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横渡弱水背黑锅
“你们说陆军师为啥让我们提前半个月走啊?”
钱龙将六爻占卦筒打开,数了一遍里面的铜板,既不多,也不少,又抚平卦书的褶皱,小心翼翼地放进包裹里。
“你平时惯会装神弄鬼,不如烧点纸钱问问玉皇大帝啊?”
同寝的士兵也在收拾行囊,一人说道,众人听闻皆哄笑起来。
“你昨晚有没有测测自己要倒霉至几时啊?”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钱龙咬咬牙,将龟板放置到包裹里,头也不抬便匆匆出了门。
后山之上,一只白鸽在空中掠过,钱龙双手合十,盯着鸽子祈求道:“鸽兄啊鸽兄,我的下半辈子就拜托你了。”
“钱龙,你又念叨什么呢?难道玉皇大帝真的会告诉你不成?”
刚刚打趣钱龙的那人正好来后山小解,看见钱龙求神拜服的样子,忍不住又打趣他。
“没……没什么。”
作为一个不被重视的马前卒,作为一个走了二十八年霉运的倒霉蛋儿,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自是没人在意。
“弱水之前有些路段比较崎岖,还有梁朱铣请高人设下的八卦之术,容易迷惑人的心智。”
“我上次带兄弟们探过路,已经找到了最佳化解阵术的方法,请各位将士们蒙上布条,未经允许,万勿打开!一切行动,全部听从井长指示!”
“是!是!是!”
在快接近弱水的地方,明月让大家蒙住了双眼,虽不知陆军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是十分信任她。
每个井长带着自己的井员来到悬桥边,让自己的井员做出训练中的样子,学着动物的步态往前挪动,大家也只是把风声浪声当做是术法而已,并不做他想。
大概将近三个时辰,一万将士几乎算是全部过了河,还有几个人稍微慢了一些,陆青竹站在弱水的另一侧,看着对岸的陆如松拉着明月的衣袖,明月的手牵着钰大夫,不禁失笑。
钱龙偷偷拉下布条,不见阵术,只见弱水,奔涌的波浪朝他席卷过来,宛如一头野兽。
他只觉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直直往弱水里倒去。
陆如松看了钰大夫一眼,便松开明月的衣衫,倾身飞下,于千钧一发之际,接住钱龙,将他放在岸边,钱龙大口的喘着粗气,吓得是魂不附体。
众将士站在岸上,好奇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将布条拿下。
因今日明月遭到陆如松的猜疑,心里很是不爽,故而不愿意与他一起走,奈何自己又不敢过桥,偏陆如松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她不理他,他便在她缩手的时候,捉了她的衣袖,带她渡河。
明月只觉得左臂陡然下垂,心里仿佛空了一块,正要瘫坐下去,却被钰大夫拉住,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便跟着熟悉的声音缓缓往前走,弹指之间,悬桥上已空无一人。
“我们……我们刚刚——”有人不可置信得看着一望无际的弱河。
“我们渡过弱水了!”有人激动地吼叫着。
“我……我还活着?”有人瘫软在地上。
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成三个字:“陆军师!陆军师!陆军师!”
“明月出此下策,也是对不住各位了。”想着自己是连哄带骗地把人家送过弱水,有些羞赧之色。
她整了整衣袖又道:“曾经有个高人跟我说过:真正让我们感到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大家。弱水之所以会让大家胆战心惊,谈之色变,正是出于大家的恐惧心理。与其说是惊涛骇浪,海沸江翻让大家恐惧,倒不如说是对未知的恐惧,对不确定的一种恐惧。只要你们调整好心态,睁着眼睛,我相信你们也可以渡过弱水,像每一位井长一样勇猛。”
明月的目光触及到每个将士,而陆如松的目光却只在她一个人身上,又听见她说:“两军交战,危在旦夕,我不能保证在短时间内,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调整好心态,但又要保证你们每一个渡水人时的生命安全,所以出此下策,我既然立了军令状,就要对自己负责,也对你们在场的每一个兄弟负责。”
“陆军师!陆军师!陆军师!”陆家军中高喊着。
“不仅是今日一战,也希望你们永远记住:真正让我们感到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儿我们真正的敌人正是我们自己!”
“陆军师!陆军师!陆军师!”
“将军,我的脑袋也不是谁想拿就拿的走得。”
明月从陆如松身边走过,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众人只以为陆军师指军令状一事,陆如松却是知道她话里有话。
“将军,二十里外,有敌军偷袭!”
“传令下去,让他们有来无回!”
得到情报的敌军本以为此番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谁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梁朱铣被士兵押解进入陆如松的营帐。
众人看着他,一个叛国之人,居然还摆出一副傲骨铮铮的样子。梁朱铣本来是御驾亲征,鼓舞士气,谁承想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陆如松刚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却又端了起来,吹散了茶里飘出的微白之气。
“本皇子人都已经在你的手上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梁朱铣瞪着陆如松,陆如松却连眼皮都不肯多翻一下。
营帐里还坐着两名副将,四名校尉和作为军师的明月,明月看着这人,与其说有傲骨,不如说是蠢货,只觉得他不像传闻中,那个用半年时间,就可以使江山易主的二皇子。
“本将军对你的命不感兴趣,倒是对你安排的内应——很感兴趣。”
内应?明月听到这个词心里一惊,皱紧眉头。原来军中有内应,难怪他今天用那种眼神看自己,难道那时他真的怀疑自己?既然怀疑自己,又为何将大军任自己调遣?
且说那梁朱铣虽在兵法谋上略色逊陆如松好几筹,但是在谋划人心这方面,从小生活在深宫里他,自然是得心应手。他还记得兵书上有写: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孙魁看着眼前的阶下囚镇定自若,自己反而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踹了梁朱铣一脚,又骂了几句。
梁朱铣却也不大喊大叫,目光只在各位头领身上扫过,因见明月神色有异,虽不知她在想什么,却也听那内应提起过一个军师,细皮嫩肉,想来应该就是她了。
梁朱铣五花大绑,躺在地上,既是有意也是无意,只比看旁人又多看了几眼明月。
明月刚刚还在想陆如松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回过神来,正与梁朱铣四目相对,她的内心此刻是崩溃的,这位大哥,你什么时候看不好,偏要挑在将军问你内应是谁的时候,你多看我两眼干嘛?你他喵居然还盯着我看!
明月只觉得身上一冷,转头看见陆如松也在看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其他几个人还装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他们直接指责自己,自己尚有办法一一辩驳,可他们都沉默着,彼此之间交换着眼神,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如果此时明月说一句“请大家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内应!”更会被人看做是不打自招,供认不讳。
沉默,无尽的沉默,如同夜色一样浓稠……
梁朱铣保持沉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所谓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各位头领的沉默,是因为陆军师现在是军中标榜的神人,不能因为敌军的一个眼神就轻易指责有功之臣,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为了一个内应去犯众怒;
明月的沉默,自然是她识穿了梁朱铣计谋,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沉默,尽量避免一张口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至于陆如松,他的反应,倒让人费些思量——若是信她,就该惩戒梁朱铣,若是疑她,应当依规束缚明月,此番他不言,也没人敢多说话。
“将军,钰大夫刚才派人来寻陆军师回去吃饭。”
高叔季走进帐内,不急不缓地说道,陆如松只挥了挥手,明月便跟着高叔季出去了,此刻她是应该避嫌的,她撩起门帘的时候,只顺手将手心的汗蹭在上面,动作幅度极小,微不可察。
她转身离开前,回头看见陆如松仍盯着自己看,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一出营帐,她大口呼气,明明是审判梁朱铣,怎么突然变成审问自己?有口难辩,真是憋屈死了,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局,还好师父挑了个好时候,唤自己回去。
今夜月色皎洁,出门是不需要带夜明珠的,两人并排走着,因明月心里有事儿,故而走得很慢,高叔季回头见她没跟上来,便停在原地等她,看她皱紧眉头的样子,颇为有趣,也不打扰她,只等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直直撞进自己的怀里。
“哎呦——”
“你哎呦什么啊?疼得是我好不好?”明月揉着脑袋,也不知他的胸前是不是藏了铜块铁片,竟这样硬。
“看小娃娃难受,我心疼啊!”高叔季揉着自己的左胸口,装作一副疼痛难耐的样子。
明月没有接话,一脸嫌弃,心里却像被抹了蜜。
高叔季将手从自己的胸前,移到她的头上,本想替她揉一揉,却被她侧头躲了过去,又绕过他,转身只往前跑,冲着身后的他,做了一个回去的手势。
“我倒宁愿你是个璃番人。”
高叔季站在原地,看着明月的身影逐渐拉长,直至进了营帐,方才自言自语,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笑意渐消,只低头看着自己微凉的手掌,心里也觉得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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