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观察
跟着刘铁口学了小半年，陈麻手很痒，很想在同学面前显摆一把。但刘铁口说过，顾客不求，相师莫相。意思是人家没问，你就别瞎显摆，主动相命，这会有因果缠身，更违备相师行列的规则。
刘铁口老把因果挂在嘴边，陈麻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刘铁口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反复交待的事情，必须要引起高度重视。于是陈麻只能憋住，继续过普通小孩的生活。
陈芝快满十八了，要脸有脸，要胸有胸，皮肤也变得白净多了，在村子里算是一枚美女，只是文化低一点，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还能过苦日子。这样的姑娘可不多，村里追求陈芝的壮小伙一抓一大把，提亲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
陈二贵拿捏起来了，横竖不同意。原因很简单，家底都不厚，礼单上的聘金太少，陈二贵嫌弃。他还指望着靠闺女换一大笔钱，自己能过上幸福生活呢，于是狮子大开口，吓跑了一帮提亲的人。
陈二贵没有一丝替闺女着想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待价而沽，卖闺女，还卖得名正言顺：“连起码的聘金都拿不出来，以后咱闺女能有好日子过？”
陈麻问过陈芝，她有喜欢的小伙子，住在村东头的阿福。
刘铁口不让陈麻主动相命，但他可以观察啊。事关陈芝的一生幸福，他不能袖手旁观。主动相命有因果，为了陈芝，因果算个毛线。仗着刚学会的一点儿小本事，陈麻跑去观察阿福了。很失望，两耳招风，耳薄如纸，手掌宽大，筋露无肉。回来就和陈芝说：“阿福哥是个好人，却也是个苦命人，你还是弃了吧。”
陈芝虽然文化低，人却不笨，知道陈麻在跟刘铁口学相术，更知道刘铁口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眼珠转了几圈，叹口气：“谢谢阿弟的好意，我明白了。就算我不顾一切，也不可能和阿福走到一起，我的命是阿爹给的，我的姻缘也归他管。天大地大，孝心无价。”
陈芝一脸落寞和无奈，眼神里满满的幽怨。
陈麻只能跟着叹气，这是愚孝啊！阿姐好笨！可他劝不动她……
没过几天，陈芝的亲事定了。是邻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还是续弦。这家伙靠捡破烂起家，混成了十里八乡数得上号的有钱人，出手大方，立马征服了陈二贵。
于是，陈芝要嫁人了。确切地说，是陈二贵像卖猪仔一般，把女儿卖了。
陈麻又跑去观察这个老男人了，名字倒是威武霸气，王天下。
财帛宫长得非常好，先苦后甜，聚财金斗。福德宫也不错，为人豪爽。陈芝嫁过去，生活上不会受苦受穷。可这家伙的山根塌陷，注定无后，疾厄宫受损，可能还有什么隐疾。
刘铁口说过，人生一世，难以十全十美。虽然是陈二贵卖女儿，王天下和陈芝之间根本没有爱情可言，对陈芝的物质生活来说，也算是不错的归宿了。就是年龄差距大了点儿，差了半辈儿。
陈麻心情很好地回家了，刘铁口笑着说：“跑去观察王天下了吧？”
陈麻点点头。
“觉得面相不错？说说你的判断。”
陈麻如实说了。
刘铁口点点头：“还行，大致差不多。王天下以前找我看过相，八字七杀兼旺，又有食神制杀，英雄独压万人。他以后的事业还会坐大，你姐嫁过去，就是老板娘的命。不过呢，七杀主性暴，你姐会经常挨揍。从面相来看，他的疾厄宫有青气浮现，家暴男的主要特征，听人说，从前跟着他的两任老婆，都被揍得跑路了。你说的隐疾，也没错，王天下不能生育，早些年收破烂时，被人误会成小毛贼，挨了一顿胖揍，伤了子孙根。”
陈麻又叹气了，阿姐这是怎么了，离了陈二贵的魔掌，又入了王天下的魔掌。挨揍一生的命运？他和刘铁口的对话，不能讲给陈芝听，这违反了行规，不仅会对刘铁口自己的运势产生影响，也是对刘铁口信任度的大不敬，于是他只能叹气。
刘铁口笑了一下：“这是你阿姐的宿命，要想改变，你就跟我好好学吧，能学到师傅的五成水平，你就有办法了。”
陈麻坚定地点点头，拍了刘铁口的马屁：“您老真是牛人，五成水平就这么猛。”
轮到刘铁口叹气了：“我也只会教你五成，不能学全。这是为你好。”
“为什么啊？”
“别的行当，学得越精越好。唯独相术这一行，学精了，不善终，如果胡乱给人改运，或者妄言天机，还有各种惨烈的果报。师祖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可我没听他的话，哭天抹地求他教授学问。师祖天性纯善，拗不过我，最终倾囊相授。你知道师祖是怎么死的吗？”
陈麻摇了摇头，八卦之火雄雄燃烧。
“你师祖是饿死的！”
“啊？！师祖混得太怂了，都穷成这样了？”
“师祖知道自己会饿死，却不是因为没钱买米。”
“啊？！老听人说，算天算地算不了自己吗？”
“那是水平低，或者说不想显摆。你敢怀疑你师祖的能力？”
陈麻决定沉默，继续听刘铁口叨叨。
“师祖预感死期将至，家里的蒸笼随时都蒸好了米饭，还备有各种应急小食品，还特地把我从省城叫了回来。我立马启程，但在半路遇到塌方，不得不转水路，又遇到大雾，耽搁了好几天。等我赶回家中，发现师祖饿死了，一笼蒸好的米饭，离他的手只有半步之遥……你师祖是突发肌肉痉挛，他肯定不想死，更不想当个饿死鬼，挣扎着想拿点吃的，但是，那最后半步，却怎么也迈不过去。逆天，谁都想，可是办不到，这苍天饶过了谁……”
陈麻听得浑身发冷，颤抖着声音说：“五成就五成吧，我很知足。”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陈麻又反驳：“历史上也有善终的相术大师，袁天罡、李淳风……”
刘铁口沉默了，半晌才说：“我这辈子，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历史上的事，我没亲眼见过，不知道真相。如果有，只能有两种可能，一，他们的相术水准已出神入化，知道盗天地气运，替自己挡灾延寿。二，他们的福分和寿元，如果不是因为涉及相学，还会活得更长、更滋润。命有五斗米，莫求多一斗。师傅没这么高的水平，你的命格也没这么牛逼，好好听我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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