人了。”
“您老确定这是麻衣相法？”
刘铁口呆了一下，叹气：“正宗麻衣神相早就失传了，师傅这一门，其实是杂门，有一些麻衣的东西，也有别派的东西。”
“杂门……听上去好没品。”
“乱拳打死老师傅，无招胜有招。杂门是不好听，但和牛逼风光的名门比起来，没了规矩的约束，更能发挥潜能。师傅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教给你的都是真东西。加一些忽悠的技巧，是为了保护你不受伤害。”
“为啥？”
“相师分两种，一种是纯忽悠，不用担心五弊三缺，按你的说法，就叫骗子，纯忽悠也并非不学无术，基本的相学知识能懂一点。还有一种是半忽悠，把知道的真相，只告诉顾客很少一部份，原因有很多，其中主要的两个原因，一是不敢过份泄露天机、点到即止。二是担心顾客品行不良，引发严重后果。在相师这一行，诚实是个贬义词。”
刘铁口脸一板：“品鉴顾客的品行，是首先需要掌握的相术知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道家讲究天人合一，相术遍及五官、全身、一言一行。其中以五官最为重要，五官之中，又以眼睛为尊。一个人的品行如何，可以用望气之法辨识。望气非常人所能掌握，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按刘铁口的说法，辨识的精准度如何，要靠悟性。相师的悟性，就是客观、沉稳、不急不躁，不受旁人的干扰。
陈麻模糊明白了师傅让他深夜面壁打坐的初衷。
大体上，人相分为十二上相，三十六中相，一百零八下相。上相者，龙相、虎相、龟相、凤相、鹤相等等。但上相者并非都位居人上，比如陈麻也属龙相，却是旱龙，如果以普通人的方式混名利场，百事无成，基本就是个渣渣。
龙怕无水，无水则穷贱。虎怕无威，无威则人怂。
龟怕伸头，伸头挨揍，缩头龟才是正宗的上相。所以龟相的重要支撑，是脖子。越短越好，想伸头都没法。次重要的支撑，是肚子，越软越好，越大越好，龟腹暖蛋，能守富贵。如果其人平素行事低调、不喜张扬，龟相就更完美了。
凤怕哑声，凤鸣九天，一声可震百里，百鸟震惶。声音不入流了，凤便成了落坡鸟，比凡鸟还不如。所以凤相的重要支撑是声线，以清、亮为佳，以浊、沙为贱。
又比如鬼相，属于一百零八下相，档次很差的一类。按现代人的审美观，鬼相的人基本都长得丑，民间都有“丑鬼”的说法。但鬼相丑到极致，物极必反，下相变上相，大富大贵。鬼相的重要支撑是出生时辰，深夜出生，百鬼夜行，一帆风顺。要是生在七月半、清明节之类，就更妙了。假如鬼相者生在正午，阳光杀鬼，归入下相的概率就很大了。
还有男带女相，女生男相，都属于旁支的上相。不仅仅是五官，也包括了声线。这一类基本都是富贵之人。八字格局配置越好，富贵指数越高。但过犹不及，同样会上相变下相。
刘铁口讲了好些典故，就是想告诉陈麻一个道理：掌握平衡，凡事没有绝对。
每一个高明的相师，都是非常善于掌控平衡的高手。
刘铁口还谈到了八字，八字为先天之根，胎里带的气运。按他的理解，在人的一生之中，先天气运占了五成，后天的因果和机缘又占了五成。但是天底下八字相同的人很多，为什么命运却不一样？无他，一坟二房三八字，八字的先天气运重要性只排到第三，坟是指祖坟，一般指出生前去世的直系同性长辈。房是指明房，即住宅。
如果擅长风水之术，调整祖坟或者明房，就能改变人生的一部份运势。这就是用后天影响先天，也是相术的最高境界。但手段却有区分，原因是改运会改变相师自身的运势，九CD是变坏，还有一成，缘于顾客后天的福泽和功德很旺，是借势改运、顺水推舟，无妨。
除了这一成的顾客，对那九成的顾客，如果要改运，通常有两种方式。
一者，有恩之顾客，当不惜折损自身的福份、寿元等等，今生报答，了断因果。所以，真正的相师，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显摆，白衣傲王侯，绝世而独立。
至于什么是因果，刘铁口没多说，只是认真嘱咐陈麻：“少欠人情，别贪图小便宜。若非事态严重，不可求人帮忙。”
二者，普通顾客，用的招数是“挖东墙补西墙”。人生一世，难以十全，总有气运特别好的方面，也有气运特别差的方面。比如有人特别有钱，却无儿无女，有人儿贤女孝，却穷贱潦倒。从好的方面挖一点，不显眼，在气运差的方面弥补，非常显眼。此法不影响相师自身的运势，可放胆施为。
听刘铁口讲了许多，陈麻问：“那和我命运相关的那座祖坟呢？”
刘铁口说：“从你面相和八字推断，祖坟在阴阳交界之地，坟的主人是你的爷爷。”
“什么叫阴阳交界之地？”
“这个地方应该是上佳的风水宝地，祖坟葬于此处，家中阴盛阳衰，易生女、难生男，女子易富贵，男子却平庸。你的家人估计是瞎猫撞死耗子，才将你爷爷葬在此处，却不懂风水，没葬对穴位，龙无水则旱，才生了你这个奇葩。也导致你的运势旺女衰男，所以你出生在酉时下刻，夕阳欲坠、月亮将升，阴阳交汇之时，八字华盖生旺，威不可犯。华盖是孤星，本应孤独一生，幸好地支合成妻财局，可泄华盖之气，妻财局命带桃花，却属于墙外桃花，都有缘无份，能相守白头者，唯有一妻。”
这话的意思陈麻懂，就是一辈子只讨一个老婆，蛮好，知足了。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您老的意思？我这辈子就平庸了？”
“走普通人的路，自然平庸。但若学相术，剑走偏锋，或许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好吧，懂您的意思了，我只能跟着您老学相术，别无选择。”
“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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