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分居
一连几日，燕庆山都没有到新娘子的房中过夜。府中下人也都是些见风使舵之徒，莫说对同为丫环的绿琴言语轻视了，就是见了沈如君，这些人也敢瞪鼻子上脸，只差上屋揭瓦了。
小姐只需静静地坐在屋内就可以了。绿琴不行，她要到照顾小姐的日常起居，将军府的角角落落，几乎都要去到。这可让她没少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小姐，你就让绿琴回去跟老爷夫人他们说吧，他们好歹也早将军大人的岳父岳母，是长辈。将军大人就是再不给小姐面子，这长辈的面子总归是要看的吧。”打来洗脸水后，绿琴就开始麻利地给小姐梳洗了。
“不准你回去。”沈如君语气坚定。
“那……难道就一直这样，将军大人也不过来看小姐一眼，就任那些下人乱嚼舌根子，坏小姐的名声不曾？”
“我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如何坏我名声？”沈如君接过毛巾：“倒是你，若回去一说，岂不是整个番禺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叫爹爹和娘亲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那……那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难不曾叫小姐天天在这里独守空房？”
梳洗完毕，绿琴走到衣服架子前，拿不定主意：“小姐，今天穿哪件衣裳？”
“你这丫头，又不是第一天服侍我，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沈如君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受绿琴的情绪影响，淡淡地说道：“自然是穿那件紫色的啊。”
“小姐，绿琴是想，那件紫色的裙子裙摆太大，怕小姐穿着受累。反正是关在屋子里，哪也不去，不如穿得……”
“不如穿得随便点，是吗？”
绿琴赶紧闭嘴，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你记住，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怎么看我们，我们自己要先收拾干净了，瞧得起自己才行。一整天关在屋子里又怎么啦，就不用讲究了吗？一个女人，如果自己放弃了自己，就不要怪别人轻看了。”
沈如君说这番话的时候，于尖细的下巴中透着一股令人钦佩的劲儿。
“是，绿琴记住了。”
“将军不过来，我们更应该挺直身子。”沈如君分明听到自己内心血在滴的声音，可是她不能让绿琴知道。不然，她怕自己会全身瘫软如泥，再也站不起来。
知府大人的千金，不能轻意就趴下了。
“咚咚咚”
外面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可能是谢管家过来了，小姐，我去开门。”
沈如君默默地坐在桌子边，浅紫色的裙摆散落在地上，像一团紫色的云轻轻地烘托起她。紫色让她感觉安全。
“将军——大人——”绿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立在门后。
“你出去，我有话跟你们小姐说。”燕庆山面无表情。
这两日，他完全沉浸在与孟冰言的那一吻之中，对外界的人和事一点儿也不关心。听凌锋讲孟冰言已经接受了安排，肯让美意照顾后，他才稍微安下心来，想起了自己未曾圆房的新婚妻子。
“是，大人。”绿琴曲膝行礼，不敢抬头看燕庆山，匆匆地出去了。
沈如君的内心翻江倒海，他不来的时候，她想他来；如今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了，她又害怕，怕他说出口的话，让她连目前这个小小的外壳都保不住。
她把手藏在长长的衣袖中，大拇指上的指甲掐得肌肉生疼。
要是他一开口要她回娘家去……指甲掐得更紧了。
“沈小姐，我燕庆山对不起你。”
沈如君不懂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她慢慢地抬起头，尖细的下巴微微地抖动着。
“我知道你们女人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既然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配合你。如果你想要一纸休书，我现在就写，给你自由。”
这个男人说话一点儿感情也不带，婚姻大事，他竟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如果你想做将军夫人，也可以。”
沈如君意外地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就配合你在所有人面前做戏，演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我会给你将军夫人应有的地位和尊严；而你，唯一要做到的，就是不要管我的任何事情，包括娶别的女人。”
“你怎么给我将军夫人应有的地位和尊严？”
她不要自由，自由意味着她是一个弃妇，意味着父母双亲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她能嫁给燕将军为妻，生性胆小的父亲是多少骄傲和自豪。出嫁那天，平时将父亲的面子踩在脚下的那些官员，都在父亲面前阿谀奉承。父亲那天笑得多开心啊。
娘亲说：“自古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多么苦的命运都要强忍过下去。想不到我们如君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嫁给年轻有为的燕将军为妻……”
她能有如此一问，燕庆山却一点儿也不意外。
谁不知道知府千金知书达礼，惠质兰心，温柔贤良……所有良家妇女应该具备的，在她身上都能找到。如果没有娶亲路上那惊鸿一瞥，这桩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强强联手的婚姻也许就圆满了。
应该承认，孟冰言和她比起来，并没有她漂亮。
沈如君温顺，他不要。
孟冰言野性，他却甘之若饴。
像沈如君这样的女人，每一次人生中重要的决定，都离不开世俗常态。
“我当然有办法给你该有地位，如果你确定你的选择是留在将军府的话。”燕庆山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即将被他抛弃的新婚妻子，心底隐隐地闪过一丝愧疚。
“我选择做将军夫人。”沈如君声音细小，却字字有力。
“很好，那你现在就跟我出来。”
燕庆山把右手伸给沈如君：“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出去，要所有的下人在你面前卑躬屈膝，给你请安。”
沈如君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凄惨地笑了一下。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或者，我哪里做错了？”
燕庆山见她双目如深潭一般清澈灵秀，动情地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错。”
他抬高手，轻轻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请吧，燕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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